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切烦恼,从此消失
那天,神婆若无其事地告诉阿兽关于王府和春日家婚事的进展情形,讲了些有趣的事。说是,好胜的姑娘在相亲席上显得很拘谨,一句话都没说。当然,阿兽从神婆的谈话里无法得知阿梦的悲哀心情。
“眼下只等着敕许了”
神婆的话留在阿兽的耳朵里。“敕许”这个词,如实地传达给他一个声音,犹如又长又宽又黑的走廊的前方有一道门,挂在那里的一把小巧而坚固的金锁,锉牙一般“吱嘎”一声,自动把门锁上了。
阿兽恍恍惚惚眺望着那个泰然自若听神婆讲故事的自己,他感到自己是个恼怒和悲伤都压不垮的男子汉,心中甚为踏实。“我原来是个远比自己所想象的更加不易受伤的人啊!”
过去,他从祖先粗忽的感情里体验到几分疏离,而今,他对于确确实实继承这种血统的自己感到十分庆幸。他本不属于被人伤害的一类,而属于伤害他人的一类!
他想到阿梦的存在离自己一天比一天遥远,不久就要到伸手不可及的地方了,胸中涌动着难以形容的快感。好似看着布施亡灵的灯影照耀着水面,乘着夜潮渐渐远去,心里祈祷着漂得越远越好,越是远离越能证实自己的实力。
如今,这个广大世界,没有一个人能为他此时的心情做证。这使得阿兽更容易伪装自己的心情。“我理解少爷的心事,只管交给我好了。”那些嘴里不断唠叨着的“心腹”们的目光,也从自己身边拂拭掉了。他为逃脱蓼科那个大骗子而高兴,也为摆脱加慈这位几乎达到肌肤之亲的忠实的朋友而欣喜。一切烦恼,从此消失。
族长满含深情地辞退加慈,阿兽认为这是加慈自作自受。这个想法庇护了自己冷酷的心。而且,他对蓼科始终信守“这事我绝不会告诉族长大人”这一约定,颇为感激。这一切都来自水晶般冰冷,透明面带有棱角的心灵的功德。
加慈离开赤术台的时候,他来到阿兽的房子里辞行,他哭了。阿兽觉得他的眼泪里含着种种意思。加慈似乎一直强调自己对阿兽很忠实,这使阿兽很不愉快。
加慈本来没说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劲儿哭,他想通过沉默对阿兽传达一些信息。他们七年间的交往,对阿兽来说,开始于感情、记忆尚在朦胧中的十二岁时的春天,加慈在他一懂事时就待在赤术台了。阿兽整个少年时代,几乎身边都有加慈的影子,一身污秽而深蓝色衣服的黑影。对于他的那种难以忍受的不满、愤怒和否定,阿兽一概装作漠不关心,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沉重地压上阿兽的心头。不过,另一方面,加慈黯淡、阴郁的眼神所隐藏着的一切,使得阿兽少年时期难以避免的不满、愤怒和否定得以免除。加慈所求取的东西,始终在阿兽的心里燃烧,他越是寄望于阿兽,阿兽越是远远离开他。或许这是自然的规律所致吧。
当他把加慈当作自己的心腹,使他对自己的压力丝毫不起作用的时候,抑或阿兽就已经从精神上向今天的离别迈进了一步。这一对主仆互相之间是不应该有这种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