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出发了。到了指定的地点，还没看到车就先看到了乌泱泱的一片人，都是驮着厚重的行李，带着被子，打算出远门的。在那挤着挤着就发现脚不沾地了，王江湖没办法只能接过王灵灵顶在肩上，生怕被挤没了。等到车一到，庞大的人群开始都朝着一个方向使劲儿，都想能快点上车，那些排头的人才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就被一个个弹了上去。现场一片混乱，吵吵嚷嚷中有人大喊着“别踩别踩！”可是根本听不清，一趟车塞的满满当当的，司机立马就开车按喇叭走了。等人群冷静之后，才发现有人被踩伤了，还有人当场丢了命，惊恐中，警察来了。

今天没有走成的都灰头土脸的回了家，潘晓妹他们去的晚了也没走成。回家后，想着早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潘晓妹和王江湖一起下了个决心，王灵灵不带了，太危险了。那几年农忙的时候，家里没人，许多大孩子便会带着小一点的弟弟妹妹去学校，这也是当时农村司通见惯了的事。那年老大15岁读初一，老二13岁读五年级，老三10岁读四年级，便让她们轮流带着老小去学校上课。潘晓妹走之前再三向几个孩子们保证着寒暑假一定会回来一个看她们。

做足了准备的他们，每天一大早出发，从五点变成四点，再到三点，终于在第三天搭上了去往上海的车。在坐上车的那一刻，王江湖和潘晓妹他们是多么庆幸没带小女儿，密闭的车内塞满了人，两座变成三座，一座变两座，有座的行李高高的堆在身上，没座的行李堆在一起，人全码在上面，密密麻麻的，颠簸12个小时，途中只有一次上厕所的机会，还得抓紧了，免得车先开走了，那么多的人，丢了一个，谁都发现不了。那个时候，没有不超载的车，货箱里不塞人就是师傅们最大的负责了。出门找活的人多到每天的火车都是挤满了人，人山人海，要不是不允许，扒在火车上的都得数不胜数。

前两天说走说走的，最终都没走成，这让孩子们心里有了盼头，虽然知道肯定要走，但心里总归期许着：应该不会是今天，可能还是明天，对的，明天。所以当第三天回去的时候，当真没看到爸爸妈妈的那一刻，几个孩子像发了疯一样的拼命呼喊着，到处找爸爸妈妈。一家孩子哭，整个村子的孩子都在哭，家家都少了人，那一刻思念之苦响彻农村的漫山遍野。一个星期之后，慢慢的就不哭了，老人都说孩子没记性，哭哭就好了，只有孩子们知道，当哭喊得不到回应之后，只能坚强，只能装作不记得了。那些家里还有妈妈在的，或是还有爷爷奶奶在的，情感还有个寄托，像王家五姐妹这样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到了上海的那些人，住宿成了一个问题，小小的房子里全都码满了人，那些开了工的工地上也都睡满了人。僧多活少，活少人多，这些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人员安排也成了技术活。大城市人员本来就多，现在还到处搞拆迁，高楼大厦又还没建起来，突然涌进了这么多人，大大的促进了上海租房这一块的发展，群租房成了当时普遍的现象，不大的房间里一张行军床就是一份房租，就这样房租还是一路水涨船高，农民工们只能在繁华的市中心外围重新租房，有些干脆一个工地挨一个工地的睡。

人多了，都得吃饭，学东西要时间，可大家都没时间，都想赚钱，所以导致那个时期的工程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胆大的，学个两天就觉得自己会了、什么都懂了，自己就在外面接活了。人多了，还有一点不好，工人工资下降了，本来一天能有个10~20块左右，现在一人一天只有8块~10块不等，活还得抢着干，上好的老师傅能有个12块一天都是很厉害的了。所有的工人工资都降的非常厉害，工地上也降，特别是商人买地建楼的那些工地里降得更狠，人多啊，你不做还有大把的人抢着要做呢。当然那时候来上海的人虽然大多都是勤勤恳恳的靠自己赚钱的，但也不外乎为了钱而走上邪门歪道的，偷窃、抢劫、乞讨，外地人的风评在那几年被这些个人败坏了。

立富的工地下半年开工了，这解决了一大帮子人的生计，但外面装修的市场还是混乱。这时候舅舅提出了带一部分人离开上海，他说了长三角地区不止一个上海，中国富庶的地方不少，那些地方的人不用外出背井离乡的挣钱，家里总归有房子要装修。他本身就是受了三角债影响过来上海的，原先是在浙江江苏一带的富饶之地谋生的，今年江苏虽然大灾，但浙江没什么事儿，他要回那。他还说了，人员如果不分散，那他们就是自己人在压榨自己人的血汗钱，赚钱不止一个地方也不止一个门路，不能在这样相互倾轧下去了。

这种混乱的市场到了年底还是没有缓解的迹象，但好的一点就是大家并不在拘泥于干一样的事情了。有小部分人学了车，打算去开车了，现在到处都是外出务工的人，开车的门路一看就是有钱可图的，这也算给后来大批的外出务工人员提供方便了。还有一些开始在上海找起了工作，那时候还是招商引资的阶段，到处建厂，能进厂也是一件非常让人羡慕的工作。还有些支起了流动摊位，到处跑，卖些吃食，甚至有很多地方兴起了小吃一条街，还有夜市。还有些人靠捡破烂发现了商机，做起了废品回收。那个时候出租车少又贵，还有些人就开起了摩的，就是开摩托车载客，基本上都是淘来的二手摩托车，那时候人胆大，只要会蹬个自行车的就敢开摩托车，上手就来，开两圈就敢拉客，没有什么培训，所以事故也是频发，后来被政府部门取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