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鸠帮
“苏子飘然古胜流,平生高兴在沧州。山大王,要是再不开饭,就算咱们身在沧州我也高兴不起来咯……”
左门鸢坐在老六的身后,优哉游哉的哼着诗句打发时光,话里话外却在揶揄叶如缨。
“休得多嘴!沧州府近在眼前,路上就属你干粮吃的最多,还有脸喊饿?!”
叶如缨听着,自知左门鸢是在跟自己说话,便没好气的打发了一句。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树林间透过晨曦的光芒,大队人马已然到了沧州地界,行速却不似之前那么焦急,毕竟彻夜未眠,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有点提不起力气。
不多远,已见树木渐渐稀少,路上田村野户越来越多,走着走着看见了一个偌大的市集。叶如缨扬起胳膊做了个“停”的手势,率先下马,大家见状,拉住马缰,也纷纷下马。
“传我的话下去,大家换上便装,牵着马匹到市集上卖了,我带着老二老三还有这小子去码头联络船只。咱们就地找些吃的喝的,填饱肚子,今夜戌时,兄弟们一起在码头集合,大家辛苦些,等今晚上了船再轮流入睡。”叶如缨对着近侧一个趟子手安排道。
趟子手听罢点点头,跑向人群中大呼小叫着:“就地散开,马匹都卖了,换成吃的喝的,想去喝酒的快着点!晚上戌时沧州码头集合!”
众人听罢,牵着马往市集里走,叶如缨再次上马,也给左门鸢单独安排了一匹马,山寨里的老二老三也各自上马,直奔码头。
鬼鸠帮老三,说这话有五六年的时间了,曾在沧州当过镖师,对沧州地界熟得很。四人赶到运河码头,置办好船只,拿着押据,就近找了个招待过路船家的酒馆,吃起饭来。
左门鸢看着饭菜,肚里的饿虎横冲直撞,在死牢里圏着的这些时日,吃的是糟糠馒头,喝的是浑水,其中大半还用来做“假脖子”了,正儿八经的吃顿热乎饭菜,今天还是头一次。
左门鸢尽管出身名门望族,此刻却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甩开膀子一顿狼吞虎咽。叶如缨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捂着嘴说道:“呦,还真有能堵上你嘴的东西呀?”
左门鸢抬起头,满嘴塞着烧鸡,眯着眼笑道:“呜……呜……叶大小姐……的……呜呜……款待之恩,在下没齿……呜呜……难忘……”
“慢点吃,可别把你噎死咯!你噎死了就没人赔我那锦绣的剑鞘了!”
叶如缨嘴上这么说,手中却紧紧的握着光秃秃的宝剑,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那些锦衣卫追上来。而她却不知,这劫法场的事,现在已经被路途上那些锦衣卫的尸体,咽在了肚里。
戌时已到,鬼鸠帮的帮众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码头,把卖了马匹剩下的银两交到老三手里,老三和老二引着大家分批上船,叶如缨握着宝剑在码头警觉地张望,生怕有官府的追兵或是锦衣卫跟来。
左门鸢也陪在叶如缨身边,却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坐在草席上时不时打着瞌睡。
亥时。
灯火初上,运河的水面上照应着岸边的零星烛光,市集已渐渐冷清,百姓们和商贾也越来越少。远处,眼见着高高的城墙巍峨耸立,城门口挂着牌匾,上书两个大字——沧州。
码头边,除了几个等货的脚夫,已再无人影,唯独左门鸢和叶如缨还在等着。
“臭小子,上船了!”叶如缨轻叹了一声,瞥了一眼左门鸢说道。
“啊……还少一个人吧?”左门鸢奋力的抬起眼皮回应道。
“还差谁啊?都在船上了。”
“你说还差谁?”左门鸢侧过头与叶如缨对视,“还差一个你们鬼鸠帮的新弟子……刽子手啊!”
“哼……他怕是早就死在哪个乱山岗上了吧……快点上船!再不走,官府的人铁定要追来了!”
左门鸢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探头向市集深处望去,黑黢黢什么也没有。
他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何对那刽子手如此在意,许是自己的计划里正好缺这么个打手,许是见了锦衣卫对他的追逐也于心不忍。
毕竟七年前,那些锦衣卫就是那样,追逐着自己全家老小逮进那人间炼狱。
“罢了罢了……那么多锦衣卫,哪怕是天神下凡,也活不过这么多时辰吧……”左门鸢无奈的摇摇头,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小指抠抠耳朵,转身,往上船的梯子迈去。
“嘶——”
黑暗中传来一声遥远的马鸣,紧接着,“咔嘚咔嘚”的小碎马步,缓缓的走近。
叶如缨横眉冷面,举剑回身,以为是兵家赶来,但马蹄声不紧不慢,甚是疲惫,而且形单影只,并非成群结队。
“喂……喂——!”
马匹上坐着个人,此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眉毛粗烈,鼻梁似屋檐高耸,面庞如城墙棱角,本是个威猛英俊之人。
可怎奈浑身没有一块完整衣裳,皮肉也尽是血渍刀痕,肩膀上还插着两支箭羽,一副狼狈样相,偏是这两声大喊,却气力十足,音波千里。
“小崽子……你还真敢在这儿等我啊!老子来拿你人头了!”
左门鸢侧身回望,喜出望外,眼前之人正是那贪念自己人头的刽子手大哥!
“呦!大哥,你还真敢来这码头啊,小弟我人头在此,你若再不来拿,这水灵灵的人头就要上船啦!”左门鸢夹着肩膀,咧嘴笑道。
权一横翻身下马,脚步踉踉跄跄,手中之刀早已成了废铁,却依然举着向前,直奔左门鸢。
左门鸢眼见此人越走越快,心中着实有两分畏惧,谁知叶如缨左手按下自己肩膀,右手举剑而出,生怕那刽子手动了真格。
权一横眼冒血丝,摇摇晃晃,眼前的一男一女轮廓已成幻影,眼皮越来越沉。
“噗通!”
伴随着重重的一声,尘土飞扬,刀刃落地,权一横狠狠的摔在地上,晕得再也挪不动一下,而落在地上的刀片距离左门鸢只有三尺。
“大哥!大哥!”左门鸢放下心里的石头,上前搀扶,叶如缨始终警惕的用剑对着权一横,生怕这头倔驴又起什么幺蛾子。
“叶大小姐,看么子呢?还不来搭把手?这大块头可是沉得要命!”左门鸢轻巧的双手,竟然连权一横一条胳臂也拽不起来。
“你这是作甚?难不成要带上他一起上船?”叶如缨反问道。
“你这婆娘怎么出尔反尔?说好了拉到山寨里给你做小弟的!”
“哼……我才不碰这臭烘烘的男人,脏了姑奶奶的手……老二老三——!”
叶如缨回身冲船上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两个大汉下船,走近了睡得昏死的权一横。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两艘大船四五艘小船航行在大运河之中,此时已是夕阳余晖,船中鬼鸠帮的汉子们提着酒肉,热热闹闹的开了小宴,话语间吹嘘着在顺天府劫法场的声势,那架势怕是一辈子都要指着这件事而活。
喧闹中,船舱深处躺着一个魁梧男子,浑身上下遍是麻绳,正被五花大绑于船舱里的栏杆处。这男子身上贴着纱布和膏药,嘴里塞着块破布,已经躺在那儿睡了两天两夜。
“嗯?嗯——!呜呜呜——!呜呜……”
且看这男子突然惊醒,却不知自己已被绑成了粽子,猛然间连连蹬腿,口中咿呀乱喊,却一个完整的字都叫不出来。
“呦呵!醒啦,砍头的?哈哈,要不要爷爷我帮你尝尝掉脑袋的滋味?”
旁边酒肉快活的汉子们看见这厮惊醒,借着酒劲儿凑过来开他的玩笑。谁知这男子虽然被绑得严严实实,力气却丝毫不减,一听有人揶揄自己,猛地伸出脑袋要去撞那喝醉了的汉子。
“亲娘嘞,吓死爷爷了!哈哈哈哈……”
那麻绳把男子捆在栏杆上,他这用力一挣,麻绳也用力把他扥到地上,重重的摔回船板。这一起一落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行啦老八,帮主说了,若是这刽子手醒了,速速去叫她,咱们可别耽误了。”
醉汉旁边另一位汉子拉住了醉汉,满面酒色的说道。
“行……叫帮主给你喂饭,嘿!没准儿以后咱们还得做兄弟呢!”那醉汉说着,起身往船舱中央的梯子走去。
片刻,叶如缨与左门鸢走进船舱,来到这男子身边,二人蹲下来,看着这男子的窘样,也忍不住要笑出来。
“砍头的,你姓甚名谁?”叶如缨抬抬手,示意老八把权一横嘴里的破布拽出来,随即讪笑着问道。
“你又姓甚名谁?为何不先自报家门?”权一横嘎巴嘎巴腮帮子,头一撇,冷言说道。
叶如缨听罢,竟然觉得这汉子倔得好笑,便清清嗓子回答道:“本姑娘姓叶名如缨,柳叶的叶,红缨枪的缨,是淮安鬼鸠帮的大当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满口胡言!要不是因为你们,老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权一横说罢扭过头去,翻着嘴皮满脸委屈。
“大哥,你想砍我的头,我晓得,但是你不听这位女侠的话,她是不会给你松绑的,她不给你松绑,你还怎么行砍头之事哦?”左门鸢假惺惺的劝说道。
“老子姓权,名一横,一二三四的一,横平竖直的横,告诉你们也无妨,怕你们做了我的刀下鬼,投胎时找不到爹爹的名字!”
权一横瞪着眉毛,却忍不住侧目叶如缨的面容。
此时此刻是他第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打量叶如缨,他打心眼儿里纳闷儿,这女子肌肤白皙,杏脸桃腮,柳叶眉弯似月牙,丹凤眼清如碧波,明眸善睐,气度非凡,怎会是一群江湖浪客的大当家?
要说女囚,权一横不是没斩过,可大部分女囚都是贼眉横目,皮糙肉硬,平日里打家劫舍的女贼没见过哪个生了什么好皮囊。可眼前这女子,断不是落草为寇的乡野婆娘,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可天下千金小姐数不胜数,手中之剑如此迅捷的,想必是仅有这一人了。
看着看着,权一横面颊竟然红了起来。
“权一横……听着不像是咱们中原人常有的名字啊?”左门鸢小声念叨着。
“谁知道呢……喂,姓权的,你现在想回去继续做你的刽子手,怕是不可能了,倒不如跟着我们一起上山,做我们鬼鸠帮的一个小小杂役,你看如何?”叶如缨笑着问道。
“说这话你们倒是不要个脸面!老子被你们掳到此处,还要给你们做牛做马,如此羞辱老子,倒不如照我胸口来上一刀算了!”权一横转头瞪向左门鸢与叶如缨二人。
左门鸢与叶如缨对视,尴尬的笑笑,二人自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答应,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
“喂!还不快给老子松绑?”权一横眼见二人要走,坐在原地叫喊道。
“松绑?给你松绑,怕不是要把我们一船人都砍了?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上山吧……老八,以后给他一天喂两顿饭,其他时间都把他嘴堵严了!”
叶如缨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得嘞大当家的!”那召唤叶如缨过来的醉酒男子爽快的答应道,随即捡起船板上的破布,往权一横的嘴里塞去。
几日之后,船队行至淮安,鬼鸠帮众人这些天来疲于赶路几乎没有歇息,就是怕后面的官兵得到消息追赶上来。一行人沿着淮安城外的一条隐秘废道一路前行,权一横依旧被捆绑着,由两个大汉牵引着往前挪动。
半天的功夫,大队人马上了一座隐峰,山峰上有座特别大的山寨,连亘起来就像一座小城。山寨的入口立着一只木头雕的硕大鸟头,鸟头上的屋檐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鬼鸠帮。
“把这大块头松绑……”叶如缨吩咐道。
权一横一听,心中竟然有些高兴,被绑了一路,胳膊都快长在绳子上了。
可正当他喜出望外之时,叶如缨又对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道:“然后扔进大牢里!”
权一横瞪大了眼睛,嘴里想大骂两声,但出来的净是“呜哇”乱叫,塞着的破布也跟着颤动着。
“进去吧!你也算松快松快!”两个大汉给权一横身后的麻绳解了扣,一把把他推进牢房里。
要说常人早就破口大骂了,但权一横赌着气一声不吭,再加上嘴里总塞着破布终于取了出来,身上的麻绳也被自己甩开,索性赶快活动活动筋骨。
这一活动可好,浑身痛楚袭来,纱布、膏药片片滑落,才看见自己身上的伤。
“唉……这可真是鬼门关走一遭啊……”
半盏茶的功夫,船上那个醉汉出现在了大牢门口,递过一盘饭菜,要说这饭菜也着实敞亮,有酒有肉,一点不像对待犯人。
“我们大当家的说了,权大哥是个英雄,刀法出神入化,帮我们截住了追兵,让我们好生招待,万万不可怠慢,砍头的,你就好好吃吧!”老八说道。
“哼……拿走拿走,谁吃你们的臭鱼烂虾!”权一横赌气道。
“我们大当家的还吩咐了,你若是不吃完这顿,下顿不会送的……哈哈,也不知道大当家的图个啥,对你这倔驴这么好!”
老八说罢,转身走了。权一横却因为一句“对你这倔驴这么好”而心中一颤,脑海中霎时间飞出无数想法念头。半晌,他又低头看着草席上的酒肉,咽了口唾沫,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吃了一口。
“奶奶的,真好吃!”
权一横三下五除二打扫了饭菜,倚在墙上喘着粗气,要说这些江湖帮派对自己倒是仗义,身上这膏药着实有效,这刀伤箭伤几天就愈合了,要是再给自己一把大刀,他还能砍头。
月光从牢窗里照进,自己这般境遇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逃出去,那貌美的山大王和那古灵精怪的小崽子也不知在研究什么事,权一横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倒在草席上昏昏欲睡。
“不想了不想了……先睡饱了再说……”
与此同时,叶如缨和左门鸢却不闲着,二人正坐在鬼鸠帮的大堂里,翻起了旧账。
“左公子,咱们也落定了,也该算算这笔劫法场的账本了。我救你出来,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境遇也相似,我救你是给过世的左伯伯一个面子。这第二个原因,想必你心里明镜的,你从西域截了我的宝贝,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叶如缨坐在红木雕的太师椅上,秀丽的眼眉冷冷的瞪向左门鸢。
大堂内只有左叶二人,帮众深知大当家有要事相谈,都自行避讳。
“你说那天鸾宝盒?哈哈,姐姐可有所不知,我那不叫截你宝贝,那叫替你分忧!”左门鸢微笑道,话语之间,一百条应对的句子便已写好,涌上心头。
“屁话!那是本小姐找了三年的宝物,辗转腾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西域找到,本不是你的东西,你不是偷拿,还敢说帮我分忧?”叶如缨正色道。
“好一个‘本不是你的东西’,姐姐,这话我倒想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怕是那宝盒本不是你的东西吧!”
左门鸢忽然板起了脸,从次席上站了起来。
叶如缨被这句话噎得不知所措,一时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叶大小姐的心思,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传言那天鸾宝盒里藏着‘郑和图’的下卷,无论官府、朝堂、江湖、帮派,无不觊觎此宝贝,为的自然不是天鸾宝盒里的金银财宝,而是那价值连城的‘郑和图’。而那‘郑和图’原本是谁家的东西,叶大小姐,你会不知道?”
左门鸢在堂中踱步,边走边说,言语中煞有介事。
“不错……我知道‘郑和图’乃是左伯伯早年所获,分为上下两卷,命匠人分别打造机关宝盒,将图藏于其中……可是你要那东西又有何用?你我二人家道中落,还不如用那东西换做金银,图个下半生荣华富贵。话说回来,你就算有了郑和图,还能造出大船不成?”
左门鸢听罢,冷哼了一声,随即又笑脸相迎道:“嗨!你的金银财宝,我的荣华富贵,还不都是一样?咱们两家是世交,还分什么你我,若是叶大小姐有了金山银山,遇到小弟我褴褛街头,那肯定也是要伸出手帮上一帮的吧,哈哈……”
“你说的好听,那还不快把天鸾宝盒所藏之地告知于我?我速速拿到黑市上换做钱财,大家好一起享清福。”叶如缨反问道。
“姐姐你别急啊,那天鸾宝盒我定然没带在身上,待我们休整一番,还请姐姐随弟弟我一同去趟辽东,弟弟自然把那宝盒献上!另外,这宝盒上有七七四十九道机关,若非能人异士,精工巧匠,怎会解开这宝盒之谜?若打不开这宝盒,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那这破盒子跟一大块疙瘩木头又有什么区别?”
左门鸢虽然说得入木三分,说得情真意切,但他深知那天鸾宝盒里根本就不是“郑和图”,最多也就是些奇珍异宝。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郑和图”藏在何处。
“哼……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知道怎么解开这机关了?我拿到黑市上亮亮手,自然有江湖异士能解开宝盒的机关!”
“要不怎么说我是替姐姐分忧呢,家父生前乃工部要员,手下能工巧匠无数,这其中有一位与我甚是交好,我拿着那宝盒给那先生一看,他自然会解开宝盒上的机关。”
“哦?果真有此人?此人现在何处?”叶如缨探着头,好奇的问道。
“此人现在……”
“大当家的!大事不好了!”
左门鸢话说到一半,大堂内冲进一个趟子手,打断了二人的密谈。此人惊慌失措,狼狈不堪,跌跌撞撞的冲进大堂,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着。
“怎么了?慌什么,慢慢说。”叶如缨皱着眉问道。
“山下……山下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