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的路上,万物萌芽滋长
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中珍藏着波提切利(约1445—1510)最有名的两幅画《春》和《维纳斯的诞生》。波提切利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佛罗伦萨,15世纪的佛罗伦萨无论经济还是文化都是欧洲最闪耀的城市。
波提切利生活的年代,正是文艺复兴鼎盛时期的开端。拉开文艺复兴大幕后,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波提切利的画作,他除了创作宗教画外,更喜欢画古希腊神话人物。1477年,波提切利以诗人波利蒂安歌颂爱神维纳斯的长诗为主题,创作了《春》,整幅画面看上去动感十足,维纳斯头顶的小爱神丘比特正弯弓射出爱情之箭;美惠三女神在起舞;赫耳墨斯举着法杖驱散阴云;头戴花冠、胸饰花环的花神正将衣襟兜着的花瓣撒向大地;西风之神赛比罗斯追逐着春天女神克洛里斯……“克洛里斯”在希腊语中的意思就是嫩黄、鹅黄,或者是浅绿色,本意代表着大自然和春天的来临。这幅以《春》为题的画作,当然也就少不了“春天女神”了,波提切利还用绚烂艳丽的色彩和流畅轻灵的线条描绘了春天的生机。
处于画面中心的维纳斯仪态端庄,衣着整肃,正在迎接春的来临。这幅宽超过3米的巨作中,不仅有9位真人大小的主人公,草地上还盛开着500多朵花,据说果园中的花分属170个品种,包括金苹果、桃金娘、橘树、勿忘我、矢车菊、鸢尾花、小长春花、石竹、银莲花等。为什么要画那么多花?有的评论家认为这幅油画象征着柏拉图之爱,所以波提切利才让百花盛开在了同一个花园中。但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卢克莱修曾描述过这个动人的场景:“维纳斯慢步走着,如皇后般庄严,她往过的路上,万物都萌芽滋长起来。”因为维纳斯的到来,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声音,嬉闹的笑声、轻盈的脚步声,还有花朵绽放的声音。维纳斯是爱和美的代表,更是生命力的象征!
《春》
画面左侧是美惠三女神,分别象征着华美、贞淑和欢悦,女神们双腿修长,像是在翩翩起舞,贺拉斯这样吟诵过:“春天来了,女神们在月光下回旋着跳舞。”这些女神身穿薄纱长袍,隐约能看见她们饱满的形体轮廓。据说,波提切利喜欢先以深色为画面打底,而后在底色上用铅白与蛋彩配制的颜料作画,因此会呈现出轻薄、透明的效果,给人如梦如幻的迷离特质。这样的情景多被认为象征着春回大地、万木争荣的时节即将来临。但吴冠中却以一个艺术家敏感而细腻的心灵体察到不一样的感受,他觉得:环境虽美,但气氛是冷的,姑娘们脸上也都不浮一丝笑容,看来她们的内心并不愉快,相反像是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
1485年完成的《维纳斯的诞生》和《春》是一组,同样是显贵家族别墅里的装饰画,创作的年代比《春》要晚几年。《维纳斯的诞生》表现的意境也更富有历史感和诗意,维纳斯成为“关于美的理念存在的象征,她是作为美的最高的、最本然的形态表现出来”。维纳斯站在漂浮于海面的贝壳上,重心靠左,脚似乎无法支撑身体,与其说她站着,不如说是悠然地飘荡着,更显绰约风姿。左边是花神和风神在吹送着维纳斯,使贝壳徐徐漂向岸边,右边的森林女神手持用鲜花装饰的锦衣在迎接维纳斯。此画在构图和用笔方面体现了波提切利的独到之处,画面上的风神、花神和森林女神共同围成一个半圆形的边框,维纳斯恰好居正中位置,整个画面统一和谐。当时,明暗处理法还处在比较简单的阶段,这幅作品却格外突出了波提切利的线条表现能力。美术史家菲尔德在《人体美术》一书中指出,波提切利绘画的最显著特点是优美而富于韵律感的线条,尽管人物的姿势还囿于古典主义的陈规,但正如肯尼斯·克拉克博士所说,它让人感受到如“哥特式线条的不绝如缕的绚丽旋律”。
两幅画,一幅画诞生,一幅画四季的开始,都是表现“新生”主题,都是以一组人物来体现画意,但波提切利的伟大之处,是除了用动感和灿烂的色彩描绘新纪元开始时的欢乐,还在画中注入了更复杂的情感,波提切利通过对维纳斯伤感的神情和秀美姿态的描绘,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复杂、矛盾,又富有诗意美的形象,美和纤细、忧愁是一体的。这从维纳斯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维纳斯的表情温柔而略带感伤,特别是眼神里透着一种忧郁的神情,不像此前画中的维纳斯那么超然,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吴冠中认为波提切利表现的虽是欢乐主题,但使人感到的却是好景不常、年光易逝的惆怅,波提切利受委托作《春》,抒写的不是春暖,而是春寒,这也许和他出身于社会底层,从小体弱多病,又沉默寡言的个性相关。
但我认为,这一切其实深蕴着波提切利对变革时代的观察和思考,宗教的束缚被挣脱了,人的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但金钱的力量开始替代宗教信仰,面对这样鲜活又世俗的生活,如维纳斯这样高贵的人性又将如何在新世界中存在下去呢?这是波提切利的问题和忧虑。
《维纳斯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