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族丑闻】

他醒来的时候正值午后，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

黄昏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橘红连接着湛蓝，从遥远的天际线一直延绵到头顶。所幸天色还亮，哪怕街道的两侧没有路灯，也能看清周围的景物。

下城区的晚上是没有照明的。

与老爷们居住的上城区不同，这里没有惯例的巡逻卫队，律法的约束也被降到最低。有浑身臭气的流浪汉蜷缩在街角，抱着孩子的妇女低声呜咽。

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十分熟悉，但却有种极为违和的疏离感。他像是与整个世界有着时差，恍惚间又能听见民众对他的咒骂。

杜克在街角站了半晌，终于接受了心底那荒谬的事实。

他杜克·埃伦斯，约莫的确是重生了。

路上从约翰的口中得知，今年是创世纪1372年，距离印象里的那片黑潮还有七年的时间。

“妈的，真是绝了……”

“嗯？少爷您在叫我吗？”约翰的耳朵不太好，此时有些诚惶诚恐地弯下腰。杜克轻轻地摆了摆手。

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喧闹声。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杜克凑了过去，正好看见两拨人在争辩着什么。

人群的中心是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

一位身穿双排扣皮夹克，戴着一顶毛毡帽，腰侧别着一把佩剑。他相貌英俊，看起来充满正义感。

“约书亚，我以治安官的名义让你放开她！”

“你凭什么命令我，亚伦？”

对面衣着贵气的小少爷笑容轻蔑。他五官不错，但眼眶深凹使整个人显得松垮，右手掐着一个小女孩的脖子。

在他手里，女孩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双腿在空中踢腾。

名为约书亚的青年看向女孩，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厌恶：“被她那个身为娼妇的母亲生下来，这本就是一种罪。

亚伦，你要妨碍她赎罪么？”

“在这之前，她先是一个人！”亚伦语气坚决地开口，右手摸向腰间的剑柄，“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活法！”

见他有拔剑的举动，约书亚身旁的护卫齐齐踏前一步，整齐划一地露出剑身。

寒光和血气无差别地冲向每一个人，有虚弱的平民摔倒在地上，眼中有些恐惧。

老爷们的私兵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一旦得令，他们的剑刃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然而名为亚伦的青年没有后退，两拨人就这样僵持不下，似乎下一刻就会有鲜血飞溅。

此时，挤进人群的杜克通过打听，已经拼凑出了事件的原委。

有这么一户在下城区随处可见的夫妻，连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在高墙没立起来之前，两人还能通过在修道院帮忙换取食宿。

搬到下城区之后，他们在一座临时的棚屋过夜，收入全靠丈夫在商会做搬运工，妻子浆洗衣物补贴家用。

外人很难用是否幸福来评判这样的生活，但他们至少过得下去。

直到某天，丈夫的大腿被一位老爷的马车碾断了。他被工友抬回了家，在坚持了一天一夜后，活生生地痛死了。

这个家，自然也无法存在了。

女人浆洗衣物那点钱根本养不活自己，更别提找那位老爷报仇了。于是跟很多女人的选择一样，她出卖了自己仅有的东西。

接着，她被某位贵族频繁地指名。女人对美好生活的想象还没持续太久，就被贵族的几句话碾得粉碎。

“啊啊，的确是我撞的他。”

“不然我怎么得到你呢？”

女人生命中最后一束光也熄灭了，她想要自杀，却又绝望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那个《区域划分管理法案》。下城区依托上城区发展的繁华产业被一刀两断，无数民众失去了温饱的来源。

而它提出的理由，恰恰是“老爷们心善，见不得民众受苦”。

此时，现场的两拨人还在对峙。亚伦身旁的治安官同僚不断地劝着他，而前者只是坚定地摇头。

侍卫们的长剑已经完全出鞘，剑尖若有若无地指向亚伦。

沉重的空气像一颗没有引线的炸弹，某种东西不断地积蓄着。然而下一刻，亚伦一句话就将炸弹给引爆了。

“约书亚，按血缘关系来说，她其实是你的妹妹……”亚伦的表情柔和下来，试图用安抚的语气打动他。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

约书亚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狗，脸庞一下扭曲起来，像是要咬碎自己的牙齿：“你给我闭嘴！！

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她！”

对看中血脉关系的贵族来说，亚伦的话不亚于在他胸口捅了一刀。

“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亚伦高举双手，连连后退：“你冷静一点，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替你收养她。”

“一个连剑都拔不出来的废物，你算什么东西！”约书亚嗤笑了一声。

“那总比你送她去娼馆要好吧！”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杜克心中微微一叹。他看得通透，约书亚不承认她血脉的正统性，要想办法处理掉小女孩，却又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毕竟名义上她是伊莱休家族的私生子，就这样杀了对名望不好。如果送给亚伦收养，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软肋送到别人手里。

所以约书亚才会坚持要把她送去娼馆，不仅理由正当，而且小女孩也活不了几天。

“这样吧，”约书亚像是做出了让步，语气冷静下来：“十枚金币，我就把她卖给你。”

“十枚？！”

“怎么，她的命不值这个价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亚伦看了一眼小女孩，连忙摆手，“现在身上没这么多，我要回一趟家……”

亚伦想回去借钱。

一位码头搬运工不吃不喝干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差不多一枚金币。他因为每个月要寄钱给老家的母亲，所以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回去拿？我看是回去借吧！”说完，约书亚看着他变得赤红的脸颊，与侍卫哄笑起来：“本大爷才没空等你！”

说着，像提牲畜一般抓起女孩的脖子，跟着侍卫往外走去。

本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该死的蠢猪治安官……约书亚心中暗骂晦气，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没走出人群，就被人拦了下来。

看着来人胸口处金线绣成的双剑纹章，约书亚停下脚步，嘴角勾起：“原来是埃伦斯家的小废物。

怎么，你也要妨碍我么？”

记忆里，约书亚对杜克的印象只是沉默寡言、生性懦弱、是个病秧子等等，所以完全不觉得他有勇气阻止自己。

然而，杜克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约书亚面前，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