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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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日围场

日落时分,宋火和陈渔牵马进了城。

时值深冬,边关形势却并不严峻。熙熙攘攘的矮小夫余人,带来大车羊皮,干酪,赶着大队的羊群、马匹在城郊贸易。

城内更是热闹,茶楼客栈,赌坊妓院,形形色色,游人磨肩继踵,颇有一片太平盛世之色。

“我要那个。”陈渔忽然抬起手指,看着宋火说道。她一边说着,竟然一边舔了舔舌头。

循着陈渔手指的方向,宋火望见了一块暗红的牌匾:“红袖招”。

不是红袖坊,是红袖招。很多年前,一个大宋的风流才子写出了千古佳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红袖招,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必多说了。

“咱能换个地方吗?”宋火挠挠头,有些尴尬。

“我就要那个。”陈渔扬起下巴看着他,坚定道。

“那个……那个,哦???糖葫芦啊!”

路人闻言,纷纷侧目,惹得宋火一阵羞恼,就差当场扒开条地缝钻进去了。

陈渔拿着一大把成串的糖葫芦,将马缰丢给宋火,一边快速舔吃着,一边快步向前走去。临了,还不忘满眼鄙夷的瞥宋火一眼,好似在讽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红袖招是妓院。

……

宋火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皮袄下的八个钱袋,暗暗庆幸自己的远见。这小丫头,东瞧瞧,西看看,仍旧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什么都想要,却仍旧一如既往的没钱,一个铜钱都没有。

……

……

“我说姑奶奶,您要是再买,大黑马都要被压成骆驼了。”宋火指着马背上的各色来自中原的吃食、玩物,苦着脸说道。

他的两个钱袋,已经完全干瘪了下去。这一去中原,不知道要多久才寻到炎阳。照这个架势下去,用不了几天,他俩就得变成穷光蛋。现如今,每花出去一个铜钱,就像从宋火肋骨上往下摘一样肉疼……“最后一个了,好吧?!”陈渔回头瞥了一眼,她正在仔细的端详着一个泥人。

“可惜,没有老泥人捏的好看……”她小声嘟囔着,慢慢放了回去。

这个泥人,是她唯一摸过,但是没卖的东西。

……

……

“我真搞不懂,看你穿的这样好,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天将黑了,宋火点了两个菜,一边大口扒拉着白饭,一边闷头说道。

这是一家沿街的小饭馆,可能是比较偏僻的缘故,店里生意并不好。此刻,只有他和陈渔对桌吃饭。

“见是见过,只不过,没钱买罢了。我总不能抢人东西吧?!”

黄昏的时候,陈渔已经边走边吃饱了,如今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宋火狼吞虎咽。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些许无奈的情绪。

今下午,要不是我追在你屁股后面付钱,你和洗劫有什么差别?宋火只敢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确实。一年前,他们一路跟着泥人张,吃了上顿没下顿,过的什么日子,宋火当然还记得。在那样的荒年,要是没有泥人张,说不定他们都要饿死。

陈渔这话,说得声音并不大,但趴在柜台角落里秉烛算账的掌柜先生,却敏锐的捕捉到了“没钱”两个字。他默默抬起头,满脸狐疑的向这边看来,盯着正狼吞虎咽的宋火,一抹忧色浮上面颊。

“辽东,难道没有这些吗?”

“其实,我是北冥人。”陈渔安静的说道。他没有去看宋火,只是静静的看着桌上摇曳如豆的一盏油灯。

“哦?……哦。”宋火停下了筷子。片刻之后,又开始扒饭。

他当然知道北冥是大周的劲敌。然而,国家间的争端,对于普通人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不是在战场上,只要还没有兵戎相见。

掌柜的闻言,停下笔,默默的抬头看了一眼,也继续算账。管他什么北冥南冥的,就算是阎王爷来了,只要有钱赚,生意照做。

想到此处,他一眼瞥见了栓在门外的马,觉得他们绝对不是付不起钱的人,心下反而松快了些许。于是乎,专心算账,再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快吃吧,吃完该休息了。”

“……”

“不许让别人知道。”

“……”

让别人知道了,又要杀了我吗?宋火心道。

“这是我的秘密。”

“……”

是秘密你还说出来?宋火不敢说出声来,只好继续腹诽陈渔。

“炎阳,有什么秘密吗?”

于是,宋火停下了筷子,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渔一眼,没说话。

然而,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们女人,真是八卦。

“真没劲。”

“……”

“总之,你别忘了,你答应想办法,让我见到苏幕。”

“……”

苏幕住在总兵府里,岂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

……

总兵府,矗在落日围场的高处,起势仅四五丈;然而,这落日城内,却没有任何建筑胆敢比它高出分毫。

阁楼之上,全副铠甲的总兵沈飞,用他那仅剩的独眼,注视着日落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息战三十多年,他始终保持着重甲加身的习惯,没有一日懈怠。

天渐渐暗下来,阁楼间,华灯初上,沈飞依旧眯着眼,丝毫没有回身的意思。看样子,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一刻不回头,身后那个褒衣博带的中年儒生就只是默默站着,清癯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

终于,一骑快马如飞,踏雪而来。紧接着,城门次第而开,一封密信送到了儒生的手上。这儒生接过信,反复看了看完整的印封,恭恭敬敬的俯身,递向沈飞。

“果然是他。”沈飞看完信,慢慢说着话,回过神来。他仅剩的眼珠儿已经眯成了一条缝,脸颊上的箭疤,也如蚯蚓般动了起来,看不清是悲是喜。

“果然是他。”儒生闻言,慢慢抬起头来。

儒生如是说着,却没有问信上的内容。不该问的,他从不多嘴。

“谢昶,你怎么说?”沈飞没有犹豫,直接问道。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总要亲眼看过,才知道。”谢昶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这是心思缜密的回话,也是在坚持。

“这也是魏王的意思。”沈飞长出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魏王的意思?”

“如果是废物,好生护送出境,如果是装傻……”沈飞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