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他身世可疑
刑部四人本打算找客栈住,金家村的里正来得及时,非要他们留宿,想着能多找里正打听点金细妹一家的情况,便答应了。
酉时初,菜陆陆续续端上桌,里正招呼他们上座开吃。
敬过两杯酒后,日落后的寒意被驱散,话也多了起来。先天南海北聊了一通,应硕才点出正题:“这回我专程带他们从京城赶来,为的是查一桩多年前的命案。”
“命案?”里正听出事态严重,立刻认真地讲:“侍郎大人,凡事小的能帮得上忙的,您只管吩咐。”
应硕道:“本官查到死者的妻子就是金细妹,可还没问她话,她就跑得老远躲起来了。况且,十六年前的案子,年代久远,好多事别人说不清楚,她是近身的人,想来晓得的事情更多,对查案也更有帮助。”
里正毫不意外,“金细妹这人,可能是碍着寡妇身份,从不与村里的男人多搭话。哪怕是大白天出去干农活,也要穿得素面朝天,戴斗笠和面纱。只有村里那些妇人跟她一起洗衣裳,才能说得上话。我娘子看她可怜,每逢家里办席面,都要请她带孩子们来吃。可她从不白吃,要掌勺做出一桌好菜,才肯带着孩子们在灶屋里喝点汤汤水水的东西。这人要强的很,要是丈夫还在,日子一定很好过。”
朱见富几盅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不禁插嘴问:“里正,你说的金细妹,是我认识的金细妹么?”
“我们金家村就一个金细妹,还能有假?”里正一头雾水地反问。
朱见富回道:“金细妹在朱家村当闺女的时候,仗着是幺女,爹娘宠着,姐姐们也不让她干活,别说洗衣裳煮饭,连拿把扫帚扫一回地,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后来金炳刚入赘,更是啥事都不让她干,她还挑三拣四的,一会儿说饭硬了锅巴多,一会儿说地没扫干净,活脱脱一个事儿精。如今她样样俱干,早知今日,何必待自己男人那么过火?”
一个女人出嫁前和出嫁后有两幅面孔,看似不合常理,实际上也说得过去。毕竟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吃穿住行样样杂事没男人干,她可不得亲自上阵?里正接话:“她来我们金家村的时候,就是寡妇。她以前的事,我不太清楚,也不好说。”
“她是从外地迁来的?”虽说这是应硕早就确定的事,但他这么问,能引得里正道出更多。
里正颔首道:“没错,金细妹是十几年前和爹娘一起搬来的,具体哪一年我记不清了。不过,当时的情形,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大着肚子,牵着两三岁的旭儿。村里人都可怜她死了丈夫,又那么坚持要生下遗腹子,实在是世上少见的好女人。凡事家里过得去的,都拿些米面粮油接济她。”
“旭儿,是金庚旭?”
里正再度点头。
十六年前金炳刚死了,金细妹一家人搬到这儿,金庚旭就有两三岁了?里正说得言之凿凿,想来不会有假。那么,金庚旭自称十五岁,十六年前应该还在娘肚子里,怎么会有两三岁呢?
如此说来,金庚旭不止十五岁,起码有十八九岁!
应硕回想金庚旭的面容,五官清俊少年,嘴角与下巴皆有黑黑的胡子茬冒出来,喉结也成了形,不像十四五岁刚发育的样子,显然更符合十八九岁的年纪!
“这就太扯了!金炳刚到死也没留种,哪来两三岁的儿子?”朱见富当惊天大笑话,连饮了两盅酒。
应硕与姜棠互递眼神:金庚旭怕不是金炳刚的种!
金老汉连生五个女儿,盼儿子不成,只能寄托在幺女金细妹和上门女婿金炳刚身上。若是生了儿子,恨不得昭告天下,大摆十天流水席也愿意,何至于藏着掖着不叫朱家村的村民们知情,非得搬到了百里外的金家村才露出有儿子的底来?
两人心照不宣,原因只有一个:金细妹偷人了!
“阿旭的爹是谁,我不清楚,但那时候他刚来,在地上跑得飞快还不摔跤,身子也结实,跟村里两三岁的孩子差不多,我就当他两三岁了。不过,金细妹一直不爱说话,我也没找她问过这事。总之,大家心里清楚就行。”
“这不行!”朱见富见不得这么犀利糊涂做算的事,挑明道:“死鬼金炳刚,入赘金家,搞了三年也没动静,金家人才听算命的话,砌剑墙挡煞求子。也是因为这事,我叔一家才和金家闹翻了,出了后来那么多事。要是那时金庚旭有两三岁,金家右后,何必砌剑墙闹出那么多丑事来?”
里正仅从各人的话语里推断案子,因对整件案子不知情,怕说错话,索性道:“老弟,你这么说,那我可就回答不上来了。”
一时间,谁也不知说什么好,陷入僵局了。
应硕慢条斯理地吃菜,将新知晓的线索捋了一遍,金炳刚之死,与金细妹偷人逃不了干系!
天底下还没哪个男人容忍得了妻子给自己戴绿帽的,更何况还有了儿子!而金炳刚不知是种不行还是能力不行,没能让妻子怀孕,亲眼看着枕边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诞下儿子,他一夜之间喜当爹,怕是难以接受。她会不会效仿潘金莲,来一出毒杀亲夫的招数?还是他气不过,要杀金细妹,被其反杀?
这种种猜疑,不禁让他想起方二哥提起金细妹时用的“如花似玉”,单看她如今的长相也比一般妇人出挑,不难想象年轻时候闭月羞花的容貌。每天上门卖豆腐的男人,觊觎她的美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是可能的。
然而,这些设想也仅仅是猜想罢了,没有真实证据之前,作不得数。
应硕收敛思绪,故作轻松地问:“里正,你说金细妹的孩子们,她到底有几个孩子?”
“两儿一女,共三孩子。不过,听村里人说,两儿子是亲生的,女儿是桥底捡来的,因此她对女儿坏得很,经常把女儿掐得身上紫紫绿绿的。”
大儿子金庚旭,是金细妹与其他男人生的;二儿子,是金炳刚的遗腹子,还是别人的种?小女儿抱养的,待她那么坏,落人口舌,实在不该。
姜棠开腔问:“这些年,她过得咋样?”
“起初有大家接济,爹娘也在,日子还好过。后来双亲慢慢老去,做不得活,看孩子也吃力,她农活家务都要抓,几次中暑晕倒在田里,一年到头吃不了两回肉,实在可怜。好在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能帮她干些活,老大又是读书的好苗子。将来做了大官,有的是她享清福的时候。”里正感叹道。
李赫插了一嘴问:“既然她家日子这样难过,怎地不改嫁?有个男人依靠,不就容易多了?”
“有点家底的男人,谁要带两个拖油瓶的女人?差点的男人,又不在她话下。”
里正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接着站起来替大家筛酒。
且不论金细妹品行如何,单说这世道女人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绝非易事。姜棠叹道:“这倒是实话。”
力争突发感慨:“其实,等孩子们成了家,也还是要受苦的,除非死了。”
“里正,何出此言?”姜棠不明就里。
“姑娘,你想想,她拉扯大了自己的孩子,儿子们快要及冠能成亲了,生了孩子总得帮忙照看。家里添了吃饭的人,又要多做活才能养活。说来说去,人活一世,就是来受苦的,只有死了闭眼才解脱。”
一提到死,人总是心有戚戚然。
一顿饭吃得很不痛快,案子线索又太繁杂,四人草草洗漱便睡了。
次日吃过早饭后,应硕为继续留在金家村还是请铜陵县令帮忙而犹豫时,驿丁送来密信。
应硕展开一看,愁眉紧锁。
姜棠打着哈欠问:“应侍郎,出啥事了?”
“青阳县令来信,说卖豆腐的方二哥连夜逃了,不知所踪。”应硕吹了一支火折子,将密信给烧了。
火烧火燎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信化作一堆灰烬,风一吹,黑屑洋洋洒洒飞走了。
姜棠问:“那他的两个女儿和老娘呢?”
“还在家里,问她们一问三不知。”
“昨儿问方二哥,他非但没有半点唯唯诺诺的样子,反倒句句顶嘴,也没说几条有用的线索,跑什么呢?该不会是畏罪潜逃?”姜棠大胆猜测。
应硕回道:“在真相未明之前,不排除这种可能。”
“可他又不是罪犯,不能张贴通缉令。”事情有点难办。
“疑罪者,可向各地官府发海捕文书。”人逃跑的时间越长,越难抓到。趁着发现得及时,应硕决定去铜陵县衙一趟。
正巧李赫和朱益群走过来,他吩咐道:“你俩留在里正家,让里正时不时带你们去金庚旭家转转,别叫人给跑了。”
“应侍郎,您只管放心,有我在,他们插翅难飞。”李赫拍着胸膛保证。
“少把话说得太满,你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睁大眼睛给我看紧了。人要有个闪失,我唯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