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五代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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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朱三的奋斗

童年

时间:唐宣宗大中六年,即公元852年

地点:宋州砀山县

这年十月二十一日,对于午沟里这个小地方的居民来说,和以往的每天并没有什么不同。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劳作,已是夕阳西下,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各回各家,吃饭睡觉。生活对于他们,仅仅是日复一日简单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习惯了隐忍和顺从的他们,不会去畅想未来的美好,只希望明天不会变得比今天更糟。从某种意义上讲,生活纵然乏味单调,却没人愿意改变。

然而,在那个缺乏娱乐新闻的年代里,历史却从不会显得无聊。平凡之中隐藏着不平凡,寻常之下酝酿着不寻常。不寻常的事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让人觉得既新鲜,又有趣。

这天夜里,乡里的教书先生朱诚家屋顶突然红光上腾,瞬间把天空照得通红。邻居们以为朱先生家失火了,纷纷从各自家中奔出,提桶打水准备救火。

一帮人着急忙慌赶到朱家门口,别说烈焰滚滚、火势肆虐了,连烟都没一缕,只是屋顶红光闪烁,远远望去的确很像火灾现场,而且从门外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朱家屋内确实有些动静。

众人觉得情况有点异常,便敲开了朱诚的门,这才得知朱家新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可喜可贺。

生男孩就生呗,这奇异的红光是几个意思?

读过史书的人都知道,大凡真命天子出世,都会伴有一些怪异现象。午沟里人可能书读得不多,但前朝的那些传说不可能没有听过。有梦见石龙就怀孕的,有怀孕时梦见太阳入怀的,还有分娩时电闪雷鸣的……

有了前朝的案例参考,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朱诚生子天降异象”迅速抢占头条,成为午沟里一大热议新闻。估计还有不少人表示羡慕,自己孩子出生时怎么没有任何动静呢?

总而言之,这孩子肯定不是寻常人物。最后大家一致得出结论——生而有火,此子必火!

然而新闻当事人朱诚却表现得很淡定,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多这一个也是养,生活不会变得更好,说不定只会更差。

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父母都明白,有一种孩子叫别人家的孩子,有一种负担叫自己家的负担。

这个生而有火的孩子,就是本书第一男主角、五代后梁开国之君——朱温。

在开始讲述朱温波澜壮阔的人生之前,我们先来做一个有趣的比较。自公元前221年嬴政建立大秦帝国,到1912年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宣布退位,封建王朝皇帝近五百人,这些人中有两人的出身十分相似。

第一,他们都姓朱。一个是后梁朱温,一个是大明朱元璋。

第二,他们籍贯相同。朱温是安徽砀山人,朱元璋是安徽凤阳人。

第三,他们家庭出身相似。我们都知道朱元璋是贫农,朱温家庭相对较好一点,但也属于农民阶层。

第四,他们出生时天象相同,甚至连整个套路都一样。先是屋顶出现异常红光,邻居们以为失火,主动前来扮演消防队员,继而得知是孩子出生,接着消息不胫而走,一不小心就在邻里周围火了一把。

考虑到前辈朱温毕竟比朱元璋早了近五百年,我们有理由怀疑是朱元璋同志抄袭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古人想象力有限,忽悠的套路就那么些,都被前辈们用过了,再想创新也很难。

当然,朱元璋在历史地位、文治武功、个人品德等方面超出朱温不止一个档次。不过相较而言,有一点朱温肯定是引以为傲的,可以拿出来拼一拼。

朱温有一个好名字,因为他有一个好爹。

朱诚,字五经(一听就是文化人),职业为教书先生,也就是乡村民办教师。不得不说,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起名确实有水准。不仅是朱温,就连他的两个哥哥,大哥叫朱全昱,二哥叫朱存,无论如何也比贫农出身、大字不识的朱五四给朱元璋起名重八(就是朱八八)高出好几截。

对于农民朱五四来说,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和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朱重八,有特点!好记!呵呵!

朱温,这个温文尔雅的名字,是作为学名的存在。按照家里排行,一般情况下都是喊他朱三。

朱温家境一般,不算贫穷。教书先生的收入和地位肯定比一般农民高一些,朱诚对三个儿子的要求和期望也会更高一点。可就是一个妈生的,一个爹教的,三兄弟的性格爱好还是相差甚远。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家老大全昱生性忠厚善良,孝顺父母,邻里和睦,总之就是朝着三好学生的方向发展。反观两个弟弟则完全不让人省心,整日里胡作非为,贪玩淘气,因此朱全昱就和两个弟弟玩不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朱温完全没有显现出任何惊人的天赋。像古时候那些天才儿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朱温统统没有。不过好勇斗狠、招惹是非的本领,他倒没少进步。不是今天把别人的孩子打了,就是明天把别人的东西偷了。邻居们纷纷表示失望,朱三这个小坏蛋,既对不起自己的名字,更对不起出生时的那片红光!

要是一直这么平淡地过着,指不定也就没有后梁开国皇帝了。对于成大事者,苦难总是会如期而至。就像当今选秀节目比惨一样,朱三可以忧伤又惆怅地告诉我们: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在苦难面前,有人选择奋起抗争,毅然向前;有人从此一蹶不振,倒地不起。朱温选择:让我先躺一会儿吧。

看着三个孩子渐渐长大,朱诚心里很是欣慰,可毕竟要解决一家五口的吃饭问题,这全压在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朱诚肩上。

孩子年纪小,吃的不多,还可以勉强支撑得住。随着孩子们一个个长高,食量也变得很大。特别是喜欢舞枪弄棒、惹是生非的老二和老三,运动之后老嚷嚷着饿。

饿,就得吃饭,就得挣钱买粮食。

朱诚没有办法,为了让全家人吃饱饭,教书之余,又做起了兼职(估计是辛苦的体力活),整日累得疲惫不堪。

虽然每天过度消耗着身体,儿子们还是经常饿肚子,这让朱诚内心极度自责,但又无可奈何。最终,生活的压力压垮了这位厚道纯朴的教书先生,苦苦支撑整个家庭的朱诚忧劳成疾,不久郁郁而逝。

突然间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妻子王氏整天以泪洗面,她不仅供养不起三个儿子,而且一时半会儿连丧葬费也拿不出来。所幸乡邻们及时伸出援手,凑了些钱,这才草草安葬了朱诚,勉强入土为安。

眼看着留在家里实在活不下去,王氏迫不得已,带着儿子们投奔到萧县富人刘崇家里做佣工,希望能够解决吃饭和生存问题。

怀着沉痛不舍的心情,母子四人背井离乡,开始了清苦的打工生涯。经历了一连串的生活变故,我们无从得知小朱温的内心感受。不过从日后表现来看,想让他踏踏实实做童工,吃苦受累为老板卖力,还是趁早歇着吧!

打工生涯

曾经混得再不济,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出身,如今进城做了农民工,动不动要看老板脸色行事,搁在谁身上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高兴归不高兴,王氏对这一切却很知足。有个地方落脚,包吃包住,不至于让三个儿子饿死,已经算是一位非常称职的母亲了。

大哥朱全昱勤劳肯干,能够帮助母亲分担一些,可惜爱干活、又懂事的朱大天生身体瘦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观朱存和朱温,力气大,天生有副好体格,却整日游手好闲,不求上进。这么看来,朱二、朱三却实在算不上称职的儿子。

小朱温平时的工作,无非就是跟着哥哥们上山放放牛、下地种种田、去猪圈喂喂猪。说着容易,每天的工作量肯定不会少。像这种单调乏味又出力的活,朱温心里肯定是不乐意干的,因此时常偷懒是必然的。现在跟朱温谈人生谈理想,无异于对牛弹琴。

西方某哲人说过,态度决定一切。这话用在朱温同志身上再合适不过。干活偷懒,这种行为往坏了说就叫鄙视劳动,好逸恶劳。不过也可以强行换个角度解读:刘邦出卖过劳动力吗?日日闷头干农活,还能算大丈夫吗?

朱温告诉你,我这叫志不在此,志在远方。如此一说,似乎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

像朱温这种疯玩起来连自己都怕的主,搁在哪里都会被别人讨厌。搬到萧县以后,朱温还是本性难移,时常惹祸,加上他仗着自己高大健壮、肌肉发达,经常手痒欺负别人,搞得街坊四邻怨声载道。

管杀不管埋,管闯祸可不管收场。朱温负责“潇洒”地闯祸,赔礼道歉的工作,自然落到了母亲王氏和大哥朱全昱身上。

为了教育孩子,现代人都极其推崇“孟母三迁”的做法。不过这也是分人的,像朱温这种品性,搬到火星估计都没用。

朱三不仅工作上偷懒,手脚也不干净,有一回赌钱赔了老本,竟把刘崇家做饭的大铁锅给偷了出去,估计是准备当成破铜烂铁卖了换钱。

盗窃行径很快事发,铁锅还没出手就被东家追回。刘崇暴怒,你小子把我吃饭的家伙给偷了,还不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幸亏母亲王氏苦苦阻拦,又赔了很多好话,才免了朱三这顿皮肉之苦。

因为偷懒和盗窃经常挨老板刘崇的板子,朱温死性不改也就罢了,还嘲讽人家是守财奴,目光短浅。为此刘崇经常羞辱朱温:“你小子整天满嘴跑火车,牛皮吹破天,实际也就是个窝囊废。在我家啥事不干,还表现得那么理直气壮!”

朱温慵懒地坐在磨盘上,四十五度望了望天,看了看刘崇,不屑地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是你们这些俗人能明白的。”

刘崇实在看不惯朱温吊儿郎当的样,不由得抓起棍子就是一顿暴打。朱温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早就练得身手矫健,抗击打能力也很强,就算挨着几下,忍忍也就过去了,抓紧时间多休息休息才是正事。

脸皮厚、性格狡猾、好勇斗狠成了朱温的代名词。朱温同志表示无所谓,在未来,他还会有更多的代名词。

周围人都很讨厌他。奇怪的是,刘崇的母亲却十分关照他,时常嘘寒问暖,还亲自动手,给他梳头,鼓励他好好做人,争取进步,并且嘱咐家人要善待朱温。她告诫刘崇:“你不要小看朱三,他将来必能大富大贵!”

刘崇非常疑惑,这小子好吃懒做,根本没有显现出任何特殊的天赋,再说长得又不帅,傍到富家小姐做上门女婿的可能性基本为零。照这样下去,能不能娶个媳妇成家都是问题,完全不符合大富大贵的标准呀?

刘崇的看法完全没毛病,现在的朱温就是一个典型的无赖坯子、不良青年,将来不变成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刘母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就把儿子拉到一边,悄悄给他讲了个故事。

“有一回,我半夜听到朱三房里有响声,觉得有些蹊跷,就前去查看情况。刚走到他床前,竟然发现有一条大红蟒蛇,光芒刺目,仿佛保护主人一般卧在他身边。因此,我断定朱三必不是寻常人,说不定将来你还得仰仗他。”

刘崇虽然没有接受过伟大的马列主义思想的熏陶,但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听完母亲恐怖小说般的描述后,刘崇一点也不相信。只不过他生性孝顺,母亲不允许以后过分惩罚朱温,他也不再争执,对待朱温的态度有了一些改观,朱温偷懒时也不过分为难。

就这样,朱温靠着刘母的关照,再也没有受到太多非难。对于自幼就缺少关爱的朱温来说,肯定感受到了温暖,朱温打心眼里感激刘母。他发达以后,也没有忘记报恩。他将刘崇一家接到自己身边,对刘母如亲生母亲般侍奉,并且“大度”地封当年苦主刘崇做了商州刺史,位至列卿。

所以说,朱温浑是浑了点,还是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不过,这也是有选择性的。对于日后的宿敌们,现实会告诉你,朱三,还是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个流氓!

日子如流水一般。转眼间,朱温都二十岁了。刘母没有看错,刘崇也没有说错,朱三这小子,确实不是寻常人!他既实现了大富大贵,也成了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甚至后来彻底埋葬了一个王朝。

土财主刘崇根本不会想到,在乱世混生活,脸皮厚一点,打架厉害一点,也是一种优势。平日里好吃懒做、干活不起劲的打工仔朱温,却果断选择了一条迅速发家致富的捷径——造反!

这时,一场大的战争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继而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蔓延。唐末这场农民起义,既摧毁了大唐王朝的统治根基,也彻底改变了朱温的人生轨迹。

天下大乱,沧海横流,英雄辈出的时代又一次出现!

来吧!朱温,你的机会到了!

造反

假如懿宗李漼能像其父宣宗李忱那样英明睿智,富有谋略;假如宣宗李忱能少吞点丹药,争取多活二十年;假如宦官专权、南衙北司之争能缓和一些,使帝国不至于陷入无止境的内耗;假如藩镇诸侯们能稍微多出点力,配合中央军行动,而不是选择保存实力……

假如以上猜想有一项能够成立,大概这场轰轰烈烈的唐末农民大起义也不会形成。退一步说,即使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也不会因此加速大唐帝国的灭亡。

唐末农民起义,民间一般也称黄巢起义,其实不够准确。准确地说应该是从公元859年的浙东裘甫起义开始,到公元884年黄巢起义失败结束,前后历时二十五年。黄巢自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加入起义队伍,迅速成为起义军重要头目。乾符五年(878年),起义军带头大哥王仙芝牺牲,众人推举黄巢为主,从而开创了属于黄巢的时代。

因此这场起义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从859年至878年,属于起义的起始阶段;第二个阶段从878年至884年,属于起义的高潮和结束阶段,这个阶段才能称为“黄巢起义”。

如果农民起义被迅速扑灭,朱温肯定是不乐意的。照他现在的发展趋势,日后定能当个地痞,整几个兄弟收收保护费。往更大点说,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扯面大旗,纠结一帮亡命之徒啸聚山林,劫掠来往客商,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当然,历史发展规律告诉我们,即使黄巢起义没能坚持很久就被镇压,日后自然有马巢、刘巢们接过枪杆。即使朱温没赶上造反的时机,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日后舞台上也会有王温、张温们闪亮登场。

这是历史的必然,换句话说,腐朽黑暗的大唐王朝也该走到头了。时势造英雄,历史选择了黄巢,将本已日薄西山的王朝逼向绝境,又选择朱温来结束立国近三百年的大唐帝国。

历史证明,封建王朝更替的趋势是无法逆转的。

乾符四年(877年),黄巢率领起义军占领曹州,纵兵劫掠山东一带。战火已经快要烧到朱温的家乡安徽宿县。与一般人听到战乱忧心忡忡的反应不同,在田间地头呼呼大睡的朱温听到这个消息,却显得格外兴奋。

流氓和赌徒性格兼具的朱温,迅速决定了自己的出路。

毕竟,人生能有几回搏。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朱温不是傻子,不会像阿Q那般“单蠢”(单纯+愚蠢)。说干就干的魄力下隐藏着朱温极其缜密的心思。虽然他并没有解救万千黎民于水火的高尚情操,仅仅是为了追求自身利益,可造反毕竟是件掉脑袋的事,只有三分钟热度不行,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也不行,一个人势单力薄更不行。

于是,朱温想到了自己的二哥,朱家老二,朱存。

朱存这个人性格鲁莽,在很多方面和弟弟朱温十分相似,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平日里和朱温一起欺负欺负弱小,偷懒自然也少不了他。很难说朱温的性格没有受到过二哥的影响。这两兄弟臭味相投,从小到大感情极好。

一方面,朱温考虑到二哥毕竟比自己阅历更丰富一些,在投奔起义军的路上能相互照应。另一方面,打仗亲兄弟,富贵应该同享,日后战场上出生入死,免不了相扶相持,有二哥陪着一起干,心里自然更踏实些。

主意已定,朱温立即回家,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朱存。原本以为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会和自己一样兴奋,没想到平日里豪爽直率、大大咧咧的二哥,一听老三怂恿自己造反,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朱存性格贪婪,平日里也没少参与民间赌博活动,可他不想拿身家性命去赌,毕竟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强赌灰飞烟灭!造反的成本实在太高,万一赌输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翻本了。

看着二哥那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儿,朱温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觉得二哥做事蛮有魄力的,真到了节骨眼儿上还是啊。为了拉二哥入伙,朱温还是耐心给朱存分析了造反的好处:

“如今天下大乱,朝廷已是岌岌可危,大丈夫志在四方,窝在小县城里如何做大事!不如投奔黄巢,干一番事业,抢些金银美女,一生享用不尽,岂不快活。”

朱温与朱存乃至日后劲敌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朱温总能在纷乱复杂的局势中迅速寻找发展的契机,不贪小利,每走一步都会经过深思熟虑,始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成功,的确不是偶然的。

对于朱存来说,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做不做大丈夫无所谓,事业大不大也无所谓,能赚到足够的利益就成!这种人会顾忌性命,但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做起事来就绝不会回头。

朱温这番话,顿时把朱存的情绪调动了起来。一旦决定的事,朱存就不会想太多。说干就干,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干脆反他娘的。事情不成,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两人密谋一番,定好了计划,便去向母亲辞别。

世界这么大,我们想去看看。

兄弟俩自然不会傻傻地对外宣称要去造反,只谎称外出做生意,顺便可以见见世面。刘崇早就想把朱温兄弟俩清退了,这次两人主动要走,刘崇非常乐意。寄人篱下的王氏心有不舍,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于是,两兄弟留下大哥朱全昱照顾母亲,从家乡出发前往曹州投奔黄巢。

古时农民起义有个特点,饥民多的地方就容易拉起一支队伍。领袖的作战指挥才能倒不是非得多高,关键在于宣传工作要到位。只要能满怀深情站在台上,面对台下无数双露出饥饿的眼睛动情演讲一番,最好是能配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经典台词,然后振臂一呼,数以万计的受灾难民很可能就会主动追随你,以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造反事业之中。所以说根本不愁招不到兵。

朱温兄弟不需要鼓动,他们已经掌握了自我激励法,操作起来很简单,只需要在心中默念:银子会有的,美女会有的,地位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世界很美好,多得需多劳。

大私盐贩子黄巢很有领导水平,能够慧眼识才。朱温兄弟刚入伙不长时间,就因造反热情高涨、作战勇猛,进入了黄巢的视线。不久二人被提拔为亲兵队长,来到了起义军领袖身边。

大队长朱存比较生猛,想法又很直接,造反嘛,本来就是为了钱和女人,别跟我整那些没有用的。反观二队长朱温,想得就比较多了。他的心思除了放在作战上,一心一意跟着老大砍人攻城之外,也会根据时局的变化,挖掘战机,并找机会在领袖面前提出一些作战意见,而且这些意见往往能够切中要点。黄巢感到十分惊奇,认为朱温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面对眼前的一切,朱温保持着清醒的认识。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独当一面,有兵有权。到手的富贵美女都是浮云,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手里有兵。握紧枪杆子,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造反从来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成功?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刚热了个身呢!

长安,我们来了

大唐广明元年(880年)八月,黄巢军渡过淮河;十月连下申州、颍州、宋州;十一月,攻下东都洛阳;十二月,破潼关,直抵霸上,以闪电般速度攻陷国都长安。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僖宗李儇狼狈地带着百余亲信仓皇出逃,奔向四川成都。

这已是大唐皇帝第四次被迫逃离长安,当然,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前三次分别为:

唐玄宗李隆基天宝十五年(756年)出逃至成都。

唐代宗李豫广德元年(763年)出逃至陕州。

唐德宗李适建中四年(783年)出逃至奉天。

短短一百多年,“天可汗”的后代们已经要第四次面临国破家亡的险境。盛世大唐的繁华景象也随之一去不复返了。

把历史指针向前拨一拨,我们需要给悲惨的僖宗李儇出逃次数乘2,给更悲惨的后继之君昭宗李晔出逃次数乘3。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不经意间,李唐子孙们创造了一项放在世界历史上都能名列前茅的纪录,一个封建王朝君主逃出国都的次数。据不权威统计,大唐皇帝出逃长安的次数一共是——八次!

这项纪录,实在显得不大光彩。

像僖宗和昭宗,每次出逃不是被宦官胁迫,就是被藩镇节度使胁迫,有时还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皇帝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长安城破的当天下午,黄巢乘金装肩舆,在大部队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开进长安。长安百姓纷纷夹道围观,黄巢命大将尚让在前开路,告诉他们不必惊慌,黄王起兵,本为百姓,如今赶走了无道昏君,大家只管安居乐业。

话说得很满,可惜阶级仇恨却非几句口头保证就能消除的。

起义军大多贫苦出身,仇富仇官情结特别严重。刚开进长安没多久,将领们便各自带着士兵杀富济贫。一旦杀红了眼,也就不分贫富,见人就杀,死者满街都是,还纵火焚烧商铺,劫掠钱物。

对于没有跑掉的唐朝官员,更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绝不含糊。作为领袖的黄巢无法禁止,或者说本就有意纵容,长安城被搅得鸡犬不宁,怨声四起,百姓们很快便对这支军队失望透顶。

不管怎么说,黄巢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巅峰!起义军山呼海啸,等待着梦中的荣华富贵。造反工龄已近三年的朱温,此时也随黄巢进入长安,可惜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二哥朱存的身影。

乾符五年(878年),起义军大头领王仙芝兵败被杀,余部投奔黄巢。考虑到目前士气低落,黄巢率部转战黄淮流域,进而又进军长江下游,且战且南,在南方地区打起了游击,并于乾符六年(879年)顺利攻克广州。

朱温没有随军南下,而是留守山东境内牵制朝廷军队。二哥朱存跟随黄巢转战各地,在一次攻城战中不幸战死,再也没能回到北方,甚至连尸骨都无处寻找。

黄巢占领广州以后,向朝廷索要广州节度使职位,却被无情拒绝。黄巢部下都是北方人,实在忍受不了南方潮湿闷热的天气,又无比想念家乡的大饼卷大葱,因此纷纷请求打回老家去。

惨遭朝廷蔑视的黄巢,毅然决然要和朝廷死磕到底。不久,起义军撤出广州,一路向北,一年左右的时间便攻下长安。

此刻,朱温登上长安城楼,举目远眺,却再也不见二哥踪影。没想到这一别,竟是阴阳相隔。三年之前,兄弟两人还在家乡的茅草屋中立誓:做大事,取富贵,共进退。三年之后,二哥却战死异乡。

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情怎能忘却。二哥确实没有自己心眼多,但为人豪爽仗义,小时候自己惹了祸他总会主动出来背黑锅。这三年间,每次随大部队攻城作战,二哥也会冲在前面,尽力保护着自己。没有二哥的扶持和帮助,可能自己也不会走到这里。

二哥为自己扛出了一片天,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每每想到这里,朱温都是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二哥,长安城真的很大,也很繁华,可惜你看不到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会做得更好,面对未来,决不退缩!

广明元年(880年)冬,在彻底消灭掉长安城中李唐宗室的残余势力后,黄巢称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完成了草根逆袭的神话。

登基坐上龙椅,黄巢心里反而十分忐忑。曾经作为有志青年,他无数次梦想并尝试着进入体制内,却一次又一次被无情拒绝。科举落第,不得已踏入走私行业,又被官府无情打击,再次不得已走上反叛之路。之后希望与朝廷和解,筹码是一镇节度使,哪怕是在鸟不拉屎、瘟疫横行的广州都能接受,结果依然被朝廷忽视。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啪啪被打脸,黄巢出离愤怒了。既然居于高堂之上的你们看不起我,那我就用另一种姿态进入长安,这是你们逼我的。削尖脑袋挤破头也进不了体制,那我就自创一套新体制!

黄巢做到了!他实现了梦想,也超越了梦想。

在黄巢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是朝廷辜负了自己,因此心中满怀怨恨。如今虽然狠狠地出了口恶气,但看着曾经跟随自己纵横南北、转战大半个中国的兄弟们,黄巢却感觉越来越陌生。

这群人沉浸在胜利和享乐的海洋中,腐化的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那股造反时的狠劲和锐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酒色财气的无比迷恋。

人一旦沉迷于此,就会变得患得患失,拿得起放不下。

黄巢很清楚,登基称帝并非初衷,胜利果实也不保险。近十年的军事生涯,黄巢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这支部队常年流动作战,在与朝廷军队交战中,一直处于战略进攻状态。而今进入长安,就要被迫全面收缩,转为防守阵型。而固守城池的能力,恰恰是部队所欠缺的。

倒霉的僖宗早已躲得远远的,可各路藩镇诸侯们收到僖宗的告急文书,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前来救援。当初起义军转战南北时,他们龟缩在城中不肯出力,现在却都想跳出来大捞一笔国难财。

中国古代给君王有难、臣下起兵救援君王的行为,起了个好听又霸气的名字——勤王。

如今面对如潮水般逼近长安的勤王部队,黄巢,你在长安还能待多久呢?

反水

政权建立之后,自然要论功行赏。作为重要将领的朱温,此时被提升为东南面行营先锋。上任伊始,朱温连战连捷,顺利攻下南阳,缓解了来自东南方面的压力。黄巢闻讯大喜,亲自前往霸上劳军,随后又命朱温在兴平驻扎,迎战邠、岐、夏等诸路勤王官兵。

不久,黄巢晋升朱温为同州防御使,给他便宜行事之权,意思就是有情况你看着办,不必向我请示!黄巢对朱温寄予厚望,希望他再接再厉,帮助自己打赢这场艰苦的攻防战。作为政权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朱温终究获得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大哥掏心掏肺,委以重任,做小弟的自然也得竭尽全力。起码目前看来,朱温的表现令人满意。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超黄巢预料。备受器重的小弟朱温,竟也忽然之间反戈一击,成了朝廷的平乱先锋,挥刀向曾经一同征战的兄弟们头上砍去。

黄巢还是没能看透朱温,作为典型的功利主义者,朱温从来就没打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他自有如意算盘。当然,也有苦衷。

背叛大哥通常需要什么理由?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或是分赃不均?

朱温并不属于上述情况。黄巢没有囚他父母、夺他妻子,还对他着力培养。可他还是选择背叛了,这是为什么呢?

笼统地讲,每个人行事都会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对朱温而言,那就更别提了。个别地讲,朱温反水也不是没有任何理由。

理由只有一个:大哥,千万别怪我无情,真的打不过啊!

朱温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苦主(刘崇算第一个),河中节度使王重荣。

王重荣,太原祁人,原本是河中节度使李都帐下马步军都虞候。据史书记载,王重荣勇冠三军,端的是一条刚烈的汉子,但这厮为人诡计多端,部下们都很惧怕他。黄巢攻入长安后,随即分兵攻打李都大本营蒲州,李都无力抵挡,顺势降了黄巢。

虽然已经投降,但黄巢并不把李都当自己人看,没完没了地向他征调粮草财货不说,而且索求一天比一天急迫,摆明了要将李都多年的积蓄掏空掏净,再就地消灭。

时间一长,李都扛不住了。降也不是,不降也不是,干脆不干了!

他匆匆将兵符印信交给王重荣,然后一路狂奔,前往成都投奔僖宗李儇。这下可便宜了王重荣,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作为强硬派的代表,王重荣当仁不让,自任为河中留后(也就是代理节度使),将黄巢派来的使者尽数诛杀,顺便把朝廷派来接任节度使的官员一并轰走。

节度使是我的,地盘是我的,谁也别想动!

不久,朝廷为了鼓动王重荣讨伐黄巢,将其正式任命为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以实际行动向世界表明,人有多大胆,就有多大产。黑吃黑,就是这么简单!

这一来二去,王重荣尽显豪强本色。朱温输给他,并不丢人。

反观大齐政权内部已经有了明显分化,将领之间争权夺利,互相猜忌。随着勤王大军的步步进逼,仗还没怎么打,有些将领就带着手下投降了朝廷。剩下的一些瞻前顾后,生怕到手的富贵轻易丢失,心思早就不在作战上了。

历史老师说,这叫作农民阶级的局限性。

大齐政权岌岌可危,黄巢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目前看来,只有嫡系部下尚让、葛从周、朱温等人还能靠得住。胜败在此一搏,哥几个,给我顶住!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黄巢好不容易才鼓足干劲,准备力争上游。这时候,忽有探马来报,东南面行营都虞候、领同州防御使朱温,反水了!

黄巢,崩溃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重荣自封为河中留后以来,积极联合四方镇帅,决心复兴唐室(真的假的?),四处追杀起义军。黄巢派遣朱温、黄邺出兵河中,抵挡王重荣部攻击。

朱温原本不愿领命,自己在同州连月作战,人困马乏,装备不全,这仗怎么打?无奈同州地界与河中接壤,你不去谁去?所谓军令如山,大哥这回又下了死命令,朱温只能自认倒霉,硬着头皮进军河中。

朱温以前没有见识过王重荣的厉害,所以心里也不怵。这一仗下来,朱温彻底被打怕了,甚至打服了。同样是精兵,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其实道理很简单,藩镇部队本来作战实力就很强,如今王重荣又高举保家卫国的大旗,士气正旺。起义军欺负一下软弱的朝廷军队还行,真正实打实地跟藩镇部队死磕,不败才奇怪呢!

此次交兵,只能用惨败形容。王重荣三万精兵把朱温杀得找不着北,匆匆丢下四十余艘粮船,狼狈撤回渭北。自起兵以来,朱温几乎从未有过战败经历,而这次几乎全军覆没,差点赔了老本,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年轻人哪,人生就是这样,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什么叫绝望呢?

输一次两次不要紧,可要是一直输下去,估计谁也淡定不下来。朱温退回渭北死守,急忙派人前往长安求救,前后就有十次之多。大哥啊,兄弟撑不住了,赶紧派兵拉兄弟一把!

以前他们都是在放水吗?我们纵横南北,连战连捷,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谁是纸老虎?朱温开始怀疑人生。

不过,朱温相信长安会派兵赶来救援的。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救兵没等到,他还被吐了一身口水。

困守长安的黄巢自顾不暇。加上亲信孟楷素与朱温不和,早想把他置于死地,同州发来的求救信基本石沉大海,到不了黄巢的手中。不明真相的黄巢偏听偏信,认为朱温拥兵自重,故意不战,为的是保存实力。

接二连三的惨败和部将反水,黄巢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下诏指责朱温两端观望,言辞十分激烈。

经验告诉我们,作为一把手的领导,一旦开始宠幸奸佞,刚愎自用,听不进良言,那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眼看局势难以为继,黄巢又不愿增兵,部队随时有被全歼的风险。辛辛苦苦七八年,朱温可不想一夜回到革命前。向来精明的他不可能意识不到黄巢气数将尽,也许他早有投降之意,只是尚不清楚部下怎么想的。万一他们誓死不降,自己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搞不清状况,朱温自然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其实朱温多虑了,他的部下早就不想跟着黄巢混了。整日里打打杀杀,没完没了,战友们一个个惨死沙场,很多人都厌倦了。他们变得有些畏惧打仗,特别是跟王重荣对垒,基本上十死无生。投降的话,说不定日后还能捞个官当当,这可比跟着黄巢一条道走到黑实惠多了。

部下胡真、谢瞳主动劝说朱温尽早投降,以免夜长梦多。

“黄王实力孤危,身边又有小人掣肘,下属都离心离德,不久就将一败涂地,将军不可不为日后考虑。况且此番长安不来救援,咎不在我,我军已尽力而为,将军对黄王也算有个交代。”

得知部下们多有降意,朱温顺水推舟,下定决心反水。黄巢派来的监军严实可就成了冤大头,被斩首祭旗。朱温对外宣称,即日起归顺大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哥,你不仁,也别怪我无义!

改头换面

借用陈佩斯老师的一句经典台词:没好处谁投降啊!

目前的形势虽然正朝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但起义军兵力尚强,又占据地利,还没有出现溃败的迹象。换句话说,各路勤王部队还没有强悍到一鼓作气、直捣长安的那个层次,直到一支堪称“黄巢收割机”的部队加入,战局才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所以,即使在战场上被王重荣虐成狗,朱温对于降唐还是很有底气。一来自己毕竟还保留着一镇(同州)完整的建制,虽不久前经过几次惨败,部队伤筋动骨,可建制保留得不错,这可是老朱的强项。二来作为黄巢的心腹大将,朱温对起义军内部情况知根知底,在无形中降低了投降的风险。

综上,猴精猴精的朱温断定,朝廷想要迅速平叛,必定会重用自己。朝廷给的好处不会比黄巢给的少,正好借此机会,将自己彻底洗白。毕竟,再造社稷的功臣可比造反的叛逆更能光宗耀祖。

在自己还不是强者之前,肯定是要跟着强者混。权衡好其中的利弊关系,做事也就敞亮了许多。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依旧会源源不断地到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然而,现实情况却让老朱惊出一身冷汗。这边他刚举一镇之地投降王重荣,而且自居晚辈,拜王重荣为干舅舅,表示出了足够的诚意,可僖宗派来的行营都监、大宦官杨复光还是看朱温不顺眼,想把他当街砍了,以儆效尤。

多亏王重荣从中周旋,不但保住了朱温的性命,还向诸道行营都统的王铎保奏,任命他为同华节度使。不然,善于豪赌的朱温可就赔大发了,富贵没有得到,小命差点不保。

可能从现在开始,朱温就对朝中那些个死太监不感冒了。

黄巢集团内部核心成员反水,既然不杀,那就要好好利用,顺便在他身上做一做文章,争取吸收更多“良心还未泯灭”的有志青年投入组织的怀抱。王重荣火速上表远在成都的僖宗李儇,狠狠推荐了一把朱温。

这个舅舅认得值!

僖宗即便昏庸,差点丢了祖宗基业,但他并不白痴,其中的利害关系肯定看得出来。这是个契机呀!空手套白狼肯定不行,想要让朱温死心塌地地参与平叛,杀向自己的老大哥,朝廷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

僖宗立即下诏,任命朱温为左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这还不算,为了显示自己的爱才之心,僖宗开动脑筋,开始构思如何进一步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思来想去,僖宗还是用了历来皇帝们惯用的老套路——赐名!

朱温,朱温,这名不好,听着没有感觉,以后改了。呃,就叫全忠吧。

全忠,意为完全忠心、百分百忠心。听听,多有忠臣气派!

从此以后,朱温有了人生的第二个名字,当然这并不是最后一个。数十年后,朱温另起炉灶,又给自己换了一个名字,并且,更有皇家气派!

对于朱温的投诚,僖宗喜出望外,据说他经常对左右亲信感叹:“这真是上苍赐给朕的一员勇将啊!”僖宗没有说错,朱温的确是一员勇将,不过若是日后九泉之下的僖宗得知朱温是怎么残害他的后世子孙、篡夺大唐基业的,估计悔得能活过来。

当然,人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谁也不能想到朱温会成为大唐帝国的掘墓人,否则,僖宗肯定会立即把朱温砍成十八段,再拖出去喂狗。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朱温这么走运。平日里和朱温关系不错的李详,看到投降后的朱温那么受重视,也想学习先进人物,向王重荣投诚,你认干舅舅,大不了我认干爹呗。

可惜李详还没起事,就被监军告发,结果惨遭无情杀害。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投降,也是个技术活啊!

不管别人如何,反正朱温成功实现了改头换面,并迅速适应了新的角色。自此,那个曾经在社会上混了十几年的不良少年,又跟着大哥黄巢混了五年黑社会的反动分子,最终混成了大唐帝国的朱全忠。

这一年,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算是彻底和往日告别。这一年,他老老实实带着部队上前线,配合王重荣的河中军一起行动,所向披靡,连战连胜。

这一年,他三十岁。

一年之后,朝廷正式封他为宣武军节度使、汴州刺史。治所设在汴州,辖区包括汴州、宋州、亳州、颍州四地。尔后,他以此为根据地,争霸天下,称雄六合,并最终灭亡大唐帝国,建立后梁政权。

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边,老大哥黄巢的日子堪比王小二过年,是一天不如一天。各藩镇军队在王铎的调度下步步逼近,曾经一起打天下的弟兄有的也反戈一击(朱温别看别人了,说的就是你)。可问题在于,黄巢手中仍有二十余万人马聚集在长安附近,想要一举击溃也有不小的难度。

局势已经渐趋明朗,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王重荣、杨复光等人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实力有限,只能维持这种僵持的局面,将包围圈一步步收缩,慢慢消耗农民军的战斗力,积小胜为大胜,才能赢得全面胜利。

他们耗得起,也等得起,可问题在于,他们终究做不了主。因为,远在成都的僖宗李儇坐不住了,皇帝陛下日夜想念长安城的奢华生活,一天也不想待在成都和大熊猫做邻居。

对于这种需要耗时长久的包围战,僖宗一点也不认同:害得朕在成都受苦受累,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随着来自朝廷方面的压力逐渐增大,王重荣等不得不改变战略规划。很明显,他们中缺少一位能够一锤定音的统帅,也缺少一支能够长距离奔袭、战斗力极强的灵活作战部队。在此关键时刻,又是行营督监杨复光保举一人前来平叛,并最终得到上下一致认同。

这个人,带着一支无敌部队,横扫一切挡路者,亲手将大齐政权送上绝路,堪称黄巢克星。也正是此人的出现,让群雄逐鹿的舞台变得更加绚丽多彩,彻底改变了历史发展的脉络。

沙陀人李克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