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寻访六指婆婆(二)
因乾华道人要被应硕验身,姜棠便退出了刑房。是以,她并不晓得姑娘们的死另有蹊跷。此刻,她一听见那六个字,遍体生寒:姑娘们除了被采血,还要被男人折磨,简直过着地狱般的日子。
“我怕她一直做噩梦,便把她给拍醒了。她意识到是恶梦一场,反抱着我失声痛哭,说有的男人不是人,是禽兽。我问她是不是有男人欺负她了,她却又不肯说了,只一味地哭,哭得我心痛不已。”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不是真被男人折磨过,何曾会夜半惊醒大骂男人是禽兽呢?
应硕眼皮有些沉重,心底酸涩又愤慨,轻吐一口气,“老婆婆,那秦素娥可曾告诉过你禽兽般的男人叫什么?”
“她不肯说,倒是我无意中晓得了。”六指婆婆顿了一下,冷沉着脸,“那男人送了一本诗集给她,我原是不认字的,洒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在了地上,捡起来时,发现里头没什么字,全是连环画似的春宫图,吓得我像碰了烫手山芋,忙不迭放回去。碰巧她进房瞧见了,也没辩解什么,只道那是柳河东存在她这儿的东西,小心为上,没得碰坏了。”
柳河东……姜棠立马想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是河东人,人称“柳河东”。然则大名鼎鼎的柳河东已逝去了几百年,怎地会留本名不符实的诗集给秦素娥?难道京城也有人叫柳河东?
她迷惑不解,偏过温柔的脸,怔怔地看着应硕。
“我晓得了!”应硕忽地拍案而起,拱手道:“多谢老婆婆相告,您保重身体,改日应某再来拜会。”
直到上了马车,姜棠仍毫无头绪,便问:“应侍郎,您认得柳河东?”
“岂止认识,是老熟人。”应硕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随即收敛笑意,认真解答道:“你曾搭过柳撷枝的马车,可还记得?”
柳撷枝风度翩翩,自带文人风骨和柔弱气质,叫人过目不忘。姜棠觉得那样的人应该是有一身傲骨,绝不会与世俗同流合污,怎会染指秦素娥?“记得,柳画师不也是您的至交好友么?倘若他真的对秦素娥做了禽兽不如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是他。”应硕一口否决。
不是柳撷枝,却提起柳撷枝,姜棠再三考虑,“难道是跟他同宗族人?”
“正是,柳河东乃柳撷枝的大堂兄,本名柳保富,因酷爱在护城河东夏日垂钓冬日冰嬉,凡有事找不到他人,去河东一找一个准,便被人称作柳河东。”应硕详细地回道。
姜棠略加思忖,开口问:“正经当官的,朝要点卯,暮要回家,哪有大把的时间钓鱼或冰嬉呢?我估摸着他是个纨绔子弟,对么?”
“对,咱们这一去,便把他抓回刑部!”应硕恢复了神色,眉眼间藏着一抹坚定之色。
马车抵达柳府,应硕一露面,那些看门人便热络地迎上来,“应侍郎,您今儿来得早,四少爷还没回来,您要进府等么?”
“本官今儿来不是找你们家的四少爷,而是找大少爷。”
看门人从未见过应硕与大少爷柳保富厮混过,这头一遭亲自来找,很不简单!“巧了,大少爷刚钓了一桶鱼回来,正吩咐厨娘们做一桌全鱼宴,要请府里有头有脸的主子们一起吃。您是贵客,有口福了。”
“多谢你们的美意,麻烦请把大少爷叫出来,就说刑部衙门有他立功的机会,刑部侍郎亲自来接。”应硕把引蛇出洞的话说得滴水不漏,随即补充道:“叫你们家的大少爷麻利点,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
眼见着下人去通传后,应硕靠近马车的侧边帘子,“姜棠,我命车夫先送你回刑部。”
“应侍郎,反正您和柳河东都要回去,马车也宽敞,一起坐也没事。”姜棠好心好意地回道。
这般没有戒心,真当柳河东这个纨绔子弟改了性,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哪怕应硕在场,他也不想看到寻花问柳的男人觊觎她的美色!
于是,应硕缄口不言,用脚踢了一下车轱辘,马儿受惊便一路狂奔,很快便拐进了巷道,消失不见了。
顷刻间,柳保富身穿藕荷色绣莲花暗纹的直裰走出大门,腰上系着一根浅绿色金镶玉带,走起路来,很像一朵移动的人形荷花,真是一贯风骚的打扮。
“应侍郎,这些下人实在不懂事,怎能叫您在外头吹风呢?”柳保富搓着香味馥郁的膏子往脸上抹,又道:“听下人说您特意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您叫人来递个口信,我自然马不停蹄地赶回刑部,怎好劳驾你专门跑一趟呢?”
“正好顺路。”
刑部衙门和柳府一南一北,怎会顺路?况且,既无轿子也无马车,难不成是专程走来请去立功?
柳保富素来被家人批评身无长物,只会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刑部多肃穆庄严的地方,能去刑部立功,家人还不得对他刮目相看?
思及此,他立刻吩咐下人抬出最奢华的轿子,邀应硕一并坐了。
“应侍郎,您这两个月忙得不见人影,连四弟都很少见你,今儿怎专程来叫我去刑部立功呢?”柳保富开口探问。
应硕便单刀直入地挑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刑部有个犯人,惯会偷香窃玉,有姑娘说那一回你也看见了,本官便来叫你去指认犯人。一旦给犯人定罪了,你便是头号大功臣。”
“动动嘴皮子的事,我哪能不帮呢?应侍郎尽管放心,包在我身上!”柳保富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脯,再叹道:“这世上的姑娘,太会勾男人的魂,把持不住的数不胜数。依我说,男人也不能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把那些姑娘都玩弄遍了,叫谁去捡破鞋穿?况且,也有许多女人身子不干净,男人沾了她的身,便要染上脏病。像我就很少去勾栏院,哪怕府里的丫鬟也比她们干净。”
“别人叫你柳河东,我原以为你只会钓鱼,说起男女之事,也有这般真知灼见,实在受教了。”应硕假模假样地恭维道。
柳保富真以为自己那套理论被认可,便开始夸夸其谈起来,“年少时,初尝那般滋味,也曾被朋友带过去勾栏院,那些姑娘们比男人还放荡,我就很烦。像应侍郎及冠还未成亲,千万要记得挑选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家闺秀,与她一同在床上进益,方能琴瑟和鸣。”
“那是自然,身子脏了,我是不要的。”应硕回道。
柳保富猥琐一笑,扶着下巴咂摸道:“应侍郎,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待日后得了什么好货色,必定叫上您,好叫您尝尝绝色美味。”
“你那能有什么好货色,我才不信。”应硕不屑道。
“应侍郎,你一贯为国尽忠,白天在刑部,晚上在应府,全部心力都在大小案子上,偶有闲暇也是跟四弟谈诗论画,自然不晓得我那些能耐。其实,这世上干净的姑娘很多,只要你想要,我便弄得来。”
“真的?”
“那还有假!”柳保富怕刑部侍郎还不信,便解释道:“咱们手里有钱有权,多少穷苦人家眼馋那些银光闪闪的东西,巴不得有人买走他们的女儿,好叫一家人过安稳日子。”
“那些丫鬟婆子们多是被卖了的,可也不是供人肆意取乐的。”应硕正色道,随即试探着问:“我只信你是垂钓好手,冰嬉也是满京城的人里数一数二的,可你要说玩弄过许多干净的良家姑娘,且还能找到她们给我玩,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毕竟,人家家里再穷,也犯不着卖了女儿,那跟卖进窑子里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大了!”柳保富急了,好不容易在同龄才俊面前卖弄了一回,长了些脸,眼见着要被打脸,忙急赤白脸地继续道:“窑子里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是千人骑,比烂泥巴还脏!可良家姑娘就不一样了,端的是从一而终。”
应硕稍稍沉吟,“良家姑娘身子干净,认准了第一个男人便死心塌地,本官是晓得的,可她们被玩弄了,总不能个个都被纳为妾室,若把她们发回原籍,恐怕再难嫁出去。可若是一直养在京城,吃穿住行各种花销,日积月累下来,便不是小数目。”
“应侍郎,您当正三品大官,事事讲求全面,那多累!好比那些姑娘,玩过了就玩过了,拿一笔银子打发她们,管她们回家还是嫁人,不关咱们的事。若个个都像你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担心她们没着落,那便只能守着妻子过一生了,听起来就惨。”柳保富略带嘲讽地说。
应硕从未想过三妻四妾,不禁正儿八经地驳道:“发妻一辈子也就丈夫一个男人,男人也跟发妻长相厮守,有情饮水饱,有情人过日子该是甘之如殆的,有什么惨的?”
“应侍郎,到底你还没结过婚,不晓得半年一载地便对妻子没啥感觉了,加上她们管东管西,活脱脱一个母老虎,再高的兴致也蔫了。你若不信这个邪,等你婚后第三年,我再约你出来,保准句句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