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猎人爱丽丝
巨龙。
这个词指的不是幻想故事中的虚构生物，而是真切存在的灾难巨兽。它们的官方名称叫做“巨龙现象”，王国与合众国人叫它邪龙，零岛人习惯称呼其为祸神。而在永光帝国，巨龙们有着一个最为古老也最为贴切的称呼——龙灾。
巨龙强大无比，凡兵难伤。它们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人类的世界中无规律地大闹一番，将一切毁得精光后消失，如它们出现时一样突然。这种生物的外观与力量几乎没有任何共性，它们中有的不过一栋建筑大小，有的足有一座山脉般巨大；有的形似长蛇，可吞云吐雾，有的背生双翼，可呼风唤雨。
凡是巨龙所到之处，必有不可思议的灾难伴生，如重力颠覆、火风四起、大海倾倒、乃至时空错乱。这伴生现象与巨龙本体加在一起，就是常人所说的“龙灾”。
打从两千年前第一个人类文明建立起，龙灾就一直是人类最大的敌人。近十年来共出现了三次龙灾。十年前的苍穹之灾，令永光帝国的若水城化为平地……
三年前的幽冥之灾与琉璃之灾，令莫顿王国的首都苏佩比亚完全覆灭。
·
关于龙灾的回忆到此结束，公孙策的大脑开始转动。他的手腕被铐上了，罪魁祸首就站在他的面前。
“看到现场的时候我差点吓出冷汗。万幸没出现意外伤亡，太好了！”开朗地笑着的蓝发女子正对他说着什么，但这无关紧要。他很确信这位女性之前说出了一个令他无法忽视的词汇……
“抱歉，小姐，你说什么？”
公孙策皱眉问道：“巨龙崇拜者？崇拜龙灾的人？”
蓝发女子略显惊讶地注视着公孙策，抖了抖手铐：“……我没想到你会先问这个。”
公孙策晃了晃脑袋，尽可能让自己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但公孙策知道自己没法马上冷静，他的心态因噩梦与联想而焦虑不已，那焦躁只能压制，而无法即刻散去。
公孙策打量起这位新的天降来客，以他的审美标准来看，这位身材窈窕的异国女性无疑称得上美丽。她有着褐色的双瞳与深蓝色的长发，穿黑色猎装，戴着露指的皮手套，纤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根黑色短箭，仅看外表活像是位森林中的女猎人。
“你说的对，失礼了，小姐。”超能力者点点头，“我是公孙策，超能力者，请问您是？”
蓝发女子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惊讶开口。
“哇哦……我本想夸奖你战斗力惊人，但以一个学生而言你可真是镇定非凡啊。”
蓝发女子笑着晃了晃手铐：“我是爱丽丝·艾达尔，莫顿王家骑士团第七骑士下属狂猎部队的一员，狩猎巨龙崇拜者的无常法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也算是紧急情况，还请你配合一下吧？”
第七骑士的下属？三年前没见过这人……她自称是狂猎部队的一员，这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组织……猎人是游走在灰色区域的无常法使，按理来说不应与骑士团扯上关系……要么是她在骗人，要么是王国的状况在这三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公孙策飞速思考了一番，语气古怪地说道：“爱丽丝小姐。你真的没有用假名骗我吗？”
“啊哈哈哈，谁会在出任务的时候对陌生人介绍自己的真名啊？”爱丽丝小姐哈哈大笑。
我可是老老实实向你说了真名啊。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至少该对彼此抱有最基本的尊重吧？
这般不对等的交流让公孙策相当不快，但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抑制住怒火，先套出情报，必须要先搞清楚所谓“巨龙崇拜者”的状况才能决定好下一步的行动。
公孙策继续尝试交涉：“现在我们认识了彼此，我希望你能向我说明基本情——”
一根短箭轻轻碰触着公孙策的脖子，爱丽丝脸上的笑意依旧，眼神却显得冰冷。
“别说话，更别乱动。少年，你现在很危险。”
……得寸进尺，是吗？
手铐完了现在开始武力威胁了，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好欺负的破大学生？
公孙策扭了扭脖子，心想如今大局为重。他忍住马上就要爆发的怒气，做出最后一次努力：“我保证自己会配合，但请先向我讲讲巨龙崇拜者——”
爱丽丝一步不退：“服从我的安排。”
有条直达火药桶的引线在心中点燃了，这让公孙策放弃了压抑怒火的努力。他将右手连带着手铐一起抬起。
“那么，爱丽丝小姐。你还有5秒钟的时间收回自己的决斗请求。”
咔！
念动力随着怒意而压下，手铐的外壳瞬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哎哎那可是我特意订购的高级品？！”
爱丽丝发出了与成熟外观不符的短促尖叫。她用得是出发前特意在狂猎本部补给的定制品，号称使用了在荒相法使手里也能支撑三秒钟的高级复合金属，可那昂贵的道具如今正在她的眼前被无形的力量蹂躏，连半秒钟都没能撑过去。金属环的一侧被极大的压力按扁，另一侧则出现了无数细密的孔洞，随即，银色的圆环从正中央断成了两截，又被粉碎成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碎块！
“现在它碎了，还有三秒，我可以顺便将它揉成一团再听你的答复。”
公孙策说到做到。他做出握拳的动作，手铐崩解后产生的碎渣立即在空中聚集到了一起。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抬手：“等一下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没有找你战斗的意思——”
“我平时最厌恶的事情有三点。”公孙策打断了女猎人的辩解，“从轻到重分别是‘失礼的行径’‘暴力的滥用’和‘对他人的侮辱’。
刚刚的卡普洛先生虽说发起了突袭，但也向我正式提出了决斗的邀请，称得上是位有礼貌的对手。不过，你就不同了……”
强大的念动力将碎块揉捏到了一起，又按平了金属外表，做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目睹了这景象的猎人小姐以双手捂嘴，发出无声的哀嚎。
“我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比那个绿色莫西干疯子友善多了吧！我用手铐是为了——”
“我当然理解你是担忧我的人身安全，但你甚至不愿意听我多讲一句。就这么想掌握局势吗，爱丽丝小姐？”公孙策冷峻地说道，“我不介意配合你的工作，可你不但不尊重我，还用你的武器向我发起了威胁。爱丽丝·艾达尔，你在我的雷区上踩了一个遍，我找不到不与你为敌的理由！”
爱丽丝此刻全看不出那副成熟的风范了，她可怜兮兮地盯着碎裂的手铐，脸上交替出现着心疼与不知所措。
“等一下——”
“五秒过了，做好准备了吗？”公孙策飞向空中，以离地五米的高度俯视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女士，“那我们开始吧。超能力者，公孙策，上了。”
公孙策虚张声势举起右手，做出发动攻击的威慑，爱丽丝赶忙慌乱地摆手：“等等等等！你想清楚，在这里开打的话，万一被这家伙的同伙趁虚而入可是很不妙的？！”
“与我无关，是作为专业人士的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看这里是居民区万一伤到无辜的一般人也不好吧！老年人们小学生们也会吓到的哦！！”
“我会立即转移战场。要说居民情绪你也大可放心，本市市民久经磨难，见多识广，就连隔壁楼卖早点的老太太也会赞同这场惩治无礼者的战斗吧。”
“这座城市的老年人武德都这么充沛的吗？！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我和你说到现在，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公孙策将手握紧，“你却不愿意对我说声对不起。”
急速冲起的力量激起空气的乱流，令公寓楼前吹起狂风，无形的念动力在想象中化作大锤，自上空砸下！
这次攻击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如他所说的惩戒无礼之徒，其二是测试猎人爱丽丝的力量。
公孙策轻巧地控制着力道，他早已做好了规划：在这攻击与爱丽丝接触的前一瞬，聚集成一团的力量就会如丝线般缠去，将其制服在原地。他不认为这一击就能解决一位“无常法使”，他想要知道的是对方破解攻击的办法。
“哎呀呀……”
公孙策的攻击砸了个空，原地只留下了一声捉弄般的叹息。爱丽丝自原地消失了，如同这女子现身时一样离奇。
公孙策对此并不感到离奇，他正在思考猎人离去的手段。飞在高处的公孙策拥有宽广的视野，他确认那不是通过快速移动身体躲入视野盲区的障眼法，而是真真正正如字面意义一样，自原处消失不见了。
幻觉能力？不太像，幻觉被打破也该有反应。同党的帮助？没在周围感受到第三者的存在。直白点考虑，那很可能是与移动有关的时空系能力……
“……”
公孙策扫了眼公寓楼门口的状况。被打昏的卡普洛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爱丽丝出现时踩着的那朵小苍兰也仍在阴影中开放着。
公孙策的心中有了粗略的猜想。他将无形的力量散做丝状，在身旁20米的范围内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随后，公孙策闭上双眼，开始在心中计时。
1、2、3……
数到5的时候，无数丝线中的某一条传来异动，那是在他的斜后方，因太阳照射而形成的阴影处。
公孙策将双手十指相交，在脑中想象出这一次攻击的形态。
他需要一次足够强大的攻击，无论对是超能力者还是对无常法使都能有充足的压迫感。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主意。
无形的力量，不可视的力量，难以捕捉的力量散去，另一种全新的力量在他的手中集聚。那是有形的，可视的，能够被捕捉的物质。是与无形力量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将心念具现化的能力……
丝线的异动增强了，超能力者睁开双眼。
爱丽丝·艾达尔正站在他的影子里，她的脚下有一朵小小的苍兰。
爱丽丝潇洒地捋了下长发，笑着开口：“现在你的头脑是否冷静下来了——那是什么啊？！”
令她发出惊呼的理由，是青年手中所握的巨型兵器。
那玩意拥有极宽极厚的白色锤头，和足以令结构力学老师休克的纤细握柄。这是一把常见于合众国幼儿动画中的巨大锤子，其锤头两侧还很贴心地做了镂空处理，以此标出了“100T”的字样。
在爱丽丝消失之前，这兵器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是公孙策在这数秒钟之间做出的新武器……是他所具有的，另一种能力！
“白质锤！”
没再说一句废话，公孙策挥锤下砸。比公寓楼大门还更大的锤头，凭借重力·臂力与念动力的三重加速向猎人砸去！
爱丽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位身经百战且经验丰富的无常法使立即作出决定：“对不起！刚刚用手铐禁锢你是我不对！我承认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是想掌握交涉主导权的私心，但更多的还是想要保护你的善意啊，总之真的很抱歉！”
于是纯白色的巨锤瞬间消散了，公孙策落回地面，向猎人小姐点点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没有礼貌的究竟是谁啊……”爱丽丝小姐哭丧着脸，好像是笑不出来了，“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却用来吓唬女孩子……”
“恕我直言，我认为明显比我大上几岁的女性社会人士已经没法用女孩子自称了，同样的今年19岁的我也很难称之为少年了。”
爱丽丝怒目而视：“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今年才刚是正值青春的20代前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女孩子！”
公孙策叹息着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
“也不至于到冒犯的程度……别在女性面前提年龄的话题啦……”
爱丽丝小姐又开始垂头丧气了。
这个人五分钟前初登场时的飒爽感被丢到哪去了，到底是谁害的啊。
爆点奇怪的爱丽丝，昏迷在地上的卡普洛，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而现在，掌控了交涉主导权的他终于能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了。
“还请告诉我，爱丽丝小姐。所谓的巨龙崇拜者究竟是什么？”
爱丽丝迟疑了片刻，犹豫地说道：“你不先问问我们的能力来源吗？我是说，你看得出来这人不是超能力者吧。”
“这个稍后再说，请先回答我的问题。”公孙策坚持道。
“好吧。”爱丽丝说，“其实你听名字就明白了。巨龙崇拜者是一群追寻巨龙的疯子，他们在书本里、影像里乃至现实中见到了巨龙的身影，被那强大的力量所迷惑，甚至将他们当成了神明。”
爱丽丝低头俯视着昏迷的卡普洛，语气复杂地说：“这帮人也一样……他在三年前亲身经历了王国崩坏，从此将邪龙视为救世主了。”
公孙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那些阴魂不散的过去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中。三年前、王国崩坏、幽冥之灾……龙灾……
——“我在冒险……为了召唤万能的神明而冒险！”
卡普洛的发言在记忆中闪现，令公孙策不得不面对那个最糟糕的猜想。他万分急切地追问道：“他们？卡普洛还有同伙？！他们想做什么……该死的！他们想要召唤巨龙吗？！”
爱丽丝退后了半步，她当真被这少年人癫狂的神色吓了一跳。
“一般来说不可能做到，但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爱丽丝低声说，“我认为这有可能。”
公孙策呆愣地站在原地，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灰雾笼罩的王国首都，回到了无数人失去的那悲惨的一天。
这一刻久远的过去追上来了，带着被他刻意忘却的痛苦与悲伤。仿佛有个无比庞大的转轮又一次开始了运转，在三年的停滞后吱嘎作响，推动着他向前走去。
那无法抵抗的装置叫做命运。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公孙策没再进行过多的思考，本能与过往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他推了下眼镜，向茫然的猎人招手。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爱丽丝小姐？”公孙策说，“走。出发。开始行动。带我找到这些狂徒……把所有的巨龙崇拜者全部干掉，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