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秦和丁穆坐回电瓶车里。
少了来时虽然紧张但还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期待,此时此刻就只剩下难以描述的低落和对自己的懊悔。
太自以为是了,两个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熟的年轻人,还没经历过真正的社会,就被迫面对了一场最为幽深晦暗的人心,除了证实了自己人生至此的浅薄,再无其他。
“对不起。”小秦自省,“我不该和她说那些,还以为自己很高明,那些资料我都看了,完全可以琢磨个更好的切入点和她拉近距离,看看我都说了些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是我该说对不起,”丁穆推了推眼镜框,“是我逃走了,我是个逃兵。”
“不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小秦自认还是个很能勇于承担责任的人,人必须要知耻而后勇。
“那好吧。”丁穆说。
小秦还要再说的话一下就卡回了喉咙里。
“其实我......”丁穆隔了一会儿再开口。
小秦等他下文,后知后觉这几个字好像之前丁穆说过。
“其实我不是祁老师的研究生。”丁穆耷拉着脑袋,仿佛最后的那点支撑也塌下去了。
“祁老师是我小姨,我......我今年才大二,学心理学不假,可我成绩不好,每学期都要补考才能勉强不挂科,我不喜欢研究这些,不想上解剖课,不想去精神病院见习,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交流,我......害怕这些。”
“啊......可这、可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事啊!”小秦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你害怕你为啥选这个专业啊,你、你......”
“因为我小姨是搞这个的,我妈觉得我正好学这个,毕业了随便去个二级医院当心理医生,患者又少,活少不累,”丁穆越说越沮丧,“这两周我们班要去精神病院见习,我求了我小姨去她那儿,想把这茬躲过去,其实也就是帮着她整理整理资料。她临时被通知参与一起跨国大案的联合行动不能来延平了,我正好和我妈吵了几句,一......一冲动就过来了。”
丁穆突然一惊,“我是不是不应该和你说我小姨的行程?”
小秦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不说出去。”
两人一起叹了口气。
“你是自己喜欢当警察的吗?”丁穆问完,看对方点点头,不禁有些羡慕,“真好,我连想转个专业都不知道要转什么。”
“你平时喜欢什么?从爱好里挑一个发展发展呢?”小秦看他这样也怪不落忍的。
丁穆说起爱好也没见高兴,“我从小就喜欢针织,和针线打交道的时候,我才是从心里觉得轻松自由。”
“织毛衣吗?”
丁穆先点头又摇头,“织不了那么大件的,被我妈发现了又骂我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她说像变态。我也就偷偷织点小物件,袜子,手套,别人初中时候包书皮用纸啊,我就用细毛线织书套,不过只敢到了学校再拿出来,哦,对了,我还给自己织过一条内裤。”
小秦嘴比脑快,“不扎蛋吗?”
丁穆看着小秦,小秦看着丁穆,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
俩人突然同时轰然大笑起来,腹部剧烈震颤,笑得见了汗,笑得见了泪。
一个环卫大爷拿着扫帚从旁边经过时都让他俩的笑声给惊的踉跄了一下,快速躲远了。
等两人都平复下来,丁穆使劲搓了搓脸,语似随意的说:“我打算买下午的票回去了,你送我回你宿舍拿行李吧。”
“以后还来吗?”小秦问。
丁穆摇头。
返程的路上丁穆突然问:“孟燃的案子,你还会查下去吗?”
小秦停了几秒,点了点头。
“真好。”丁穆轻声喟叹。
*
“哎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大姨抱着孙子站在警戒条外头,“好好的房子烧成这样,小黄回来可怎么办啊,小黄可是好人,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摊上这事,这以后住哪啊?”
刘民一肩膀处蹭了一抹黑,踏着黢黑废墟走出来,鼻腔里还是充斥着刺鼻的味道,一边摘了手套,一边抬起警戒条哈腰钻出来。
大姨凑上去站他面前,另一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看看也大着胆子凑过来,“警官,这房子是走保险吗?什么时候能修复?我家房子也给燎着了,你看就上面那户,窗户都焦了,房东肯定要我赔的,这我该找谁赔我啊?”
“不是,先不说这个,警官啊,”大姨颠颠怀里的孙子,还顺手给刘民一拍拍衣服上的灰,“早好多年我就听说过咱延平有个纵火犯,多少回了,你们咋还没抓住人啊?我这昨晚做了一宿噩梦,心里头这个闹腾,心脏病都快折腾出来了。”
“我们尽力,正在查,你们也帮着回忆回忆当时的情况,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和我们反映。”刘民一说完,搭着跟上来的大陆往外走。
“该说的昨天都和小警官说过了,警官别走啊,诶,你们最近多派点人过来巡逻啊,我怕那人再来啊!”大姨在后头喊。
走的远了点,刘民一掏出一根烟点了,狠狠的吸了一口,换出肺里的浊气。
“助燃的就是家常用的色拉油,没准就地取材就是从房主家里拿的,倒是跟从前的手法一样。”
大陆不抽烟,静静立在旁边看刘民一吸了几口,抬手往旁边一条狭窄的巷道示意了一下,“那头看看。”
这小道就是两栋违建小楼中间的缝隙,平时没什么人从这走,成年人壮一些的甚至得侧着些肩膀才能通过,不过也有些小孩爱从这跑闹。
穿过去后颇有点柳暗花明的意思,端头就是一家临街小超市。
大陆往超市招牌处瞥一眼,“除了市政监控,能找到距离最近的有效监控就这儿,外加昨天街边停过一辆汽车上有行车记录仪,郭儿他们都调取了,事发前后都没看到可疑人员。”
“一个人都没有?”
“那怎么可能,”大陆笑了下,“有些小孩,过来小超市买东西的大姨什么的,哦,还有那个房主,事发前四十几分钟拖着行李箱从这儿到主路,打车去了西站。”
“哦?怎么不走大路?”刘民一又拿自己肩膀在巷道那比量了一下。
“赶时间吧,从这去西站不塞车二十来分钟,他往西站去这边少拐个路口确实顺路,而且没黄线好打车,我查过他乘坐的那班列车时刻,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在车上了。”大陆解释。
这真是见了鬼了,即便这纵火惯犯反侦查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做到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地步,何况这次的作案地点选择又与前次不同,这一片虽然老旧,可也实在算不上荒僻,白天里没那么人烟稀少,还是有不少帮忙带孩子的老人和跑跑跳跳的小孩。
“加上这次就三十四起了,为什么就烧死人那次和这次,好像选址透着些不一样,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习惯来,有那么点......不够谨慎。”
“谁知道这孙子想什么呢,”大陆说,“我看这说不定就是突破点呢,房主接到我们电话,正往回赶,”他看了看手表,“万幸没出人命。”
“那房主多大年纪来着?”刘民一突然问。
“嗯?多少来着,记不清具体了,二十来岁吧。”大陆想了想。
“我这都快神经了,”刘民一摇摇头,举头四处观察,“这孙子还总能飞天遁地,当自己土行孙呢!老子要有双天眼就好了......”他眼神忽然顿在某处,陡然间亮了,嘴角难得的往上勾了勾,“艹,还真他么的有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