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原来她知道
太子殿下这回到绛福轩更利落,用完晚膳就离开了。
碧萝在人走后唉声叹气,“可惜了咱那么多果子和冰块……”
陈福林冷笑一声,“呵,原来你还知道啊!”
那可是满满三大盅!
她好几天的份例!
第二日,
陈福林赶了个早,还是去了趟长汀殿。
侧殿里传出阵阵琴声,如鸣声脆,流转舒缓,悠扬悦耳。
陈福林站在原地,直到一曲毕才走了进去,
“原来崔姐姐还弹得一手好琴。”
坐在琴前的女子一身白衣,外罩了一件烟青色的薄纱裙,发饰简单,清雅出尘。
平日里盛装的崔侧妃是明艳的,此时却是娴静的。
亦静亦动,娴静时若高山白雪,热烈时大气明亮。
有妻如此,太子殿下夫复何求啊……
崔菀闻言,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你不晓得的还多着呢!”
她们这些世家女,琴棋书画自然不必说,别的东西也多多少少会涉猎一番。
陈福林出身不显,她也见过不少上京城的小官之女,便是依附于崔家的四五品官也是不少。
那些小姐姑娘们可不是这般性子,一个个年纪不大,心却不小,也不知道陈家是如何教导女孩儿的,才教出她这般憨直的性子。
“我听闻你选秀时作了一幅画?国子学的路博士还很是称赞了一番。”
崔菀从琴凳上起来,朝她走了过来。
陈福林不好意思道:“随手涂鸦,是路博士谬赞了。”
论画技,她确实太太稚嫩了,学了十年,还未得老师三四分功力。
可她知道,路博士称赞的不是她的画技,而是所谓的“灵气”。
有些人绘画,技巧纯熟,花样百出,形似却无神,用她师傅的话说,便是“匠气十足”。
有些人绘画,笔下稚嫩,技巧平平,却极有灵气。
区区不才陈福林,便属于后者。
崔菀睨了她一眼,招呼人在窗边的榻上坐下。
她挥退了宫女,亲自斟了两杯茶:“就不用在我面前过谦了,路博士难得称赞人,上一个被路博士认可的还是当年的太子殿下呢!只可惜殿下有两年没作画了,其余国子监诸生的大作在他眼里,通通被批得一文不值,如同狗屎一般。”
陈福林接过崔菀递来的茶盏,干巴巴地道:“这样啊,也许是路博士对国子监诸位要求颇高,我只是东宫一个小小的良娣,自然就放了放水……”
见崔菀柳眉一竖又要说什么,她赶忙转换话题:“不过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擅画呢!”
崔菀“哼”了一声,“那是当然,太子殿下文武双全,区区作画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她还是不解气地说道:“路博士可不是什么会放水的人,有那个实力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陈福林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是是是,太子殿下文韬武略,路博士公正不阿。”
崔菀一脸嫌弃地看她一眼,“太敷衍了!”
“说吧,太子殿下昨日不是去绛福轩了,你今儿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
陈福林舔了舔嘴唇,反反复复看了崔菀好几眼,眼看着对方又要爆发了,赶紧道:
“崔姐姐!我就是想问问东宫医属药材采买之事!”
崔菀怔了怔,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底有莫名的情绪闪过。
“怎么想到问这事?”
陈福林看着她的神色,心里衡量许久,才道:“我幼时曾与我父亲万年县辖下一村破了一个案子,多亏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提供了线索。”
“自此便对岐黄之术颇感兴趣,便仗着年纪小,缠着那大夫学了些时日……”
她说到这里,崔菀面上的神色更加晦涩难辨,可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陈福林的下文。
“前几日,姐姐风寒时,我碰巧在药中察觉到些不妥,故而想要问问姐姐……”
崔菀反问道:“那你怎知是药材的问题,而不是熬药的问题?”
陈福林缩了缩脖子,笑得有几分讨好,嘴里却道:
“想来姐姐,不是那般无用之人。”
崔菀坐直了身子,良久才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你说那药,有什么问题?”
“用藏红花泡水,麝香熏制,长期服用,轻则无子,重则……神经错乱,早衰而亡。”
她轻声吐出的话,一字一句钉在崔菀的心中,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竟是……这样吗?”
崔菀的声音有几分恍惚,也有些难以置信。
可这难以置信却并非突然知道自己被下药的惊怒,陈福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姐姐您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崔菀哂笑了一声,笔直的肩膀垮了下来,“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他想要我死,我又怎么能活……”
这句话声音很轻,但陈福林还是听到了,她追问道:
“姐姐知道是谁下的毒?他?他是谁?”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崔菀,也许这下毒之人和前世对她下手的人是同一个。
在梦里,她并未看到那个熬药的小宫女有什么异常举动,所以尽管知道问题出在那碗药上,却还是找不到真凶。
崔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殆尽。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整个东宫,最了解他的人便是自己,所以尽管他装的那般温和儒雅,端方随和,她也知道他内心藏着一只猛虎。
只待某一天,这只猛虎就会被放出牢笼,归于山林,届时虎啸龙吟,万兽都将臣服于其膝下。
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绝。
被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下药的,或许不只是她一人。
太子妃?杨侧妃?卢良媛?
五年了,东宫为什么一个孩子都没有?
她本以为是王氏一党从中作梗,却不曾想,会是他自己。
千防万防,却没防到他。
东宫医属从来都掌握在太子的人手里,绝不会为太子妃所用。
换句话说,若是太子妃真利用医属做成了什么,那也是太子默许的。
崔菀看着眼前一直盯着自己女孩儿,心里百般滋味,却难以启齿。
她倒是没有怀疑陈福林的意思。
这孩子的性子,和这座皇宫简直格格不入。
明明成为太子的妾室,却不见半点要争宠的意思。
发现她的药有问题,竟然大大咧咧地直接就告诉了她。
她活了这么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家姐妹之间甚至还要费心应付,却从未见过这般性子的,简直叫她不知如何应对。
“福林,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可好?”
不是陈良娣,也不是面上的陈妹妹。
这时候,她觉得这不仅是原先给自己找的那个排忧解闷的逗趣儿的人,而是真心实意地提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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