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树林泥泞的地面上,整齐的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挎包、一双黑色的马丁靴、一只手机。
这三样东西小秦都见过,挎包上还挂着一只彩虹色的长耳兔,手机壳也是金属黑色的蝙蝠侠。
技术科的同事赶来现场勘验,因为雨大人多,现场被破环得厉害,几乎取证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小秦控制不住手脚发凉,被人向后挤开的时候,被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刘民一在背后托了一把。
搜找工作继续向远处拓展。
两个小时后,延平外县辖区的派出所有人打来电话,说接到居民报警,在距离护江公园域段向下游十四公里的滩涂边,发现了一具疑似是刘逸的女尸,因为该女尸着装与市局发布的失踪人线索相吻合,所以希望市局派人过去那边辨认。
去县医院太平间认人的是刘逸的母亲,她父亲在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就因心绞痛被送去了医院,而母亲也在看到刘逸尸体的刹那,直接惊痛晕厥了过去。
*
技术科的化验台上,并排摆放着从现场带回来的挎包、手机和马丁靴。
挎包里的物品也一一被呈放了出来:钱包、钥匙、粉饼盒、唇膏、手持小风扇、手机充电线,几张充食堂饭卡的收据单,还有一只黑色水性笔。
法医洪天带着手套,给化验台一圈围着的几个人展示。
“所有发现的这些死者的个人物品上呢,都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有效生物信息,”钱包打开,里面夹着一张四周都有撕痕的纸条,上面是刘逸的笔迹,写着“对不起”三个字,“挎包拉链这里呢,我发现了几根织物纤维,目前来看不是属于刘逸事发当天所穿衣服上的,不过这种拉链本来就是很紧很涩,也不排除是之前在她自己其它衣物上,或是和其他人发生剐蹭的时候留下来的可能性。“
刘逸的手机一直泡在雨水里,内存卡都被破坏了,什么都读取不出来。
小秦只能根据通讯公司那边的数据,来排查给刘逸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的可疑人员,其中在刘逸手机关机前最后收到的信息,来自一张非实名的手机卡,而且在那之前与之后,都没有再使用过。
靴底的泥土采样,也与现场相吻合。
单从刘逸的同学小凡所说的情况,和现场发现完整无损的个人物品与钱包里的字条来看,这确实很像是一起精心被构建出来的自杀投江现场。
可显然事情绝不可能是那么简单。
洪天有种无用武之地的唏嘘感,对着眼前的东西发了会儿愣,摘下手套,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包可吸的果冻,叼着大口吸食起来。
“嘿,你还吃上了,到了你的地盘,你也不客气客气,不吃是我们的事,好歹虚情假意让一让啊。”大陆啧了一声。
洪天用牙咬着吸管,两条胖胳膊都背在身后,“我这是在网上买的减肥代餐,按疗程来的,你们又不需要,嘁,说得跟去你们地盘你们招待我了似的,上次抢了郭儿半根冰棍,差点让她追出去三层楼。”他说话不耽误吃,就是发音含含混混的,“尸检是弄到延大去做了吗?”
大陆看了一眼边上不发一言的刘民一,“嗯”了一声,自嘲的笑了下,“死者的家长说信不着我们,怕我们掩盖事实真相,自己找了认识的人,联系去了延大医学院做尸检,让我们等结果。”
“那是不信任你们嘛,这分明是不信任我啊。”洪天挺不满。
“不过听说延大有个法医学博士是挺厉害的,姓刘,还是个女的呢,这没毕业就被到处抢人,可惜好像人家哪里面子都不给,打算要继续出国深造。”大陆侧头边看物证边和洪天八卦。
“女法医,好看不?”洪天吃完了代餐,打了个嗝,“不过她就是长成天仙也做不出个花儿来。就现在这点东西,我给你们假设还原一下啊。”
“首先呢,这个死者的个人物品完全没有被破坏过的任何痕迹,但钱包里放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当遗书的纸条,这个设计稍微有些欲盖弥彰,算是个败笔,纸条上没有被水晕染过的痕迹,这说明当时女孩过去的时候还没下雨,那凶手即便看过天气预报,也做不到这么精确的预测下雨时间,所以我猜这个手机呢,很可能是提前已经被破坏过的,例如泡了水或者格式化了,所以即便后来没下雨,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要做成尽可能自然的自杀现场呢,凶手肯定要让死者保持着生命体征下水的,那么他不能把人女孩敲晕,也不能绑缚,这样都会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定的淤伤,很容易被发现的。而且如果和女孩有身体搏斗过程,现场那种环境,很容易在周围树枝上留存一些血迹啊,头发啊,衣物纤维什么的,所以......”
洪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猫着腰做贼似的从身后袭击大陆,一手突然捂住了大陆的口鼻,另一只胳膊抱住对方的上半身,压住对方两只小臂。
“看到没,啥迷药不搁,单纯造成对方缺氧昏迷,然后慢慢悠悠做好准备工作,拖着女孩到江边,趁着对方还有呼吸,把脸按进水里,确保女孩口鼻腔与肺部均有进水,待彻底死亡后,再抛尸入江。”
洪天两手一摊,食指各向两边划出一条线。
这人瞎说一通,但不是没道理。
出了技术科,往楼下走,大陆觑着刘民一脸色,“光听洪天瞎白话,你咋一句话不说。”
刘民一两手插兜,“不是纪队让我暂时不要参与这个案子嘛,我就听听得了。”
“少来。”大陆撞他肩膀一下,“说说。”
刘民一停下脚步,拉着大陆靠了边儿,“要是你是凶手,就洪天说得那套流程,你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吗?”
大陆肃着脸,还真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是我,我大概会在天亮后再返回去,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留下痕迹,脚印有没有打扫干净。”
刘民一点头,“毕竟发朋友圈这事发生的突然,这大概已经是凶手在最短时间所能想到的最完备的方案了——刘逸必须死,留下那张纸条,我们相信她是自杀最好,不信也没关系,因为刘逸的死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
大陆看着他,“你让小秦去刘逸宿舍找东西,是为了......”
小秦发了条语音过来,刘民一点开公放:“刘哥,没有找到。”
“作为一个新闻系的学生,刘逸习惯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录音笔,小秦还亲眼见过,可无论在宿舍还是包里都没有被找到,”刘民一说,“那就只可能是凶手在翻找刘逸的背包时看到后拿走了,纸条很可能也是从笔记本上撕下去的。”
大陆盯着窗外安静的想了想,“可以申请并案了吧,刘逸案你低调不参与,可纵火案你都追了十九年了,纪队可再没理由拦着你了。”
“没有那张图,刘逸就不会死,可刘逸没有看过十四年前纵火者的正脸也是事实,纵火者自己却不敢赌,”刘民一语气笃定,“他在怕。”
延平医学院那边的尸检报告也很快出来了,刘逸的遇害时间,就是当夜午夜。
但和洪天所推测的不同,死者刘逸的身体上有多处因挣扎与钳制而产生的淤伤,且生前显然是被迫吸入了大量乙醚麻醉剂。
“你说他怕,可他根本就不怕被发现刘逸是他杀。”大陆在白板前站着,目光逡巡过一张张现场的照片。
“他还是怕,不止怕刘逸认出纵火者的样子,也怕杀死刘逸本身这件事,”刘民一看着照片里的纸条,思忖良久,“我们一开始猜测这对不起三个字,是为了引导我们去相信刘逸受不了压力从而投江自杀,可现在来看,这很可能是凶手对刘逸表达的歉意。”
“这真是日了狗了,那对李利军他怎么没有表达什么歉意?”大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些狰狞,“十九年了,三十四起纵火,两起杀人,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歉意?就为了偷那仨瓜俩枣的?费这么大劲随便干点啥买卖,估计现在都够敲钟上市了!”
“不是所有凶手都是反社会人格的心理变态,心理有波动有歉意也很正常。”
“刘哥,我有个问题。”小秦在旁边弱弱的举了个手。
自从上次被刘民一在延大男厕所怼了一顿,他一直表现的有些沉默,话也少了。
刘民一目光投向他。
小秦开始时目光还是有些避着,渐渐才正常了,他努力清了清嗓子,问:“我其实一直想问,怎么能知道这三十四起纵火案,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呢,国外不是也有好多犯罪人的拥趸,会模仿他们的作案特征犯案的吗?”
大陆抢答:“往玄了说,这种系列案的主犯,在每次的作案过程中都有自己的习惯和节奏,案件细节我们从没有向社会公众公开过,所以要有人想模仿的如此像,也不容易。”
小秦消化了一下,又问:“那刘哥怎么知道十九年前在他辖区的那起纵火案,就是这个人实施纵火的起点呢,万一他以前纵火但是没盗窃,或者盗窃但是没纵火呢,或者他在外地也实施过类似的犯罪行为,可是我们不知道呢?”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大陆瞅瞅他又瞅瞅刘民一,“这人谁找来的?”
刘民一却笑了,跟着表情都好了些,“你问谁呢,欠儿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