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一晚过去，霍妮给自己画的圈儿念的咒仿佛猝不及防的就被解除了，她如同雨后的蜗牛一般，谨慎又迫不及待的从壳甲里伸出了自己的触角。
郭笑早起一出门，就看到霍妮穿着一身暗紫色的运动装，正在楼道口伸胳膊扔腿的佯做锻炼，实则是在等待搭讪的时机。
“哟，小美女，这么早就出门啊，上班去吗？”霍妮一脸谄媚讨好的笑意。
“我哪有班上，”郭笑一脸残妆，哈欠连天，还穿着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稍微有些警惕的看了霍妮一眼，口气带了些泼辣，“你谁啊！”
“我是这家的，你们新邻居，”霍妮自来熟的上前去挽住郭笑的胳膊，“昨天还敲我门来着，忘了？看你这样就是还没吃早饭，姐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馄饨店，可地道了，姐带你去！”
“诶，不是，我不吃饭，我不爱吃早饭，你干嘛啊，你放手！”
“小女孩年轻时候总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这老了就做下病根了，早饭哪能不吃，你跟我走，别这么客气！”
一路上不管郭笑说什么，霍妮一直保持着死皮赖脸的热情洋溢，嘴里有意无意的恭维着小郭长的水灵，皮肤好，腰条利落，“那屋那个是你男朋友吧？长得真帅！”
郭笑斜着眼睛看她，“那个招蜂引蝶的烂人又趁我不在出去招摇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霍妮看她脸色，揣摩着她的心思，说：“没有没有，不过你这样的看着眼光就得高，是不是？要不也配不上你啊，昨天晚上隔着门听那声音就透着浑厚，姐是过来人，最会看男人，你这个男朋友光听声音就知道有担当，讲义气！反正住得近，你要是信着姐，以后姐帮你看着，看见有生扑的小姑娘，姐帮你挡着！”
“他可烦人了！”
“怎么的，说给姐听听！”
说起男朋友有多烦人，小郭像是被突然激起了倾诉的欲望，一路上滔滔不绝。霍妮一会儿劝慰，一会儿应和，一会儿跟着痛骂，好不尽心。
俩人沿路绕了一大圈儿也没找着霍妮说的那家馄饨店。
郭笑问:“姐，你是不是记错了？”
霍妮面不改色，“我这不前几年出门了嘛，好些年没回来过了，谁想那老店也能关门，”她顿了顿，扯着郭笑往回走，“姐真和你投缘，走，上姐家吃去得了，姐给你煮冻饺子吃，还给你卧个荷包蛋。”
郭笑稀里糊涂的又给带回了霍妮家，看着房间里头污糟破烂的家具有些傻眼，踟蹰的站在客厅里也不敢动。
霍妮烧好水，出来递了个桔子给局促站着的郭笑，“这是亲戚家房子，不收房租，这上个租客也是太能糟践房子，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亏着我就是临时住几天......对了，要不要叫你男朋友过来一起吃？”
“谁管他了，下午能起床就不错了，我是喝多了，早起烧心胃里反酸，”郭笑揉了揉肚子，又四处打量了一下，态度随意的说，“其实我男朋友一开始住的那房子都快赶上狗窝了，我俩最穷的时候都要去住桥洞了，你这条件也不算啥，我男朋友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一天翻了身，这不也就都好了。”
“这话在理！人就活一个运势！”霍妮拉着郭笑往沙发上坐。
郭笑确实半宿没睡，光趴墙根儿听隔壁屋动静了，这会儿没控制住，打了一个十分华丽的哈欠，眼泪都泛上来，还吸了吸鼻涕。
霍妮眼神闪了闪，隐晦的打量了一下郭笑，像是有什么想说的又强忍住了。
郭笑不明所以。
霍妮扯出一脸假笑，凑近了压低声音问：“妹妹，你还有那个爱好呢？”
郭笑愣怔的看她。
霍妮眼珠转转，抬起食指放在鼻子下面吸了吸。
两人面面相觑，郭笑噗嗤乐出声来，“想什么呢姐，我可不干那事，还不够费钱的。”
霍妮这次倒像真心实意的笑了，拍拍郭笑胳膊，“跟你说姐是过来人，多吃几年盐可不唬人，”她一本正经的拿出对后辈的说教态度，“毒那东西不能碰，那就是个催命鬼，大深坑，崴了脚就爬不出来，但凡沾个边儿，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郭笑像是给她突然说晕了头，不过脑子似的喃喃道：“都说黄赌毒是一起的......”
“不不，那性质可不一样，”霍妮脸色都变了，带着些疯狂的虔诚，“就拿赌来说，赌是什么？是运势，是天命，是命里带来的，上辈子积下的福报，这辈子就得踮脚去够，要不你说还不便宜了别人？”
“我听不懂。”郭笑摇头。
“诶呦，我这锅噗了！”霍妮笑着站起来，急走几步往厨房去，遥遥的还笑着说，“我看你和你男朋友都是面相上带着时运的，我肯定没看错，你俩手气肯定都特别好，你说姐说的对不？”
她端着两盘饺子出来，放在乌漆漆的小方桌上，两手些微的水迹往裤缝两侧一抹，招呼着郭笑过来吃。
郭笑给自己倒了点醋，蹙眉接话，“运气好不好的我也不在乎，我跟着他又不是冲着他有没有钱，我就想早点结婚定下来......诶，姐，你应该早结婚了吧，怎么还一个人住这儿？”
霍妮讪笑一下，敷衍道：“一个人轻手利脚的，多方便，原本也有相好的，这不前些年生了场大病，一病好几年，啥好不好的也都跑了，没用。”
“是呢，男人就是靠不住，见异思迁，要是有孩子估计就能差不少，”郭笑一脸期冀的想了想，才问霍妮，“姐，生孩子疼不疼啊？我又想要孩子，又怕疼。”
“呵，”霍妮筷子尖定在自己的碗里两秒，敛着眼皮说，“生孩子哪有不疼的。”
“哦？我还是害怕，”郭笑抿着嘴，“姐，那你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啊。”
霍妮笑着抬起头来，“我有仨女儿，三胞胎，混血，个顶个漂亮，不过我这人性子直，和那老外婆婆不对付，离了婚孩子就给带国外去了，我隔几年出国去看看她们，等下次再发照片我给你看看，啊。”
霍妮看不见的角度里，郭笑的嘴角一阵抽搐。
俩人山南地北的互相套话，一直聊到日头偏西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郭笑一回隔壁房间，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上，像个人形的煎饼，瞳孔涣散，就差口吐白沫了。
“怎么样？”小秦给她递了一杯水，在她身边坐下。
郭笑深深吁出一口浊气，“这女的真是生了骗鬼的一张好嘴，片汤话张嘴就来，还三胞胎，还混血，呸！”
“这不行啊，”小秦也发愁，“咱们没那么多时间和她鬼扯，怎么才能尽快取得她的信任呢？”
“你今天去找她堂哥套话了？”
小秦点头，“她堂哥堂嫂都是正经人，其实除了时不时被她勒索点钱财，其余时间根本摸不着她的影子，也没有牵扯联系，她父母又早都不在了，想要她一句真话可真是太难了。”
郭笑接触这人一整天，感触比小秦更深，“下午她一直暗戳戳试探我，是不是和男朋友有暗场子能赌博，我说带现场的那都是小打小闹，现在抓的这么严，棋牌室麻将馆都只能拿扑克代替钱了，金额大些的基本都改网上操作了——她坐牢这些年，确实和外面有些脱节，很多网络赌博的模式都不太懂，我又说起很多境外赌场还会现场直播，搞众筹押注，她也意兴阑珊，说不信那些套路，就信自己亲眼能看见的......”
“你跟她说这么多干嘛，还指望队里配合咱们搞一场真人秀哄霍妮啊？”小秦觉得他俩的策略好像开始有些跑偏了，“案子这么急，再说队里就算能抽出人手来，咱俩毕竟现在还是在异地。”
郭笑直起腰来，“我知道，不过有一点我觉得还是可以再突破一下使使劲儿的。”
“什么？”
郭笑也不卖关子了，“出狱后，霍妮一直没有正当职业，也就没有经济来源，实际上她现在的生活非常拮据，我看她那指甲油都涂的麻麻赖赖的，所以虽然她嘴上总说着想赌想博，可她身上根本没有钱做本金的！”
“她确实向她堂嫂借过钱，被她堂嫂以报警恐吓着给撵跑了，你说......她去延平找李利军，会不会是为了借钱？”小秦思忖。
“有这个可能，瘾这个东西就是心魔，反正她现在被撩拨的赌瘾上来了，手头又没有钱，新认识的人未必会那么好上手，李利军又死了......那......她下一个会找谁去借钱？”
郭笑说完拍了小秦一把，“快点外卖，我要饿死了，还要杯奶茶，双倍奶盖双倍珍珠芋圆爱玉奶冻......”
小秦张张嘴，手指头按在手机屏幕上直抽筋，“你怎么不直接点杯粥啊。”
郭笑又瘫了回去，“少废话，霍妮煮那饺子都是夹生的，我一共吃俩，借口自己要减肥，还被她数落太瘦不好怀娃娃！”
接下来两天，郭笑照常和霍妮鬼扯培养友谊，暗中观察她的动向，哪想霍妮突然消失了一晚上，再回来全身上下换了一身明晃晃的新衣裳，挎着新包，摇曳生姿的和郭笑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回家去补觉，关门前还热情的约了两人隔天一起出去吃饭。
小秦和郭笑猫在辖区派出所的电脑前，女警指着监控的定格画面说：“喏，霍妮在路上遇见的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