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黑暗森林
“终于能回家了！我不想再吃农家肥土豆了！”
“艹，火星就没见过几个女人，我想死我老婆了。”
看着嘻嘻哈哈打闹，为回家而感到高兴的年轻人们，萧启山揉揉发痛的太阳穴，不停地叹气。
出发前，星环城的人突然找到他们，说PDC更改了订单，要换装功率更大的防御系统，并且拿出了单子。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毕竟这个时代已经基本上实行了电子化办公，加密网络也能确保文件安全，所以一般都是通过电子文档下达命令。纸质文档当然有，但一般都是作为档案室的资料保存。
但是来人出示的单子确实是真的，而且还带着星环城的飞船而来，他也没多想备案后就更换了装备。
星环城现在逐渐开始发展其他技术，据说是因为生物技术民用化赚了数不清的钱，所以还有余力去搞其他的，不过他们本身就实力雄厚，不但研发速度快，而且通常技术也很先进。
他只当是同僚又少了一笔订单，不过也没太大感触，他不过是外围的一个小主任，有些事轮不到他操心。
因为电磁炮部件是分开运输的，都包裹在严实的包装箱内，急于出发的他也没打开，毕竟这东西出发前一定会测试的，而且单子上还有测试记录呢。
他们只需要到了地方组装起来，再打几炮校正一下误差，然后就能回家。
可是没想到的是，当他们组装好才发现，星环城运的电磁炮比原来大了许多，加速轨道更是长了近一倍，原来的1公斤级弹丸也被替换成了10公斤级，功率更是直接上了兆瓦级，远超防御陨石需要。
虽然空间站电力足够，但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正经的装备，他还为此向国内问询过，但是得到的回复是一切没有问题。
那就奇了怪了，但萧启山还是安装好了电磁炮，然后去找程心在地面做了测试。
其实这不是真的因为空间站船多到无法应用靶标，虽然也有部分原因，但是只要协调好就肯定没问题，他只是想看看星环城的电磁炮威力有多大。
萧启山以前是在海军装备研究部门工作的，深知这样功率的电磁炮是多么可怕，测试的结果虽然看起来威力确实大，但却让他更加怀疑。
根据加速轨道长度和功率，就算是二十年前的电磁炮的威力都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儿，至少应该比自己预想的大一倍，可是控制台确实显示是最大功率了。
他让技术员看看是不是冗余量设计出了问题，毕竟电磁炮总是会为了寿命限制功率，但是这些电磁炮也不可能限制那么多啊？
可就在技术员破解的时候，却发现内部源码是非标准制式，并且留有很隐蔽的后门，要不是技术员技术过硬，还真不可能发现。
萧启山没第一时间报告PDC，而是再次核对当初的移交文件，然后在电子档案上查询，果然发现了异常。
这条批文确实是正规的，但是只有三个PDC代表国的签字手续，而且签字人是下属航天部而不是PDC的相关机构，他立刻嗅到了这里面的阴谋，可最终却没有上报。
那天来的星环城飞船是大型号，是时刻在全球卫星网里有定位的，没有星环城最高机构的授权不可能开动，而能授权的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萧启山深吸了口气，他是个聪明人，了解知道太多是什么下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退休然后给儿子安排个好工作，这些事水太深，不是他的小身板能掺和的。
于是他压下队里的疑问，用回家的喜悦冲淡了此事的影响。
大神斗法，咱这小民还是避得远一些，否则稍不六神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电磁炮接通电源的时候，一束隐蔽的、伪装成火星地质勘察卫星的信号射向地球，然后星环城就实时掌控了电磁炮的动态。
就在他躺进冬眠舱返航的时候，一笔彩票奖金打进了他儿子的账户。
......
雷迪亚兹搬出了阴暗的地下室，搬进了罗辑之前住的庄园。当然这是罗辑同意的，而且他也不是住原来的房子，而是在雪山下修建了一座小屋。
现在他的状态就和面壁计划开始的罗辑一样，每天就在庄园里玩耍放松，不时在重重护卫下从雪山上滑下来，或者去靶场倾泻子弹，回忆起当总统时的激情。
只有在夜里，他才会就着壁炉的灯光，慢慢翻阅着PIA整理的资料。
当初在他的面壁计划被罗辑说破的时候，雷迪亚兹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罗辑会来破他的壁？
为火星城计划铺路？有这个可能，但这不是全部，PDC还没到非要砍一个项目才能进行其他的地步。
自己的计划即使能实现，那想要真正达成目的还有很远的距离，巨量的恒星级氢弹制造起来可不容易，在水星上施工更是难题，怎么说也要一百年的时间。
难道是为了节省资源？这不可能，除非...除非罗辑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因为智子不得不非常隐晦地暗示。
排出了种种原因后，真相只剩下一个：罗辑否定了他的计划，那就一定有替代品，至少是能让他和三体人谈判的筹码。
可是他想不通，罗辑的逃亡计划和火星加速器计划能对三体人造成什么威胁？不，不是这些，是...罗辑被三体人追杀，要他死的原因。
可是，那个时候的罗辑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大学教授，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是面壁人，三体人杀他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
去调查也是不现实的，在PDC任命面壁者前，这个疑问就让他们发狂，几乎连罗辑小时候摸了哪条狗都翻出来了，可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带着一丝希望的他也去查了那些资料，毫无疑问没有任何收获。
于是他就又关心起罗辑后续的行为，尤其是他在庄园中享乐一段时间后突然的积极。
雷迪亚兹几乎走遍了罗辑之前去过的地方，甚至还去维也纳艺术学院学美术去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发现了一个隐晦的线索。
罗辑终止了阶梯计划，转而交给了PIA一项莫名其妙的社会学任务，研究如何确保星际战舰的忠诚。
这很不同寻常，而且他后续就没有去关心，任由PIA解散，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从享乐中振奋后做的头几件事里，就这一件迷雾重重，所以一定隐藏了什么信息！
于是他整理了当时PIA的资料，给自己找了这个安静的环境细心阅读，尝试找到蛛丝马迹。不过现在还没得到明显的启示，但是他坚信这里面会有玄机。
不知不觉中，壁炉的火焰渐渐熄灭了，雷迪亚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披上一件外套就出门去。
冷冽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但也同时清醒了不少。
今夜的星星被云遮住了，周围也没有任何灯光，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一边无目的地的走着，雷迪亚兹又沉浸到了思考之中。
如何确保脱离人类势力范围的战舰忠诚于人类？
他想着这个问题，尝试把自己带入到其中。
我是一名舰长，我现在操控着一艘星际战舰，就在...太阳系的边缘吧？就当在这里迎战三体人。
整艘战舰中，我有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控制权，我就好像这艘战舰本身，我是战舰。
周围漆黑的一片完美契合了他的想象，就仿佛他真的是一艘星际战舰，置身于远离地球的，没有星星的太空中。
那么....我想要叛变，该怎么阻止我呢？
在太空中，一艘孤零零的战舰想要做什么，地球又怎么阻止呢？怎么想也不可能啊，除非有智子。
不，不不，我不是一艘战舰，我肯定还有同行的战舰，他们会有所反应。
此时的雷迪亚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艘沉寂的星际战舰，但他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艘星际战舰在与自己一起航行。
即使看不见，但雷达肯定是能探测到的，那么也就是说一方始终处于另一方监控内。只要有一艘战舰叛逃，另一艘肯定会发动攻击。
既然这样，我就拉开一点距离，脑海中看不见的战舰越来越远，知道他认为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了。
可是超出雷达范围，不又是孤零零一艘了吗？这难道是死循环？
雷迪亚兹突发奇想，把自己和另一艘战舰换了个位置。现在，是对方时刻有可能叛逃，自己知道对方存在却无法探测。
既然要阻止叛逃，那一定要纳入自身监控内，必然要建立联系，雷迪亚兹就要发送通信需求，可却突然停住。
不对，自己怎么判断对方的善意呢？如果对方没有叛逃想法自然是好的，可一但有叛逃想法，自己的位置就会暴露，对方很可能视而不见，也可能....发动攻击！
雷迪亚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又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起码如果自己是叛逃战舰的舰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攻击。
而作为监控的战舰，怎样去判断对方善意与否呢？去建立联系的话，必然会暴露位置，然后就很可能面临攻击。但是不联系的话就不能判断对方是否是善意的，会不会叛逃。
那就算对方回应了，那就一定能放下戒心吗？不，不行，这样的话双方的位置就都暴露了，但是叛逃舰不知道监控舰会不会对它发动攻击，监控舰也不知道叛逃舰会不会发起攻击，双发就好像两个拿着手枪抵着对方额头的人，根本不知道下一秒谁会开枪。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雷迪亚兹变得有些急躁，黑暗中，他的脚步开始加快，力道也重了起来。
这就好像一个死局，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攻击，对方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攻击，这就是个恐怖平衡，将两艘战舰都架在火上烤，倍感煎熬。
等等，那要是不止两艘战舰，还有其他的战舰呢？那他们肯定会....不对，他们之中会不会也有叛逃舰，他们又会相信自己吗？
怎样取得信任呢？建立通信然后沟通....不行，位置暴露了，一旦对方也是可能叛逃的战舰自己也会死。
通信会暴露位置招致可能的攻击，那要是不通信，就不可能有沟通的可能，自己也无法判断对方的善意，最稳妥的办法好像只有一个...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要是对方主动沟通呢？我知道了对方的位置，我也可以....还是不能判断善意与否，为了安全最好还是.....
为什么，为什么！
雷迪亚兹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原地。可无论怎么想，结局只有一个，只能消灭暴露位置的对方。
就好像人类和三体人不是吗？人类暴露了自己的坐标，所以三体人就会来消灭人类....
雷迪亚兹的眼睛猛然睁大，不敢置信地望向天空。
乌云已经散去，琳琅的星辰已经布满了天空，美丽的星光照亮了周围，让他能看见自己站在人工湖的冰面上。
可脱离了黑暗，能看清楚自己位置的雷迪亚兹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他努力仰起头看向满天繁星，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从未有过的，深入灵魂的恐惧。
星星好像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原来对太阳的恐惧对此不值一提，暴露在被森林环绕的湖面上的他更是好像被强光照亮的鱼儿，时刻恐惧着下一瞬就有可能扑过来的渔网，然后就被杀掉吃肉。
雷迪亚兹带着极大的恐惧，拼命想要逃离星光，躲进无边黑暗的森林中，却只感觉脚下一沉，“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他好像置身于绝对零度的太空中，头顶的星光就是无数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将自己穿个通透。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好像听到了军犬和人呼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