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沙列鲁和唐虞(下)
第二日,奕六韩照例在校场传授刀法。
沙列鲁事先交待了琪雅,大约午时,带着唐虞到紫光宫谒见汗王。
沙列鲁不想把事情闹得头领们都知道,女俘们是汗王犒劳有功将士分赏下来的。如果他当众退回女俘,会伤了汗王面子。
这个女人,他是不想要了。
她要不要那个孩子,他不管,总之,她从此以后与他毫无关系。
上午的练刀结束,奕六韩宣布解散,头领们回各自驻地,奕六韩回紫光宫。
沙列鲁从后面跟上来:“汗王,请留步。”
奕六韩在山道上回头,几名亲兵也停下脚步。
沙列鲁有点难以启齿,只说:“汗王是要回紫光宫吗,属下跟汗王一道过去。”
奕六韩看出他有事,既然他不说,他也不点破,只笑:“啊?你想尝尝我那里的菜吗?好好,跟我一道吃中饭去!”
说着就走上前亲热地搂住沙列鲁肩膀,一边走一边笑问:“你的女人做菜不好吃?”
沙列鲁趁机说:“吃不惯汉人的口味。”
奕六韩笑道:“吃不惯汉人的菜,吃得惯汉族女人吗?”
沙列鲁见汗王竟主动提到了唐虞,干脆就说出来:“我今日正想跟汗王谈这事。”
“哦?”奕六韩一惊,他原以为是关于部落的事,之前奕六韩曾经交待勒内和昆突,在召开部落会议之前,先动员另外三名头领,却没料到竟是女人的事。
沙列鲁站开两步,右手一按左胸:“我已让姐姐将那个汉女带到紫光宫,一会到了那里,请汗王审问。”
奕六韩微蹙眉峰,心想,自己的女人还搞不定吗,怎么还要我审问。莫非这女人和另外某个头领通奸?还是说……
奕六韩胸中疑云翻滚,各种猜测在心里穿梭。
而此时,琪雅早已经带着唐虞到了紫光宫,将此事禀告了歌琳。
歌琳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数日前,柳书盈曾经一家家地去通知这些女俘,似乎是苏葭湄召见了她们。
歌琳对琪雅说:“这事只怕与汗王那只骚狐狸脱不了干系。”
琪雅根本没联想到汗王的夫人,听了此话,一时怔住,半晌才说:“莫非是汗王夫人叫她瞒着沙列鲁……”
歌琳冷笑:“骚狐狸那日分赏了女俘们很多衣物。她以为这些汉女都是汗王部下的夫人,安抚好她们,就安抚了汗王的部下。哼,太可笑了!这些女俘不过是我们的战利品,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琪雅没有接话,只默默望了唐虞一眼。
歌琳顺着琪雅的目光,也扫了唐虞一眼,对琪雅说:“让她跪到外面去。”
琪雅一怔:“外面好冷。”
歌琳可笑地看着琪雅:“你还心疼她?你不想想,她将身孕瞒着你弟弟,显然是想冒充你弟弟的孩子,这么坏的女人,你还同情她?”
琪雅蹙眉:“她不是故意瞒着的吧。”
歌琳说:“她当然不是故意瞒着的,肯定是汗王那只骚狐狸给她出的主意。但她也是从犯,让她跪着去。”
琪雅无法,只得将唐虞拉到屋外,让她跪在冬日的寒风中。
苏葭湄和歌琳房间一墙之隔,这些日她天天卧病在床,足不出户。
柳书盈出来如厕时,看见唐虞跪在外面,大吃一惊,连忙进屋去禀告苏葭湄。
苏葭湄对柳书盈说:“你将她扶进来。”
柳书盈犹豫了一下:“好像是那边让她跪的。”
说着指指墙壁。
苏葭湄知道她指的是歌琳,神情淡定:“没事,你带她进来。”
柳书盈点点头,到外面去叫唐虞,带着唐虞进了苏葭湄的屋子。
唐虞脸色惨白,冷得发抖,跪下想给苏葭湄行礼,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苏葭湄自己也很虚弱,斜靠在床上,却将汤婆子从被窝里拿出来:“书盈,把这个汤婆子放你被窝里捂一捂,扶唐虞去你床上躺一会。”
柳书盈接过汤婆子去隔壁小间。
唐虞勉强支撑起来:“夫人……对不起……连累你了……”
苏葭湄摇摇头:“怪我病了这么久,把你这事耽搁了。”
唐虞能听懂几个野利词汇,她听到歌琳和琪雅的对话里屡次提到“汗王夫人”,知道是说苏葭湄,便对苏葭湄说:“夫人,你千万小心,她们好像要借我这事对付你。”
苏葭湄眼神冷傲:“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任何事,汗王会保护我。如果这事传到汗王耳中,你就照实说,说你十多日前就将怀孕的事告诉了我,你并不想保住孩子,只是害怕堕胎有危险,想请我帮助。是我让你先不要声张,等我病好再说。记住没有?”
唐虞含泪点头:“我知道了,夫人。”
柳书盈过来,扶起唐虞,带她到隔壁小间歇息。
这时,琪雅发现跪在外面的唐虞不见了,连忙跑进屋,一身铜铃叮叮咚咚响,跟歌琳报告:“公主,那个女俘不在了。”
歌琳斜靠在木案边用银挫子挫指甲,她每日都要出门处理各类后勤。今日既然出了这事,她也就不再出门,专等奕六韩回来。
“肯定是那个骚狐狸把她弄进屋了,没事,不用去管。她越为这帮女俘出头,她自己的麻烦就越大,哼!”她漫不经心地看了琪雅一眼:“一会这事完了,你陪我去赫比大叔那里取我的手铃。”
野利部女人习惯在手腕和脚腕系铃铛,歌琳当初偷偷跑出来报讯,为了不发出声响,解下了身上的银铃,没有随身带走。
锻奴赫比大叔不仅会打兵器,也会打各种饰品。
歌琳拜托他给自己打手铃和脚铃,昨日,赫比大叔的一个学徒来告诉歌琳,手铃打好了。
“这么快啊?不是听说赫比大叔最近忙着给汗王打一把宝刀吗?”琪雅问道,在公主旁边坐下。
歌琳打量她,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还是我们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吧?”
琪雅自出嫁,阿部稽就没碰她,也没正眼看过她。每日琪雅还没睡醒,阿部稽就出门了。每晚琪雅睡下之后,阿部稽才回家。
琪雅为了引起阿部稽注意,有一天突然穿起了汉服,晚上熬着不睡,等阿部稽回来。
阿部稽半夜归家,撩开门帘,忽然看见灯下广袖飘雾、高髻堆云的女子,愣了一下,盯着琪雅半晌不动,灰色的眼里不知什么样的情绪在翻涌。
之后,当琪雅起身伺候他,为他解衣脱靴,给他端水洗漱,他不再如平日般推开她,她和他说话,他也淡淡答了几句。
虽然那晚他还是自己到旁边小间去睡,但这一晚已经足够甜蜜,足够她一整夜在梦里笑。
第二日,她陪公主办事时,都未脱下这身汉服。
歌琳见琪雅今日重又穿起了野利族的服饰,便嘲笑她:“如何,即使穿上了汉服,阿部稽还是对你没兴趣。除非你能将褐色头发染成黑色,将蓝眼睛也变成黑色。不对,也不用那么黑,我看柳书盈眼睛也没那么黑,不像骚狐狸,眼睛那么黑白分明。”
琪雅听公主提到阿部稽的心上人柳书盈,脸色顿时黯淡,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歌琳本来以前就是公主,何况跟琪雅关系好,说话根本就不顾忌,有什么说什么,她放下银挫,手指点着琪雅:“你就是不争气,喜欢什么人不好,喜欢个马奴。不过嘛,你家阿部稽是长得俊。——哎,阿部稽咋这么好看?他爹娘也长得这么好看吗?他长得像爹还是像娘?”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父亲,他父亲矮小、皮肤黑。阿部稽的母亲年轻时应该挺漂亮,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容颜憔悴。我以前也琢磨过这事,那样一对夫妻是怎么生出阿部稽这么俊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