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五义之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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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周

“你是说,白凡楼里被杀的那个密使,与山育木哥长相相似?”吕嵩听展昭讲完,问道。

“正是。不仅样貌相似,连身形、年龄也相仿。属下觉得蹊跷,便赶着来禀报大人。”展昭说道。

吕嵩也有些摸不到头脑,沉吟片刻说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完引着展昭到前堂汪乙面前,说道:“来,刚好这里现成就放着个通晓党项事务的人,咱们问问他。”说着便向汪乙大致说了下情由。

汪乙听完之后也是一怔,奇道:“竟有这等事?”

吕嵩一笑,说道:“展都头素来有过目不忘之能,绝不会记错。恰好汪寺卿在此,就便请教,还望汪寺卿不吝赐教,给我们透露一点党项内部的情形。”

“请教可不敢当。”汪乙说道:“既是皇城司的事,汪乙自然义不容辞。”说完顿了顿,便将山育木哥的情形娓娓道来:

山育木哥是山育为亮二弟山育为勇的长子,地道的党项王族血脉。山育为亮手握重兵,山育为勇则实际掌握着党项的青盐。青盐顾名思义,即是看起来颜色发青的盐,产自内陆的盐湖和盐矿。而大多数党项国内的盐湖和盐矿就在山育家族的封地之内。党项的盐产量极大,生产也简单。几乎把湖水打捞出来风干,就能产出优质的青盐。其矿藏之丰,甚至在有些党项内部产盐的地方都拿青盐来铺路。而山育家族将盐一倒手卖到大宋和大辽,翻手便是几十倍的利。这让大宋和大辽都十分眼红。可盐毕竟是日常必须品,党项青盐的价格又相对低廉,所以周边各国都会买一部分青盐来补国内不足。这让山育家族在数十年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而山育家族作为王族出使各国,除去王族身份受人尊重的因素之外,还担负着沟通与各国青盐贸易的使命,可谓公私兼顾。山育木哥作为出使大宋的使臣不过两年,虽然出身尊贵,可却非寻常的纨绔子弟。不仅对于自己的差事十分尽责,在跟朝廷相关官员打交道时也颇有手腕。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山育木哥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朝见官家和朝廷举办的各项礼仪庆典邀请,几乎足不出户。完全不似其余部族的使臣那般,整日里出去购物闲逛寻欢作乐。”

“此人平日在驿馆里做什么?”吕嵩插嘴问道。

“几乎就在房里,或者院里转转。哦,此人喜好养些花鸟鱼虫,也好读书。”汪乙说道。

“读书?”展昭一怔。

“正是。驿馆侍者们每日都会将使臣们的动向上报于我。这都是他们讲的。”汪乙答道。

“可卑职听说,朝廷是不允许外邦使臣采购书籍......”展昭好奇道。

“不错。想不到展都头对这等小事也知晓。”汪乙赞许地说道:“朝廷的确有此法度。只是若不将书带出国境之外,在我大宋境内读书算不得违反禁令。”

“他...懂得汉话?”展昭问道。

“这是自然。凡能来大宋的使臣,多少都懂得汉话。似这般贵胄子弟,更是自幼时起便习学汉语。”汪乙说道。

“可是卑职在问询他时,何以他要说党项番语呢?岂不周张费事?”展昭一怔,脱口问道。

吕嵩听得也是一怔,目视身旁的汪乙,汪乙从容道:“按邦交礼法,两国外交使臣于正式的仪典会见时,通常都讲各自国内的语言,再由通译官翻译解说。这不足为奇。”

吕嵩和展昭听完,几乎同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再接着去问询吧。”见展昭无话,吕嵩便说道:“若再有疑虑,随时来报。我和汪寺卿今日就在此地处理公务。”

“是。”展昭向二人揖手行礼,转身离去。回到偏房门口,恰正朱七与李宝儿闲磕牙,说着党项使臣的各类趣闻轶事:“那些党项的使臣,白天看着人模狗样,一到夜里就不消停。在驿馆里聚赌的,出去酗酒嫖宿的,还有让娼妓换上男人衣裳装成小厮带回驿馆昼夜宣淫的。听说还有使臣在酒楼里为了个婊子跟人争风吃醋闹将起来,给酒楼砸了个稀烂。后来还是汪寺卿亲自出面才合息了。不过他们出手也真阔绰,一打赏就是金银锞子——乖乖,都说党项是化外夷狄,敢情他们那里这么阔!”

“你方才不是说,朝廷对外邦使臣制约严格,只许去鸿胪寺指定的地方么?”展昭掀开门帘插口问道。

李宝儿不防展昭突然进门,被问得倒噎一口气。缓过神来,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回禀都头,是小人说走了嘴。其实私下里他们干的脏事比这还要龌龊些。只是汪寺卿有令不让驿馆的人多嘴,加上这些党项人打赏痛快,就没人再饶舌了。再说,他们有的是钱,谁也拦不住他们愿意花钱消遣找乐子不是?”

展昭听完,不禁皱眉道:“上有煌煌圣谕,中有朝廷法度,私下里你们竟敢如此拆烂污。让官家知道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李宝儿却不以为意地笑道:“都头多虑了。这年头哪个衙门不是这般模样?说起来咱们都亭西驿还算好的呢!其实咱们也只敢私下里收点党项人的赏钱给他们行个方便。汪寺卿规矩大,其余出格的事咱们一概不敢做,谁不要差事性命呢?”

正说着,侍者领来了又一位党项使臣,李宝儿才忙住了嘴。

厅堂里,吕嵩和汪乙吩咐下人将两张书案拼在一起,真的将都亭西驿的厅堂作为了临时处理公务的场所。两个人往日里都是忙人,略闲谈几句便开始处理各自的公务案牍。

“汪寺卿,今日死了的两个使臣,平日里可有何私人纠葛?”良久,吕嵩一边检看着逻卒送来的情治案牍,一边随口问道。

“其实无论在他们国内还是出使大宋,山育氏和野利氏都不和睦。私下里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斗嘴搁气再正常不过。不过出门在外,他们面上还是装得一团和气的。尤其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汪乙搁下手中的笔,想了想答道。

“如此说来,党项使臣们倒还是颇识大体的。”吕嵩也不抬头说道。

“确是这样。想利用小恩小惠从中离间他们也是个难。故官家才会想出推恩典之策,直接从根上对各个部族动刀子。只可惜,推恩典还未正式颁布,党项似乎便提前知晓了。”汪乙说道。

吕嵩问道:“据你看,推恩典的消息是从何泄露的呢?”

汪乙捏了捏紧皱的眉心,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愚弟不解之处啊。”

“唔?寺卿何出此言?”一语吸引吕嵩注意,随手放下案牍问道。

汪乙抬头看了看,见厅堂里无人,低声道:“不瞒镇岳兄,官家虽疑心推恩典之策已泄露,但我看也只是推测,尚无凭证可言。何以官家如此笃定?”

这也正是吕嵩疑心之处。明面上与番邦外交、公务往来,俱是由鸿胪寺出面;而暗地里刺探敌情,广布暗桩耳目,则是皇城司办理。这两个衙门都未闻得风声,官家如何就能推断出泄密之事?是否有些过于武断...乾纲独断了呢?吕嵩紧皱眉头思索着。

半晌,吕嵩忽然想起什么,问汪乙道:“寺卿,党项使臣平日里跟哪个衙门走动得勤?”

汪乙回忆了一下,说道:“跟盐铁、户部、排岸司打交道多些。毕竟事关两国榷场贸易和入贡,与他们部族的利益直接相关。其实他们是不能私下去其他衙门走动的,有公务只能通过驿馆向鸿胪寺请示,再由鸿胪寺出面向其他衙门发邀,请派相关官员来驿馆协商。”

“所有的衙门皆是如此么?”吕嵩问道。

“正是。凡来过的官员身份、见面相谈之事皆会记录在案。这是规矩。”汪乙说道。

“可否借此档案一阅?既然官家已疑心到了三司衙门,那就不如顺着官家的思路查一查,看看是否能找出些头绪。”吕嵩问道。

汪乙笑道:“镇岳兄这是要盘查我都亭西驿了。方才说了,我鸿胪寺上下均听镇岳兄调遣的嘛。只不过档案太多,一一盘查起来太过费时费力。不如先将官员的出入记录取来,觉得哪里有疑点,再将那些议事详要调出细细查验。咱们先筛粗箩再过细箩,不知镇岳兄意下如何?”

吕嵩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汪乙向外面的侍者喊道:“来啊,把驿馆的出入档案取来。”

“是!大人,是要都取来?”侍者应声进门,垂手唯唯问道。

见汪乙目视自己,吕嵩想了想道:“就先取这半年以来的吧。”看侍者不动,汪乙说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是,是。”侍者答应着转身去了。不一时便拿着一本蓝皮的硬本档案进来,双手捧给汪乙。只不知怎的,侍者神色看去有些慌乱。还不及汪乙接过,侍者手一抖,档案‘啪’的一声竟掉到了地上。

“怎么这般毛手毛脚的?你是新来的么?”汪乙不耐烦地说道,一边捡起地上的案牍,翻开一看,日期却是去年的。“不是让你取这半年的档案么?这是怎么回事?速速再去取来。”

见侍者还矗立在当场不肯挪步,汪乙有些愠怒地问道:“嗯?”

侍者怔了一下,哆哆嗦嗦说道:“回,回,回禀大人。那份档案,找,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吕嵩和汪乙异口同声问道。

“是真的,前几天小人打扫厢房的时候还在,不知怎的,刚刚小人再去的时候,才发觉厢,厢房里丢了好几本档案!”侍者嘴唇也抖了起来,冷汗直流面如死灰。身子一软,直直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