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塔拉斯之夜[51]
一个科布扎歌手坐在十字路口,
把科布扎的琴弦弹响;
一群小伙子和姑娘们站在周围——
他们就好像罂粟花在盛开怒放。
科布扎歌手弹着琴,放声歌唱,
他一字一句地唱着,
俄罗斯人、鞑靼人、波兰人
怎样同哥萨克在打仗;
星期天的一清早,
大批人聚集起来;
怎样在绿色的谷地里
把哥萨克深深埋葬。
科布扎歌手弹着琴,放声歌唱——
甚至连不幸的苦难也笑了起来……
“曾经有过黑特曼统治时代,
可是它一去永不复还。
曾经有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从此就不再存在!
但是哥萨克的光荣,
我们永远都不会遗忘!”
“乌云从利曼[52]河口升起,
另一些乌云则来自田野;
乌克兰伤起心来——
这就是她的命运!
她伤心,她哭泣,
有如年幼的婴孩。
没有人来拯救她啦……
哥萨克已经衰败啦;
光荣啊,祖国啊也已经衰落啦;
真不知如何是好;
哥萨克的孩子们成长起来,
他们没有受过洗礼;
相爱的人不能举行婚礼;
人们没有神父就被埋葬;
信仰被出卖给了犹太人,
教堂不让人们走进大门!
波兰人,合并派[53],
就像寒鸦似的飞来,
在田野里叫喊,
不给人们以任何愉快。
纳利瓦伊科[54]揭竿而起——
克拉夫钦纳[55]已经不在!
哥萨克巴甫柳迦[56]相继奋起,
继他之后向敌人猛冲!
塔拉斯·特里亚西洛[57]又站了起来,”
他流着痛苦的眼泪高叫:
‘我的不幸的乌克兰啊,
你遭受到波兰人的践踏!’
乌克兰啊,乌克兰!
你是我的心啊,你是我的母亲!
只要一想起你的命运,
我的心啊就哭泣悲伤!
哥萨克到哪儿去啦,
还有那些鲜红的披肩[58]?
自由的命运啊,
还有那些矛锤[59]、黑特曼们,
如今又在何方?一切都化为灰烬,
而那蔚蓝的大海
不是淹没了你的山岗,
那些高耸的荒冢古墓?
山岗沉默,大海喧腾,
荒冢古墓在黯然悲伤,
哥萨克的孩子们啊,
受尽了敌人的压迫!
大海啊,喧腾吧,山岗啊,沉默吧!
任风在田野里吹荡!
哭泣吧,哥萨克的孩子们,——
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塔拉斯·特里亚西洛站了起来,
他捍卫我们的信仰,
他像灰色的雄鹰站起来啦,
好让波兰人见识见识!
特里亚西洛站起来啦,他说道:
‘我们受够了苦难啦!
起来,弟兄们,起来,
让我们跟波兰人去打仗!’
“特里亚西洛战斗着,
已经不只是三天三夜,
从利曼一直到特鲁巴伊洛[60],
田野里盖满了尸体。
这时候哥萨克筋疲力竭,
大家给愁云笼罩,
可恨的科涅茨波尔斯基[61]
顿时扬扬得意起来;
他召集波兰贵族,
为他们大摆宴席。
特里亚西洛集合起哥萨克——”
向他们发了命令:
‘阿塔曼[62]们,伙伴们,
我的弟兄们,孩子们!
请给我出主意吧,
我们将怎样过活?
仇敌的波兰人把我们杀死,
现在正在大摆宴席。’
‘让他们去大摆宴席吧,
让他们祝自己健康吧!
该死的,让他们大摆宴席,
只要太阳一落山,
黑夜母亲会来帮助我们,
哥萨克要向波兰人报仇雪恨。’
“太阳已经落山啦,
星星在闪闪发光,
哥萨克有如乌云,
把波兰人紧紧围困。
明月当空照耀,
大炮齐声轰鸣,
波兰的老爷太太们蓦然惊醒——
但已来不及逃命!
波兰的老爷太太们蓦然惊醒——
但已来不及脱身;
太阳升起来——波兰的老爷太太们
已尸体到处横陈。”
“阿利塔河[63]的水啊
带着红色的污血滚流,
白嘴鸦从田野里飞来,
把波兰老爷太太们的尸体饱餐。
黑色的白嘴鸦飞来,
要把波兰的贵族们唤醒;
哥萨克集合起来
大家在祈祷上苍。
黑色的白嘴鸦在呱呱地叫,
它们把死人的眼睛都啄掉;
哥萨克歌唱起来,
歌唱那些夜晚,——
那些流血的夜,
对于哥萨克,
它成了光荣的塔拉斯之夜,
至于波兰人则被送进阴间地府。”
“在小河旁,在净洁的田野上,
荒冢是黑影重重;
在哥萨克流过血的地方,
现在是草儿青青。
一只乌鸦在荒冢上
饿得呱呱地叫……
哥萨克回想起黑特曼的时代,
禁不住流泪悲伤!”
科布扎歌手难过得一声不响;
两手不再拨动琴弦歌唱。
小伙子和姑娘们站在周围,
大家也在擦着自己的泪水。
科布扎歌手沿街走去——
琴弦在悲伤中鸣响!
小伙子们在周围跳起舞来,
科布扎歌手又开始歌唱:
“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孩子们,让我坐下来暖一会儿,
我心里烦恼,想到小酒馆去,
在那儿找到自己的老婆,
找到了老婆,喝个烂醉,
把敌人好好地嘲笑一场。”
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六日于圣彼得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