第9章 亡命鸳鸯
电报局里,陈言长犹豫再三,最终决定的电文是:发来夫人信息并核对存货。收件人是梁笑应的管家。他想了解莉蒂娅,除了死去的梁笑应和莉蒂娅本人,这个世上他能接触到最了解莉蒂娅的当然莫过于管家。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管家。但是在陈言长所掌握的资料,其信息他是大致了解的。这是一个跟了梁笑应父子两代的老管家,对家中大小事务都应该非常清楚,同时他对梁氏的忠诚度毋庸置疑。另外,没有迹象表面管家知道梁笑应作为杀手的另一面嘴脸。
既然是一位忠仆,那么对于梁家里连姓氏都从夫姓的夫人肯定是很了解的,那么对于主人要求对方提供相关信息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所以陈言长在斟词酌句了许久以后,觉得怎么问都显得过分刻意和不自然。然后决定单刀直入,反而只有这样才是一个主人应有的态度。干嘛要给管家解释这么多?
当然,他终究学不来这种高高在上,在问完第一句,以后又加了一条诉求。他根本不在乎的诉求,为的是掩饰第一点。至于怎么掩饰,他也不知道,当然也不需要知道。由管家自己去脑补就好了。比如主人到达北宸,发现生意被坑了,他怀疑夫人在他背后动了手脚?所以有了这两个要求。
在付了7角7的电报费以后,陈言长留下平安酒店的地址,并反复告诫对方送到酒店的前台就行了。这可不能让莉蒂娅知道,否则他真是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出门吃了2角5的面条,除了葱什么都没有,还不如他自己的手艺。可是价格却是平福城的差点两倍。同样的面在平福城只要1角2分。尽管用的是梁笑应的钱,陈言长也不觉暗自咒骂了几句。所以最终他抑制住了再加一个煎鸡蛋的想法,平福城1角2的鸡蛋,这里要卖1角8。可怕的物价,在这里生活可真是不容易吧。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20点。此时警官也好,马夫人和服务生也罢都不见了,便是尹霜母子也没有看到。这让陈言长心情轻松了许多,和前台交代了一遍,收到自己的电报存放起来就好,等他自己来取。看到对方似懂非懂的表情,他掏出钱包,给了对方五毛。
果然五毛非常管用,对方的眼神里立刻充满机智,并用点头和握拳表明他切实地明白了陈言长的意思。
走回二楼的房间,里面一团漆黑。陈言长只记得桌上有一盏油灯,准备伸手去摸。却不想,就在此时,油灯忽然亮起。正使劲瞪着油灯方向,想要试图看清其轮廓的陈言长只被闪得双目紧闭。
等到再睁开的时候,在一片白晃晃之中,他看到正坐在座椅上摆弄着宝石项链的莉蒂娅。此刻她穿着一身睡袍,把项链取了下来拿在手中,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难想到她能这么快完成点灯到摆回造型的过程。
项链的宝石在油灯照耀下熠熠生辉。珠宝或者说首饰也是陈言长无知的专业之一。他不知道这颗宝石归于那一类,只知道一看就很贵的样子,按照他此前一个月商贸公司文书的职务,一个月38元,他估计至少不吃不喝20年才能买得起这项链。考虑到文书还是比工人一个月多5元。后者更是不可想象。
当然,梁笑应的手提箱里还有一堆做工精致并不廉价的首饰。这位二代在一掷千金讨女人欢心上肯定是不遗余力的。否则他也没有必要当这种两面人。
莉蒂娅搓着宝石,言语间充满了嘲讽之意:“我回来的时候,可在外面看到你的那位露水情缘了。想不到她竟然直接找到这里来了。我真是没想到。”
陈言长忍不住想在此处打断对方,说“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当然没有给他这个抱怨的机会,对方继续说:“我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没有和她在一起,而是撇下她另外又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差点以为你因为害怕承担任务失败的后果,就这么跑了。”
“呵。”他冷笑一声,内心想的却是“只是不是现在而已”。
“也对,你应该清楚诅咒的力量。这可不是玩笑,当时我们可是一起被他们下的血咒。我们分开24小时的话,你就会咒发身亡。注意,是你一个人,别想着赌一口气和我同归于尽。”莉蒂娅说到注意的同时,转向陈言长,并与他四目相对。最后一句的语速放缓许多,想来是一个十分郑重的警告。
尽管他这短短不到一分钟涌出了很多个念头,也都足够震惊。不过他觉得最重要的还是确定自己的安全系数:“分开?怎么才算分开?”总不会两个人要搂搂抱抱才不算分开吧?
莉蒂娅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久久地不作回应。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躲闪开,只是因为他本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是现在他既然语义中已经有几分不安,就没有必要强撑了。他甚至懒得掩饰,直接偏开头颅的方式来回避了妻子眼神中的凌厉。事实上,这个妻子可不是传统意义上温婉贤淑的妻子。两个人的实际关系看起来非常糟糕,大约只是为了某种共同的利益才能维持表面夫妻的假象。
在他选择退让以后,莉蒂娅才冷哼一声:“看来你真的没有把这放在心中。也许你杀过太多人,接过太多的任务,以至于你见到谁都是色厉内荏,以为别人都是在说一些不切实际的威胁。那么我再提醒你一次,是十米。超出十米24小时就会死。”
色厉内荏,一个中州人独有的词汇。对于本族人而言,也通常只是能读懂,但不会在口语中使用。一个异族却能准确自如的运用,这让他不觉稍稍留意了一下。但是由于接下来的讯息过于震撼,他迅速就忘记了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地方。
用血来诅咒,这不是正经的奥术。在市面上能出版的奥术经典读物都将其视为邪术,奥术学院也不会讲授这样的科目。大信正式的奥法师绝不可能会这个,甚至在野的流浪奥法师也极少有使用的。除了被批评为手法邪恶以外,这种禁术还会损耗使用者的生命。
他在对自己未来的安全感到无比震惊之余,还由于自己丰富的奥术学知识使他意识到一个更大的危险。梁笑应凭什么值得有人使用这样的禁术。而这一次的任务又是什么?
看到他面上根本藏不住的惊惶,莉蒂娅口气稍稍缓和一点:“或许你还有什么疑虑?趁早一起说出来,还有六天了。我希望你别不当一回事。”
陈言长略微错愕,对方从前一句到这一段给他找了一点台阶下。明明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对方却宁愿相信他只是不上心。可是一转念,他又觉得合情合理。因为对于其他所有人而言,他就是梁笑应,不可能是别人假装的。既然他只能是真正的梁笑应,那么他除了是不当一回事,还能是什么呢?
“使用血咒的是什么人?是雇主的人吗?”他已经将头转了回来,面色无比严峻。
“当然不是了!”莉蒂娅否决的时候含着一种莫名的怒气。但是很快就被她自己平息了下来,显然她自己在内心被自己给说服了:“不是。你或许见过这种号称和雇主没有关系,实际就是雇主派来的威胁者。但这次不是,不要去打听他们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你做好你的事,就会安然无恙。他们是狠角色,但也是讲信誉的狠角色。”
陈言长皱着眉头,事情的发展一步一步偏离他的既定计划,也一步一步把他带向深渊:“我不明白,一群奥法师,为什么要让我去当马前卒?他们自己做不到吗?”
“他们也不都是奥法师……不要去揣测他们。就算你看破了他们的计划,对你也没有帮助。你已经被种下了血咒,没有任何力量与他们抗衡。”莉蒂娅没有刚才的锐利。虽然说得依旧十分严正,但总归是有一丝劝诫的意味在里面。大约两个人毕竟是夫妻,或者说毕竟是利益共同体。对她而言,两个人闯过这个险关总是第一位的。
那些人的信息都是被莉蒂娅所掌握,她也默认丈夫不了解是正常情况。所以他下意识地会产生这样的问题:“你,真的不是他们一伙的?”
“不是。是就好了。”莉蒂娅的回答干脆,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在他看来并不一定意味着就一定是真话。
“那任务……”他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太多,准备切入下一个问题。
“明天就会同时见到雇主和目标人物了。接下来,我就得相信你这个专业人士了。”莉蒂娅在他还在组织措辞的时候直接公布了这个信息。
陈言长愣了愣:“明天?”在此之前,他即便是知道有一个六天期限,梁笑应必须完成杀人任务,可是又关他陈言长什么事呢?而现在的问题是,他真的被这个期限纠缠住了。他没有办法在不完成这个任务的情况下,安然抽身而去。即便是他狠下心同时又比现在聪明万倍,他杀了施咒的人,杀了莉蒂娅,也无法阻止血咒的启动。甚至他不但不能杀这两个人,还必须保住他们,杀他们就是等于自杀。
真正的自杀。不是之前那种假死的小伎俩。
陈言长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绑上了战车。为此,他不得不义无反顾。他虽然不可能真的为他们去杀人,可是只有在了解完事情全貌以后,他才能想到两全的脱困方法。
“是啊。这个你也不当一回事吗?明天在余立凡的府邸做笔大生意,到时你会发现雇主和目标都在会场里。”
余立凡的府邸?他倒是陈言长本来也必须要见的人,也是陈言长计划里引出公主应有的一环。
“到底是……”陈言长对于这个模糊的线索并不满意,想要问得更清楚,可是没有等他问出口。稍稍温和一点的莉蒂娅直接打断了他:“你才是杀手,这些事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卸妆睡觉了。你请便,或者在这里睡,或者人字六号房。说不定你的露水情缘正在等你。”语气冰冷得像是另一种血咒。露水情缘,这是她对尹霜起的绰号。
正陷入巨大危机的他发现自己眼前就有一个很难度过的坎。他绝不可能去找尹霜,可是这间客房里只有一间大床。
虽说这个问题没有血咒或者六天后的惩罚致命,但是对于陈言长而言,却是他人生二十多年里遇到的第一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