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安妮不用造访厄泼克劳斯就知道,离开一伙人加入另外一伙人,尽管两地之间只有区区三英里,但人们的谈话、见解和观念都会全然变了样。从前,她每每来到这里,没有一次不对这一点深有感触,也没有一次不希望艾略特家的其他人也能有她的福分,亲眼看看在凯林奇府众所周知、津津乐道的话题,在这里却是如此的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然而,尽管已经有过这样的体验,安妮觉得自己还须接受另一个教训,那便是一旦走出自己的圈子,人们就变得无足轻重,对于这一点得有自知之明。安妮人来到了这里,满脑子还都是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凯林奇两家人关心的那些事情,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里的人们会对此表示出或多或少的好奇和同情,而非就像莫斯格罗夫夫妇说的:“这么说来,安妮小姐,沃尔特爵士和你姐姐已经离开了。你看他们会在巴斯的哪里住下来呢?”他们虽是各自说的,意思却大同小异,问罢也不怎么想听安妮的回答。紧接着,两位年轻小姐补充道:“我希望咱们今年冬天也去趟巴斯。但是,父亲,你要记住,我们要是去的话,必须住在好地方。可不能再住你那座皇后广场[13]的房子了!”这时,玛丽又焦急地说道:“要我说,等你们都去巴斯享乐的时候,我可就要享福啦!”
安妮只能下决心今后不要再像这样自我陶醉了,同时也觉得自己真有福气,能够幸运地拥有拉塞尔夫人这样一位真正富有同情心的朋友,对此她倍感欣慰。
两位莫斯格罗夫先生总有很多事要做:守卫猎场,狩杀猎物,养马喂狗,翻阅报纸;太太和小姐们则整天忙于各种家务、邻里交往、买衣扮靓、跳舞唱歌。安妮承认,每个小小的社交圈都应该有权决定与之相配的谈论话题;她希望自己能在不久之后成为刚刚加入的本地社交圈中合格的一员。她在厄泼克劳斯至少还要住上两个月,因此必须义不容辞地把自己的想象、回忆和所有念头都尽量放在厄泼克劳斯这里才行。
对于这两个月的日子,安妮没什么可担心的。玛丽不像伊丽莎白那么冷漠,没有姐妹之情,也不像伊丽莎白那样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而且,宅子里的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友好的。安妮和妹夫的关系一向不错;两个小男孩喜欢她的程度和喜欢他们的亲生母亲不相上下,对她的尊敬之情甚至多过对他们的母亲。他们让她有了关心的对象,让她的生活有了乐趣,也让她有了用武之地。
查尔斯·莫斯格罗夫温文尔雅,为人和善;论理智论性情,毫无疑问都要胜过妻子。不过,他的才智、言谈和风度平平,不会让两人的旧事引起什么危险的遐想。然而,和拉塞尔夫人一样,安妮也认为,若能拥有一桩更加般配的婚姻,莫斯格罗夫或许会更有出息;要是娶到一个真正通情达理的女人,他的性情或许能变得更卓越,他的嗜好和追求或许也能变得更有价值,更有理性,也更高雅。可事实上,除了户外娱乐活动,他做其他事儿都提不起什么兴致;他不看书养性,也不做别的有益处的事情,徒然荒废了大把时光。他总是精神百倍,从来不会被妻子阴晴不定的情绪所影响;他能够如此容忍玛丽的不可理喻,有时着实让安妮佩服不已。总的说来,尽管总有些小摩擦(夫妻双方都会找她倾诉,因此安妮有时不得不卷入他俩的家务事),但他们还算是幸福的一对儿。两人在逐利之事上总是志同道合,都很想从查尔斯父亲那里索取一份大礼;然而,就像在很多问题上一样,查尔斯对此表现得更好一些。玛丽认为,他父亲连礼都不送,真是羞耻,但他总是争辩说,父亲的钱还要派上许多其他用场,而且他有权随自己的意花自己的钱。
至于管教孩子,查尔斯的主张要比妻子强得多,而且做法也不错。“要不是玛丽东管西管,我本可以把孩子们管得好好的。”安妮经常听他这么说,也十分相信他的这番话。不过,她又会听到玛丽责怪丈夫:“查尔斯把孩子们惯坏了,我管都管不住他们了。”每当此时,安妮从不想说一声“的确如此”。
住在这里最让安妮别扭的,是双方都对她太过信任,让她了解到太多两家人在私底下的种种抱怨。大家知道她妹妹多少还能听进去她的话,因此总会向安妮提出不切实际的请求,或至少是暗示要她吹吹耳边风。查尔斯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你能劝劝玛丽,不要总是觉得自己病恹恹的。”而玛丽则悻悻地说:“我相信,即便查尔斯眼看着我快死了,他还是以为我一点儿毛病也没有呢。说真的,安妮,你要是肯的话,就跟他说,我果真病得厉害——比我自己说的要厉害得多呢。”
玛丽宣称:“孩子们的奶奶总想见见孙子,但我可不愿把他们送到大宅那边。因为她太迁就和娇惯孩子了,还给他们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和甜食,以至于他们回到家,后半天准是又病又闹的。”然而,一旦莫斯格罗夫太太有机会和安妮单独相处,便会说:“唉,安妮小姐!要是查尔斯太太能有你对待孩子的法子,那就好了。和你在一起时,他们完全变了样!不过我敢肯定,总的来说,他们都给宠坏了!真遗憾,你不能帮帮你妹妹,让她学会管教孩子的办法。不是我偏心眼才这么说,这两个孩子又好看又健康,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可怜的小宝贝儿们。但查尔斯太太压根儿不知道如何管教孩子!天哪,他们有时可真够烦人的!不瞒你说,安妮小姐,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老让他们来我们家;不然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多见见他们的。我想,我没经常请他们来,查尔斯太太还挺有意见。但你知道,有个随时都得看管着的孩子在身边,还得不停叫着‘别干这个,别干那个’,可真是够呛。只有蛋糕才能让他们老实一些,但吃多了对他们又不好。”
另外,安妮还听到玛丽的这些话语:“莫斯格罗夫太太认为她的仆人都无比可靠,要是有谁对此提出质疑,那可是大逆不道。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贴身女仆和洗衣妇都不大干活,一天到晚总是在村里闲逛。我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她们。而且,我敢说,我只要去两次我家的育儿室,准能碰到她们中的哪个。幸亏杰迈玛[14]是世上最忠实可靠的仆人,不然早就得被她们带坏了。她告诉我,她们总是想拉她一起去散步。”此事到了莫斯格罗夫太太嘴里,却成了这个样子:“我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绝不干涉儿媳妇的事儿。我知道不能这么做。但是,安妮小姐,你或许能帮忙把事情改正过来,所以我才跟你说,我对帮查尔斯太太带小孩的仆人没什么好感。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怪事,她整天游手好闲。据我所知,我敢说她特别讲究穿戴,任何接近她的仆人都会被她带坏。我知道查尔斯太太对她极其信赖;不过,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好让你以后留个心眼儿。你要是看见有什么不对的,得直言不讳地提出来。”
另外,玛丽还抱怨说,当他们和其他宾客一起在大宅用餐时,莫斯格罗夫太太连她应该享有的上座位置都不愿给她。玛丽想不通,自己本应在家中受到极大重视的,却为何落得被如此轻视。有天,安妮单独和两位莫斯格罗夫小姐散步时,一位小姐聊起了地位、有地位的人们,以及人们对于地位的艳羡之情,她说:“大家都知道你对身份地位不在乎、不计较,因此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你说,有些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地位是多么在意,简直是荒唐。我希望有人能给玛丽提个醒,要是她能不那么固执,尤其不要总是非得跟我母亲争位置,那就好多了。谁也不怀疑她有权坐在我母亲的上首,可她若是不那么时时刻刻都坚持这一点的话,也许还会更加得体一些。倒不是说我母亲对此有所计较,但我知道很多人都把这事儿看在了眼里。”
安妮怎么能解决这些问题呢?她能做的,不过也只是耐心倾听,安抚种种不满,替双方打打圆场。她委婉地告诉大家,如此亲密的邻里之间,大家都得包容对方;另外,她还把对妹妹有益的暗示都说得格外清楚。
从其他各方面来看,安妮的来访有个良好开端,而且一路顺顺利利。由于换了住所和话题,而且离开了凯林奇三英里,她的情绪有所好转。玛丽身边有了伴,各种不适也减轻了。她们和大宅一家的交往,反倒成了一桩好事。因为反正这样做也不会影响到村舍一家人之间更加高贵的感情或倾吐心事,而且她们也没什么其他正事儿可做。两家人的交往不能再亲密了,大家每天早上都碰面,晚上也几乎不曾单独度过。不过,安妮认为,假若在老地方没有出现莫斯格罗夫夫妇可亲可敬的身影,假若没有他们两位女儿的谈笑和歌唱,大家也不会过得这么愉快。
安妮的钢琴弹得比两位莫斯格罗夫小姐都要出色得多;但她没有一副好歌喉,也不会弹竖琴,更没有慈爱的父母坐在一旁,陶醉地倾听。她心里清楚,别人偶尔请她演奏,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或是给别人提提神。她知道,她弹琴时,仅仅是自得其乐而已;但这种感受对她来说已经不算新鲜了,自从她十四岁失去亲爱的母亲之后,除了人生中一段短暂的时光之外,她从未享受过被别人用心聆听的快乐,也从未得到过出于真正欣赏或拥有品位之人的鼓励。在音乐的世界里,她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感觉。莫斯格罗夫夫妇只爱听自家女儿的演奏,对别人弹琴从不放在心上。这让她感到的窘迫,还不如她为两位小姐感到的高兴多。
大宅的聚会有时还有其他宾客加入。本村住户不多,不过人人都会来莫斯格罗夫府上拜访。他们家举行的晚宴、接待的访客、应邀前来的客人和自找上门的客人都比别人家要多。他们家可受欢迎了。
莫斯格罗夫家的两位小姐爱跳舞爱得如痴如狂,于是晚宴有时会以即兴的小型舞会作为结束。就在离厄泼克劳斯不远的地方,住着他们的一家表亲,那家人家境不怎么富裕,所有的娱乐活动都指望着莫斯格罗夫府。他们召之即来,什么乐器都能帮忙演奏,在哪里也能跳起舞来。比起活跃的角色,安妮更愿意承担起伴奏的任务,于是,她经常为大家整小时整小时地弹奏乡村舞曲。这种好心之举总是比别的更能让莫斯格罗夫夫妇注意到她的音乐才华,她还经常会得到这样的夸奖:“不错!安妮小姐。弹得可真好啊!天哪!你那些小手指飞舞得多快啊!”
就这样,最初的三个星期过去了。米迦勒节来临了,安妮的心思又回到了凯林奇。珍爱的家园给别人占了去,所有那些心爱的房间、家具、树丛和美景,都要供别人观赏和享用了!九月二十九日那天,安妮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晚上,玛丽的一席话又让她满心感慨。当时玛丽因为要记下当天的日期,于是惊呼道:“天哪!今天不就是克罗夫特夫妇搬进凯林奇府的日子吗?幸好先前没想起这件事。太让我难过了!”
克罗夫特夫妇以不折不扣的海军作风,雷厉风行地搬进了凯林奇府,并且准备开门迎宾了。玛丽需要上门拜访,为此她感到十分懊恼。“没人知道我内心的苦楚。这次拜访我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然而她又心神不宁,最后还是让查尔斯驾车早早就把自己送过去了。回来时她颇为激动,一副欢快、愉悦的样子。安妮没有马车可坐,没能一同前往,却为此由衷感到庆幸。不过,她还是挺想见见克罗夫特夫妇的,因此很高兴他们回访时,自己正好在家。他们登门了,男主人不在,只有两姊妹在家。正巧安妮负责招待克罗夫特太太,将军坐在了玛丽旁边,夸奖了一番她的小男孩们,显得十分亲切。于是,安妮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观察克罗夫特太太,看看她和她弟弟有什么相似之处;即便样貌上姐弟俩不大像,她也能在声音、情绪和表情的变化中捕捉到他们的共同点。
克罗夫特太太虽说不高也不胖,但肩宽背直,活力充沛,显得颇有气势。她的眼睛乌黑明亮,一口好牙,脸庞总体上看着挺讨人喜欢。不过,因为跟随丈夫多年,她在海上度过的时间不比他少,因此肤色发红,有些粗糙,让她看上去比三十八岁的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她性格开朗,随和又果断,看上去是个不乏自信、坚定不移的人。她毫不粗俗,又不乏幽默感。一旦提到与凯林奇有关的话题,克罗夫特太太都十分注意照顾安妮的情绪,这让安妮对她的好感倍增。安妮尤其感到高兴的是,就在她们见面的最初半分钟,也即相互介绍时,克罗夫特太太没有流露出丝毫知情或疑心的迹象,也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偏见。安妮不再为此而提心吊胆,所以精神焕发,勇气倍增。直到后来克罗夫特太太忽然说了一句话,让她像触电般地心头一惊。
“我发现,我弟弟住在这里时,很荣幸结识了你,而不是你姐姐。”
安妮希望自己已经过了还会脸红的年纪了,但她肯定还没跨过容易情绪化的年纪。
“或许你还没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吧。”克罗夫特太太又说。
当克罗夫特太太接着解释她所说的是另一位温特沃斯先生时,安妮才终于能够自如应答了。她真庆幸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对克罗夫特太太的两个弟弟都适用。她立刻意识到,克罗夫特太太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本就应该是爱德华而非弗雷德里克。她不禁为自己忘记了太太还有另外一位兄弟而感到羞愧。接着,她小心拿捏着分寸,继续向克罗夫特太太询问他们家以前那位邻居的近况。
之后的谈话进行得风平浪静。可就在他们起身告辞时,她听见将军对玛丽说道:
“克罗夫特夫人的一位弟弟快要过来住了。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就在这时,两个小男孩一拥而上,打断了他的话。男孩们把他当作老朋友一样缠着,宣称将军不能走,还说要他把他们装在大衣口袋里带走,等等。将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孩子们吸引了过去,话没接着说完,也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了。安妮只得尽量说服自己,他提到的弟弟一定还是他太太刚才提到的那个弟弟。不过,她没有多大把握,所以急切地想要打听克罗夫特夫妇二人在大宅里有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因为他们先去了那边拜访。
当晚,大宅的一家子原本就要来村舍做客的。眼下时节,在这个时间进行拜访已经有些晚了,不再适宜步行,因此主人家便等着听马车的声音。可就在这时,莫斯格罗夫家的二小姐走了进来。于是大家心生不妙的猜想,即她是来道歉的,来说她们得自己度过这个夜晚了。玛丽已然做好了受到冒犯的准备,谁知路易莎接着说的让她感到释然:她一个人走着过来,是为了腾地方,因为竖琴也给装在马车里运过来了。
“我还要把这么做的理由和来龙去脉也告诉你们,”她继续说道,“我过来先给你们打个招呼,我父母今晚的心情很不好,特别是母亲,她一直在思念可怜的理查德!我们都觉得最好还是把竖琴带上,因为和钢琴相比,竖琴总能让她更加开心。我这就告诉你们她的情绪是怎么变低落的。今天上午,克罗夫特夫妇来访的时候(他们随后来了这里,是吧?),他们偶然谈起,克罗夫特太太的弟弟温特沃斯上校刚刚回到英国,是退役还是什么的,很快就会来探望他们。他们走了之后,最最不幸的是,母亲回想起来,可怜的理查德曾经有一名舰长,就姓温特沃斯,或者是和这很像的一个姓氏。我不知道那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不过是在他去世之前很早的事了,可怜的家伙!母亲翻找了他留下的信件和其他遗物,发现果然如此。她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温特沃斯上校,于是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还有可怜的理查德!所以我们必须尽量高高兴兴的,好让她不要老是想着伤心事。”
这段伤心家史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莫斯格罗夫夫妇不幸曾有一个从不让人省心、无药可救的儿子;而算得上有幸的,是他在不到二十岁便离开了人世。他是个蠢人,难以管教,所以被送去了海上。家里人鲜少关心他,不过这也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他少有音讯;两年前,当他在国外死去的消息最终传到厄泼克劳斯时,压根儿没什么人为他感到惋惜。
尽管他的两个妹妹现在尽力为他说好话,把他称作“可怜的理查德”,但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愚蠢、冷酷、无能的迪克·莫斯格罗夫[15]。不论生前还是死后,他没做过任何事,值得人们记住除了这个昵称之外的名字。
他在海上待了些年头。所有的候补军官,尤其是每个舰长都避之不及的候补军官,都会经常被调来调去,理查德亦是如此。在那些频繁的调动中,他曾在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斯上校所率领的护卫舰“拉科尼亚号”上服役了六个月。在舰长的感化下,理查德在“拉科尼亚号”上给父母写了两封信,这是他们在他离家期间收到的仅有的两份家书;或者这么说吧,这两封是仅有的不为私利的信件——其他所有书信无非都只是为了要钱而已。
他在两封信中都夸赞了自己的舰长,但他们向来不怎么在意这类事情,对于人名和船名毫不关心,也无甚兴趣,所以当时这些名字并没在大家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人们有时会灵光乍现;今天,莫斯格罗夫太太居然忽地把温特沃斯上校和自己的儿子联系到了一块儿,似乎就是这样的神奇一刻。
她翻看信件,发现事情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可怜的儿子永远离开了人世,他的种种不是早已被人们所淡忘。时隔多年重读这些家书,她的情绪却格外激动,甚至比当年刚刚听闻噩耗时还悲痛得多。莫斯格罗夫先生的心情也受到了感染,只不过没有太太那么伤感。他们来到村舍之后,很显然想要大家先听他们重新讲一遍这段往事,之后又需要欢乐的伙伴们尽可能地给予自己抚慰。
他们大谈特谈温特沃斯上校,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他的名字,在这么多年的困惑之后,终于弄清他们从克里夫顿回来后见过一两次的那个人,也许、或者说很可能就是同一位温特沃斯上校——是位很不错的年轻人;但他们记不清那是七年还是八年前的事情了。这一切对安妮的神经是种全新的考验。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须得习惯这种磨炼。既然他的的确确会来到凯林奇,她必须告诫自己对此事要变得麻木一些。问题不仅仅在于他要来,且很快就要来,更在于莫斯格罗夫夫妇因他曾善待可怜的迪克而满怀感激。他们还格外钦佩他的为人,因为可怜的迪克得到了他六个月的关照,并且在家书中用了热情却满篇错别字的言辞称赞他是“一个优秀、朝气蓬勃的好家‘火’,只是对教官‘大’严‘各’”。因此,夫妇二人决意上校一到就去拜访,想要与他结识。
主意已然打定,这给他们的夜晚带来了几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