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告别

中考考了三天，我和小白是一个考场，那是我们教室旁边的一栋旧楼，平常用来当作化学实验室。旁边是一棵生长了多年的紫藤，就种在厕所旁边，紫藤的树冠巨大盘踞在厕所小房子的上面。春天的时候，紫藤开花的香味和厕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淡紫色的花垂下来，不远处一个厕字异常突兀。后来高中的美术老师也吐槽过，只有我们学校的紫藤种在了厕所边上。我的座位在教室的右后角落，可以看到整个考场。小白坐在我左手边。每次考完试，我跟小白都一起出来找夏天一起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我兴奋不已，我跟他说起我们考场上一个帅哥。

“我跟你讲，超帅的，像陈晓东。我们学校怎么没有这么帅的。”我像个新入坑的粉丝，激动地跟他说个不停，“可惜，好像有女朋友了，他每天都跟一个漂亮的女生一直同进同出的。”

“好好好，帅。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暑假怎么过啊？”夏天一脸毫不在意我的话题。

“暑假，今年没有作业，可以好好玩了。我要去借100本漫画，天天在家看！”

“今年是我们最后一个暑假了，要好好过啊。”

他的话，在当时我并没有听出任何不妥来。为什么就是最后一个了呢？只是回头再看，我觉得，可能从那时起，他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准备。

“你是不是当时就已经想好要分手了？”我现在终于可以这样问他。

“……我大概比较悲观吧。不能在一个学校，总是觉得没有把握。”

“如果这样，当时就应该分手的。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走不出来。”

“对不起……”

总是这句话，永远都是这句话。

暑假里，夏天偶尔也会找我，不在一起的日子，好像想念变淡了，人也变得可有可无。他专注于打球和小白他们一起。我也与我的朋友们一起冲来冲去各种玩耍。暑假最后的半个月，我的高中通知集中授课，为分班作准备。我大概是以垫底的成绩被分到了特色班，班上所有人的成绩都比我好，让我一时无法适应。来到校园让我很失望，周围的同学奇形怪状，没有好看的人。高中的生源来自整个市，很多同学的普通话掺杂了浓浓的乡土气息，我已经开始怀念起刚刚分离的班级。我的座位在窗口，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我曾经的初中楼，走过自行车库的时候我会想念、看到原来的教室我会想你、坐在教室最后看着热闹的新同学的时候我也会想念。我总觉得这里不属于我，想要逃离。数学老师说，“开始怀念往事，说明你已经老了”。那么，从16岁开始，我已经开始老了，我定义了我的初中时光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日子，一切都是最好的。大概，我只是想逃避，孤单和学习的无力感。这个现在让我无所适从，而过去的一切我毫不费力却可以很快乐。我也并没有很想夏天，不在身边之后，他身上的光芒变得暗淡了，我开始挑剔他的穿衣品味，开始怀疑我对他的喜欢。反反复复在写日记的时候想分手，一想起他说的“只有你放弃，我才会放弃”又觉得于心不忍。

夏天那里，他的学校比我差一些，好看的人比我这里多一些。大概长得好看的人，在学习上的诱惑更多。才开学不久，体育课上的展示和他本身不张扬略显高冷的气质，成功引起了女生们的注意。那个叫梅的女孩，有着高挑的身材，鹅蛋脸薄薄的嘴唇弯弯的柳叶眉没有一丝杂乱，眼睛明亮却因为近视显得含情脉脉。她是外向活泼的，活动课后，在其他女生偷偷地讨论班上的那个男生最帅的时候，她径直走到夏天的面前，清脆地对他说：“夏天你好帅，是我的菜。”她特别笑得特别舒展，就像是跟一个熟识依旧的朋友在说话。

夏天正在座位上喝水，听完这话愣住了，他手握着水瓶悬停在空中，抬头看着梅，面无表情地说：“我有女朋友了。”

“你实话说吧，你当时心里乐坏了吧！”我指着屏幕还是又些生气。

“有美女喜欢谁会不高兴啊。”他似乎又些沉浸当年的风光时刻。

“哼，我猜她马上要讲，‘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我满脸不屑。

“你怎么知道？！她告诉你的？”夏天惊讶地盯着我。

我表现出一副老娘什么没见过的姿态，“这不是绿茶的惯用套路么，也就是撩撩你这样的渣男。”

果然，梅收起了一点点张扬的笑容，用礼貌地微笑接着说：“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梅一点没有羞怯，她看着夏天的眼睛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说完，没等夏天反应过来，她就转身走了，留下一个长长的马尾甩过漂亮的弧度。

旁白的同学都看呆了，同学们发出鬼叫地起哄声。那几个只敢让朋友传话说喜欢夏天的女生向梅投去愤恨及佩服的眼神。夏天强装镇定地继续喝水。

梅与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我其实很佩服她的勇气，这些话这样的落落大方，我到现在都做不到。

在开学两周后，夏天终于约我见面。我总是以为我们两个人会这样达成一个默契，没有一个仪式地就这样结束。在见他以前，我仍然沉浸在要不要说分手的犹豫中。但是，那天，走在赴约的路上，我心中莫名洋溢起来快乐，一个人走在熟悉的路上，我的笑意在脸上荡漾开来，我都有些吃惊。原来身体和思想并不能完全统一起来。

见到夏天的时候，他还是这件校服，他跟我讲他们学校的事情。他说，一开学已经有三个女生说喜欢他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我。然而，此时的我，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我仍然那样相信他。我笑着跟他开玩笑：“哇！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就是这样优秀！”我也会跟他说，隔壁的男生好像也对我有意思。我竟然还遇到了中考那天同一个考场的帅哥……那天，似乎跟任何一个曾经的约会日一样，我们说笑着，但是并没有牵手。我没有看见他在我视野外的欲言又止，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主动找过他。

那天旁晚，在分别的时候，我们相互走向不同的方向，我走了没几步，夏天突然叫我的名字。

“邱枫！”

隔着一条马路，我回头看着他。他在他那辆红色的单车上，大概是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他一脚撑地，转过身来举起手向我挥手。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举动。我笑着也向他挥手，但是那时的我并没有发现，此时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一个月以后的我会知道，其实，那时他已经想好了，要跟我告别，就是这个挥手，是我们最后的句号。

“我还是看不了这一幕。”每当想起那天下午他挥手告别的样子，我就非常难受，就好像他告别的不仅仅是那时的我，而是我们一起度过那段时光，从此以后我就再没有跟他好好地说过话。所有的想念、后悔、苛责、不舍……烦乱纷杂的情绪都在往后的日子里因为倔强和嫉妒不能好好的说出来。再看到这里，我的泪水止不住，不管过去多少年，我总是不能正视这次告别，就像一副定格了的画，毫无防备地被注入了悲伤。

夏天在旁边也不说话，也没有看我。我们俩就这样看着屏幕上那个落日里的告别。前面有多少快乐，后面都会加倍的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