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断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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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湖人事

一天之内能发生多少事情,甚至一个时辰之内能发生多少转变,有谁知道呢?从人生的大局和局部看问题是完全不同的,从大局看惊涛骇浪与风平浪静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从局部看惊涛骇浪的那一刻可以翻江掀船致人于死地,风平浪静的那一刻可以让人享受江海浩瀚平静壮丽之美。不过问题就在于如何看待局部,如何看待那一刻,在下给不出答案。

楚山河没有带走关海升的尸体,任由关海升的尸体在林子里慢慢变僵,当然他知道会有人来收尸。

新皇关则宁派出寻找关海升的人不知道穿了几座林、趟了几条河、过了几座小山终于在眼皮子底下找到了关海升,他们把他僵硬的尸体带回皇城复命。

在争夺权力的道路上不否定关则宁利用了他的父亲于他而言实在不孝,就像当初楚山河兵谏金銮殿时他没有一剑弑父的决心但是他还是不孝,如若旁人不是鉴于他的威势“不肖子孙”的帽子他还是要带的,就算人不明讲可也会暗想。

关则宁的不孝对于他自己而言是太想让这一刻在人生的大局上来得早一些毕竟他亦不再年轻,日薄崦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大关,纵使修为再好他又怎能抵得住岁月的无情。对于百姓、国家来说让这样的人手握权力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古人云:“听其言,观其行。”所以在下也给不出答案。关海升的尸体一定要带回去这涉及新皇的威严也涉及皇城之中关家的颜面。

楚山河早已走得远远的了,他在林子里一边闲逛一边思考,他在思考白易川难道并没有他想的那麽复杂?白易川上位后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他的背地里真的清清白白吗?脑子里产生的问题很奇怪,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懒懒散散道:“想也想不通的时候不妨先放一放,是问题就一定有最接近它的答案。”

人生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无论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亦或是大问题、小问题。

他没有急于去查明真相,他也不担心未来会发生什麽可怕的问题,因为该来的总会来,等一等、慢一慢,看到的东西可能会更多一些。人要学会放空自己,这是这麽多年来楚山河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他漫无目的闲游,心中感慨万千,笑道:“任你们机关算尽走到头来竹篮打水还不是一场空啊。”只身来到一处河边,走过去躺在河岸边上刚刚长出柔嫩草芽的草地,呆呆地看着流水,静静地聆听潺潺的流水声,心思如奔腾不息的流水,心却格外宁静,竟然莫名其妙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还需人为。有意思,有意思。”

日落为夕,天边如火中烧。

夕阳无生机,其意为落幕,但落幕也有颜色。盛日那耀眼的光辉披上朦胧的纱衣,余火燃尽最后一丝生命留下的美丽却让人陶醉,人不恋夕阳,情不在深处。楚山河回到他的草庐,望着西边的燃烧的云彩,想到了小山河,心中想道:“我那乖徒弟最喜欢的就是夕阳西下时的风光,他是不是也在欣赏这美丽风光。”

谭珺如道:“若非多情客,怎好恋斜阳?”

楚山河道:“四姐。”

谭珺如道:“你在想什麽?”

楚山河笑道:“我在想人至暮年总是不尽人事,可是为什麽日落黄昏却没得格外出众?”

谭珺如轻叹一声道:“因为太阳活得比人长。”

楚山河道:“四姐的答案倒挺别致。”

楚山河道:“兴儿呢?”

谭珺如道:“那孩子很累很累,鱼姑娘看着他已经睡了。”

楚山河道:“少不经事。”

谭珺如道:“不能这样说,想想要不是你当年跑了不也跟他一样嘛。”

楚山河道:“是啊,兴儿出身皇室拥有的东西是寻常人想都想不到的。”

谭珺如道:“你为什麽会选择放弃?”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啊,当时太年轻没考虑太多。”

谭珺如道:“我们已经开始慢慢变老。”每个女人对于容颜将逝都有种莫名的惆怅。

楚山河道:“四姐在我们心里永远是那样年轻漂亮。”

谭珺如如沐春风笑靥温和动人,道:“你呀,唉,你让大哥他们去暗中保护关则宁,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楚山河道:“因为我是个好人呐。”

谭珺如大笑道:“你可真对得起‘好人’二字,不过我可不觉得你就是简单的成人之美。”

楚山河道:“的确如此,我怀疑白易川留有后手。”

谭珺如不解地道:“后手?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何况连他亲生儿子都在我们手里了。”

楚山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楚山河将跟关海升说的话又对谭珺如讲了一边,谭珺如听后感觉不可思议,深吸口气道:“这些年你就这样过来了?”

楚山河道:“所以,我在猜他的后手会有多强大。”

谭珺如道:“到有一个以绝后患的方法。”

楚山河道:“以绝后患的方法,我只知道死人做不成皇帝之外想不到别的方法。”

谭珺如苦笑两声,道:“所以你不会做的。”

楚山河干笑两声道:“做过一次畜生就够了。”

谭珺如叹了口气道:“这里面牵扯的太多太复杂我一时还不能想通。”

楚山河道:“我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但是不能简单地去思考问题。”

谭珺如道:“虽然我还没想通,不过我并不同意你的看法,问题也不能想得太复杂,你就是想的太多。”

楚山河道:“这就是做人的难处,无论用什麽方法解决问题,只能无限去接近答案,但是永远不会找到最正确的答案。”对于楚山河来说有这样的感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有这样的经历,比如说一滴水加上一滴水还是一滴水,即便形态变大了也还可以用一滴水的常识去理解,可是一根筷子加上一根筷子就变成了两根筷子,事物的形态不同产生的答案也就不同更何况复杂的人呢,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感慨,仅限于此。

鱼小丸道:“我听你们说了一堆话连个答案都没有,结果都是废话喽。”

楚山河道:“我迟早要把你嫁出去。”

鱼小丸道:“你们真是笨的不开窍,还什麽人到暮年不尽人事,日落黄昏美的出众,还什麽太阳比人活得长,真是笨呐,太阳就知道升、发光、落、回家吃饭哪像你们一个个跟个老狐狸似的,简单点不行,干嘛活这麽心累,大道还至简嘞。”

楚山河笑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你教训,受教了。”

谭珺如也笑道:“小丸姑娘说的不错,教训的是。”

鱼小丸道:“你做事就是前怕狼后怕虎,能不能做事干脆些,相当皇帝你有本事就当啊,当不上回家种田呗,管那麽多干什麽。”

楚山河道:“做事就该学小丸。”

谭珺如道:“小丸姑娘看上去温柔善良可爱,没想到性格却如此直爽,让姐姐实在敬佩。”

鱼小丸道:“本姑娘一向如此。”接着又道:“既然你担心白易川有后手,我在这原州城耳目众多,你怎麽不让我去给你打探打探。”

楚山河道:“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嘛。如果白易川真的有后手,在关则宁不知情的情况下突遭袭击有大哥、二哥、三哥、小堂出手相助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想让我们美丽的小丸姑娘独自冒险。”

鱼小丸鼓着脸不服气地道:“这话听着到不假。”

谭珺如大笑道:“你这话听着到不假。”

鱼小丸道:“哎,我说,你大哥用剑世所罕有呐。”

楚山河“唉”了一声道:“我大哥的武功可是我翻不过去的山,跨不过去的河哟。”

鱼小丸道:“你真的不如你大哥?”

楚山河道:“远远不如。”

鱼小丸瞪眼看看谭珺如,谭珺如道:“大哥的武功境界我们自是远远不如的。”

鱼小丸问道:“你们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楚山河道:“这到可以。我大哥文崇礼生性平淡,剑法极高你是知道的;二哥湛奕问生性洒脱,只求自在,身上不管带多少银子第二天一定是花个分毫不剩,拳脚功夫独树一帜;三哥秦重沉稳厚重,他这样的人最适合用刀,他的刀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四姐处事精明,做事有方,喜欢做生意,走到哪里我们就帮她把生意做到哪里,她每天的时间就是数银子,她是我们几个人的财库,武功嘛,自然也不弱;小堂聪明伶俐,做事大大咧咧,虽是世家公子,却与世家的身份格格不入,做事情我行我素,喜欢江湖风情,武功没得说,剑法别致。我嘛,比他们都稍微差一点儿,样样精通而已。我们几个人中也就我和小堂的身份稍微好一些,而他们都是平民家的孩子。”

鱼小丸撇撇嘴道:“一伙大老爷们儿行走江湖竟然靠一个女人养活,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样样精通。”

谭珺如笑了笑。

楚山河看着鱼小丸笑道:“行走江湖自然是要花银子的,难不成还要我们要饭?”

鱼小丸道:“看来你们朝夕相处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深呐。”

谭珺如道:“肯定是比你们隐卫深。当然,并非朝夕相处就了解的通透,而是用心交所以才了解的透。”

楚山河道:“四姐说的对,在我的隐卫中你是跟我混的最差的一个。”

鱼小丸撇嘴道:“正是跟你混所以才差,若是跟着别人混老娘我早飞黄腾达了。”

楚山河唯诺道:“是啊,是啊,小丸姑娘聪明伶俐,美丽可人,乃世间少双之才,肯定能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

鱼小丸不屑道:“你没有和他们比过武功?”

楚山河道:“我们的相逢奇奇怪怪,有的打过,有的没打过,就比如我大哥,我是从来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我这三十多年来遇到过的高手中绝对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而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鱼小丸道:“你大哥的剑法为什麽如此厉害?”

楚山河道:“你可听说过多年前江湖上曾有过两位绝世高手。”

鱼小丸道:“莫非是……”

楚山河打断她道:“你年纪虽轻,却涉猎江湖很深,听说过也不足为奇。他们就是一位攻剑术创始人轩辕百戈,一位守剑术创始人司徒寒山,此二人亦敌亦友为了让自己胜过对方不停的追求更高的剑境,实在有趣的很。轩辕前辈自称他的剑攻无不破,天下无敌;司徒前辈自称他的剑固守不败,纵横无双。”

鱼小丸道:“厉害又如何,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归阎王。”

楚山河叹息一声道:“你说话为什麽总是这样直白,小姑娘家的能不能讲话温柔些、婉转些。”

鱼小丸道:“我不说不就行了,你快接着讲吧。”

楚山河长叹一声道:“两位高手彼此竞逐,免不得冰剑寒霜,而且还不止一次。”

鱼小丸道:“我更关心结果。”

楚山河自顾自道:“浩渺天下,万古长流,巍峨青山,苍茫云巅,绝世一战。两颗孤寂的心流着滚烫的血,两柄落寞的剑带着彻骨的寒,两种无端的道诠释有形的术,经此一役二人对剑的认知好像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轩辕前辈从此自称他的剑攻之不竭,司徒前辈从此自称他的剑守之不倦。”

谭珺如道:“胜负的答案化作一江春水,春水的温柔抚平了两柄受伤的剑,两颗受伤的心。”

鱼小丸道:“麻烦读书人讲话能再直白点儿吗?”

楚山河没有理会鱼小丸道:“道有原而无端,用者实,弗者观。我想两人对于他们自己的剑道已经大彻大悟。”

谭珺如道:“能用胜败的论法谈论二道相争吗?道没有办法争强弱,他们生而不灭,长存于天地,谁都不知道归宿是什麽。”

鱼小丸道:“你们还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他们好像忘了鱼小丸一样,楚山河叹了口气接着道:“大哥曾经给我说过,轩辕前辈的剑没有攻破司徒前辈的剑。”接着笑道:“我也是软磨硬泡他才勉强给我透露点儿的。”

鱼小丸道:“他给你透露是什麽意思?”

谭珺如道:“意思是我大哥是轩辕前辈的亲传弟子。”

鱼小丸惊呼道:“真……真的?”

楚山河道:“然也,然也。”

鱼小丸道:“怪不得他剑法这麽高。”

鱼小丸又接着问道:“你没有让他教教你?”

楚山河道:“我和小堂跟大哥学过几天剑,得其形却不得其意,因为大哥的剑道我们做不到,就像道理一样,谁都能听明白可就是极少的人才能做到。”

鱼小丸道:“什麽道理?”

楚山河道:“剑理。”

鱼小丸道:“是何剑理?”

谭珺如道:“看我们小丸妹妹如此求知心切,果真好学不倦啊。”

楚山河道:“四姐,咱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鱼小丸白了谭珺如一眼看向楚山河道:“那就快说。”

楚山河道:“大哥剑法虽然师承轩辕前辈,专行攻道,可是他的剑理在我看上去就是一滩‘死水’。”

鱼小丸疑惑不解道:“死水?”转头问向谭珺如道:“珺如姐,死水是什麽意思?”

谭珺如婉然笑道:“你竟然喊我姐姐,真是姐姐的好妹妹。”

鱼小丸道:“本姑娘虽然性情直爽,美丽可爱,但不是不懂礼法。”

谭珺如道:“是是是,我知道,不过我没跟大哥学过剑我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山河竟然用‘死水’形容大哥的剑理。”

鱼小丸道:“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楚山河道:“死水在我们任何人眼里都远远比不过活水那样灵性、灵动,可是死水亦有死水的妙处。死水,应天而生,应时而亡,游走乾坤,孤绝萧寂,不在乎别人的冷眼相待,不在乎别人的随意践踏,甚至不在乎别人的独断专杀,就是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死水就像大哥的人一样,他的剑永远不会有丝毫波动,不求于人,不悲于己,不喜于物,不怒于事,无情无欲,任己生灭。”

鱼小丸道:“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吗?”

楚山河道:“我不知道,但是大哥做到了,他的精神仿佛已经融于天地,因道升华,只留身体在人间行事。”

鱼小丸“咦”了一声道:“真玄妙啊,可是这样的人还有朋友。”

楚山河道:“没有人看得起一片死水,可是里面还是有生命存在的,他们与这片死水共经生死存亡。”

谭珺如道:“所以我们就是他生命里的小生命?”

楚山河道:“也对也不对。”

鱼小丸道:“这是什麽意思?”

楚山河道:“我们这些小生命,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是组成了死水的生命。”

鱼小丸道:“那不还是有情?人是绝对不能做到无情的。”

楚山河道:“你认为的情是心中的情,他的情是要做什麽和不做什麽。在我看来他以天地为对手,而不是以我们为对手,所以他的剑才能在这天下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我和小堂就算知道大哥的剑理、践行的剑道、修练的剑术也根本学不来。”

谭珺如道:“看来还是你更了解大哥。”

楚山河微微一笑道:“主要是大哥从不给我们提及遇到我们之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鱼小丸道:“算了算了,不听了,听了也不明白,奇奇怪怪,道理一大通。”

楚山河道:“我自己也不能说的很清晰透彻,但是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以言难描。”

鱼小丸道:“这样说来,你大哥得轩辕百戈真传,武功之高岂不是天下第一?”

楚山河摇摇头道:“大哥剑术的确师承轩辕前辈但是他选择用自己的剑理、剑道去诠释攻剑术,这也是他适应天地的法则。天下第一我不敢说,江湖之大还不知道究竟隐藏了多少武学中的旷世之人,我们毕竟经历的有限,只是至少目前来说所遇到的人还没有能在剑法上胜过大哥的。”

鱼小丸道:“你们很敬重你们的大哥。”

楚山河道:“这是自然。”

鱼小丸道:“有这样的高手给你撑腰做个皇帝岂不是儿戏?”

楚山河道:“张口皇帝,闭口皇帝,这皇帝也太不值钱了,你要拿皇帝当儿戏那当之何用?”

鱼小丸道:“伶牙俐齿。”

楚山河道:“做了皇帝,我就不是我了,你也不是你了,还是现在的好,不是吗?”

谭珺如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果真是一种福分。”

雨小丸低声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果真是一种福分。”

楚山河朗声大笑道:“难得被我们的小丸姑娘夸奖一次。”

鱼小丸道:“谁夸你了。”

谭珺如道:“交一个懂情的朋友的确是一种福分。”

楚山河道:“此时的我们只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可是权力终归是造福于人的。”

谭珺如道:“权力能带给拥有者很多价值,他们却甘愿牺牲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宝贵的东西来换取这样的价值。”

楚山河道:“看似权力是他们的工具,实则他们只是权力的奴隶。”

谭珺如道:“你可以做权力的主人用它造福天下。”

楚山河道:“我可以别人也可以。”

鱼小丸道:“你相信关则宁可以?”

楚山河道:“不信。”

鱼小丸道:“那天下不就遭殃了?”

楚山河道:“不信不代表不可信,察其言,观其行。”

鱼小丸道:“我该说你太豁达还是心太大?”

楚山河道:“我只想安闲自在,安然度世,治理天下的重任非我不可时再为之,况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治理这天下,吾命如此何必争锋。任他风吹浪滔天,自在江湖看澎湃。”

鱼小丸道:“好吧好吧,你说的都是对的。”

夜色渐浓,孤独的心流着寂寞的血,寂静的夜却能唤醒内心真挚的情。

楚山河坐在院子中央,眼睛平静地着看着远处,心中往事一幕幕回首,细细思索,如烟如雾,朦朦胧胧,却又真真切切。楚山河喜欢这样静静地思考,这样的习惯让他对经历过的事情有充分地分析,这习惯让他变得聪慧。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道:“事情不都是硬着头皮做的嘛,做着做着回首时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路。若非我身份使然我根本不去管这些事情,我就是一江湖游民浪客,吃饱穿暖,不求闻名于江湖,但求逍遥寄江湖。”

楚山河笑了,他总是一个人的时候会莫名奇妙的发笑,笑有很多种有高兴的笑,有快乐的笑,有开心的笑,有浅笑,有微笑,有开怀大笑,有小声哂笑,有无可奈何的笑,而他的笑似乎是对自己命运枷锁可悲的诠释,自己的可悲,别人的可悲。他心中想道:“陈天齐、陈贵妃、白易川你们真是把我害得好苦,逼得我做了一辈子弑兄逼父得恶子,唉,白易川我怎麽还没有看透你呢?你如果为兴儿铺了路,是否预料到其中会有变数呢?你最后的杀招是什麽?事情到底是不是我所料想的这样呢?他的杀招究竟存不存在?”放不下的始终是放不下,无论搁置多久都放不下,就像一件宝物,放下是宝物,拿起是宝物,不会因放下还是拿起就改变它的性质,无论是放下还是拿起都放在了自己的心里,心头的乌云不扫净又如何变得清明呢?

正想的出神,鱼小丸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道:“这里有封信,白启兴身上掉下一封信,我不知道你看了能否接受。”

谭珺如站在一旁很平静。

楚山河笑道:“哦?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说着接过信来,读罢道:“白易川的眼力又看在了我的前面,其才力在我之上啊。”

谭珺如道:“他敢拿你的人性做赌注实在了不起。”

楚山河道:“识人知性在我之上。”

鱼小丸道:“若是你得了皇位他赌你不会杀白启兴,果然是赌对了。他竟还要白启兴甘心臣服于你,于暗中发展自己势力,倘若到时你不让位于白启兴,便让白启兴与你反目成仇,这得需要多麽坚强的决心。”

楚山河道:“敢用人性做赌注的人他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谭珺如道:“善于伪装。”

鱼小丸道:“想凌驾于人性之上,是神。”

楚山河道:“神不用赌,神会创造,所以他不是神。人在江湖飘有谁不会伪装?他或许只想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说不定。”

谭珺如眼睛一亮道:“有可能他只了解你一个人。”

楚山河眼睛也闪过一丝精光道:“对呀,对呀,我想得太多了,我才是他最有用的那柄剑,他只要了解他手种那柄剑的剑性不就足够了?将这封信放回远处吧,我没得到那个位子,所以这一切也就不攻自破了,变数他也没有预料到,一切选择交给兴儿自行决断。”

谭珺如道:“他有好的选择吗?”

楚山河道:“选择在己,得失在命。”

雨小丸转身回屋大叫一声道:“不好了,白启兴跑了。”

楚山河道:“他路不熟,一定走不远,我们追。”说罢三人施展轻功分开追去。

白启兴的确跑了,当他睡醒后发现外衣被人脱了,信不见了就已经想到信是被人拿到了,他要逃命,他偷偷跃窗而逃,他边逃边后悔道:“怎麽就忘了将信藏好呢?幸亏之前我看过了信,知道里面的内容,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丢了父皇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他穿梭在山谷之中,忽然眼前出现了个身影,站立在白启兴面前,白启兴吓倒在地,结结巴巴道:“白......白......,皇叔。”

楚山河笑嘻嘻地道:“兴儿,信我的确看过了,你也不用跑,我不怪你父亲,更不会怪你,我们现在不是皇室中人,你也不用称我为皇叔,你就喊我伯父吧。”

白启兴站起身来惊奇地看着楚山河道:“你不......你......”于是点点头道:“那伯父你有什麽打算?”

楚山河道:“我没有什麽打算,倒是你,你有什麽打算?”

白启兴道:“我不知道。”

楚山河道:“你没学过武功?”

白启兴道:“是,我没学过。”

楚山河道:“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有武师的。”

白启兴道:“父亲不让我学,只让我读书思考。”

楚山河道:“易川教子还真是独特,那好,你想学武功吗?”

白启兴道:“想学。”

楚山河道:“我教你如何,我会倾囊相授。”

白启兴道:“为……为何?”

楚山河道:“帮助你思考。”

白启兴道:“思考什麽?”

楚山河道:“武功与读书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蕴含的道理都需要自己细细品味,所以学武功会助于你思考,所以你平常都思考什麽?”

白启兴道:“我……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我不知道为什麽我生来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楚山河道:“孩子,你内心虽然痛苦可是却也胜过内心与身体都痛苦的人啊。”

白启兴道:“啊?这是何道理?”

楚山河道:“你年纪小没经历的事情有很多,你没有见过那些真正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难人,你自幼生于皇宫内院,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你要比他们好很多,正因为你不愁吃穿所以你的心思、精力想的就与人不同。”

白启兴道:“那些人伯父救不了吗?”

楚山河黯然神伤道:“我自认我没有能力能救他们,所以我仅仅只是江湖上一个卖酒客。”

白启兴道:“难道伯父甘心如此吗?甘心看着那些人受苦受难吗?”

楚山河道:“在很多时候救人与杀人同等困难,何况我走过的江湖也就冰山一角,可天下太大,我的心里装不下。”

白启兴道:“不可能的,我父皇总是给我说你很厉害的,你只是不想装。”

楚山河道:“你说得也不错,我或许真的不想装。”

白启兴道:“那你应该去夺皇位。”

楚山河道:“天生万民受苦受累自有天的道理,不然为何要生人,有权力的地方就会带来不公,人们太迷恋权力带来的价值,可是权力似乎又不能不存在,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麽做。”

白启兴道:“你做了皇帝,你去教给他们呀。”

楚山河道:“人心难测,总有人会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我无法根治他们的劣性,也没有人能真正统治人性。”

白启兴道:“那怎麽办?”

楚山河道:“天行道非人力所能及,顺其自然,吾与万民同苦。”

白启兴道:“伯父竟能将此示若平常。”

楚山河道:“以平常之心视之,一切皆为平常。”

白启兴道:“我实难理解。”

白启兴道:“国不重要吗?”

楚山河道:“重要。”

白启兴道:“外敌来犯该当如何?”

楚山河道:“拔剑。”

白启兴道:“为何?”

楚山河道:“因为他们有违天道。”

白启兴道:“外敌来犯当可拔剑,国之内患为何不拔剑?你就是在逃避,你本可以救万民水火之中,而你却不做,究竟是为何?”

楚山河道:“非我出手不可为之时我会为之。”

白启兴道:“如何为之?”

楚山河道:“你父亲把我想的太强大了,我自己究竟有何实力难道我不自知?我能做到什麽事情难道我不自知?”

白启兴道:“这……这......,可是父亲说你就是很厉害的。”

楚山河道:“孩子,我在很多时候都是硬着头皮在做事,在我眼里真正厉害的还是你父亲,将我玩于股掌之中,视我如掌上观文,我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位好皇帝,所以我厌倦了这一切,所以治理天下这种事情一定贤人居上的。”

白启兴道:“你将天下苦难人视之若平常,你岂非是以造物者的态度看待这天下的?”

楚山河道:“孩子,我非神,又如何以神之眼光看待天下呢?”

白启兴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将自己看成了神,你就想俯视众生,玩弄他们,若不如此,你怎麽解释自己心甘情愿让位于人呢?”

楚山河道:“我不害怕失去得到的东西,我只害怕没有能力去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白启兴道:“你心里想什麽只有你自己知道。”

楚山河道:“你父亲都对你说了些什麽,你偏偏要这样看我。”

白启兴道:“我……,我不是有意说这些话的。”

楚山河道:“我早已视之若平常,你也不用太自责。”

白启兴道:“我……我可以不回去吗?”

楚山河道:“为何?”

白启兴道:“伯父年方十二游闯江湖,如今练就一身好武功,我也想游闯江湖。”

楚山河道:“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启兴道:“我一定答应。”

楚山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白启兴道:“难追。”

楚山河道:“好,随我学武三年。”

白启兴道:“啊?”

楚山河道:“驷马难追。”

白启兴道:“我现在不想当君子。”

楚山河笑道:“伪君子也是君子,你就暂且当个伪君子吧。”

白启兴道:“我……”

楚山河道:“那就跟我回去吧。”

白启兴低头走路一路无话,楚山河笑道:“道理要将给懂道理的人听才管用。”

二人回到草庐,雨小丸和谭珺如看到楚山河后面跟着的白启兴,鱼小丸道:“小小年纪你胆子还挺大,这荒郊野外你也不怕虫狼虎豹吃了你。”

白启兴一脸严肃道:“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不畏惧虫狼虎豹。”

鱼小丸道:“一会儿不见你胆子倒是长了不少。”说着拿起白启兴的外衣扔给了他。

白启兴嘟哝道:“因为我跑了所以就把我的衣服仍那麽远吗?”

雨小丸低声道:“我才懒得扔你衣服。”

简简单单两句话确如五雷轰顶一般在楚山河耳边炸裂,楚山河有些眩晕,脊背一股寒气直冲百合,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环视一圈屋子心想:“不像有外人来过的痕迹,但为什麽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呢?”

白启兴望着楚山河道:“伯父,你打算教我什麽武功?”

楚山河回过神来道:“非善思无以功成的武功。”

谭珺如笑了,鱼小丸疑惑不解道:“四姐,你笑什麽?”

谭珺如道:“因为我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什麽武功。”

楚山河道:“攻剑术。”

鱼小丸目瞪口呆而后镇定下来道:“你将你大哥的武功交给他?”

谭珺如道:“这下你明白我为什麽笑了吧,山河行事总是让人难以置信可又有趣的很。”

鱼小丸道:“你大哥知道了会怎麽样?”

楚山河只能停止思维不再思考道:“大哥的武功一定要深入自然切身思考,正符合兴儿的品行,又不是大哥教,是我教,师傅想怎麽教就怎麽教,岂容外人道也?大不了就告诉大哥我替他收了个徒弟。”

鱼小丸道:“还真有你的。”

楚山河道:“兴儿你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我们还要练功。”

白启兴道:“父皇的葬礼怎麽办?”

楚山河道:“不用去了,心中有佛,到哪里都有佛;心中有父,到哪里都有父。人死不过一缕青烟去与白云相会,仅留一抔黄尘入得人世间,谨记你父亲的教诲,追寻自己的术、法、道便是对你父亲最高贵的尊重。”楚山河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太计较规矩而且总是为不守规矩找到借口。

白启兴道:“我知道了。”

楚山河道:“让小丸姐姐带你去休息吧。”

鱼小丸道:“跟姐姐走吧。”

雨小丸嘱托完白启兴就离开了,白启兴拿起卷在衣服中的信打开看,大吃一惊,头上如打了个霹雳,道:“这不是我看到的那封信,内容不一样。”抖抖衣服再也没有掉出任何东西。然后猛然想道雨小丸说过的话“我懒得扔你衣服”,心中不解道:“那我的衣服怎麽脱掉的?一封信说父亲为我创造了一批武功绝顶高强的死士,让我去秘密与他们联络,这封信却说就算伯父得到皇位他也不会杀我还让我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图而后大业。这是怎麽回事?”

楚山河看到的信未必就是真的,那白启兴看到的信是否又是真的?若是有人想让你看到又会怎样呢?白启兴看到的信与楚山河看到的信内容不同。他年纪太小有些事情自然想不通,楚山河看到的信一定是白易川想让他看到的,而另一封信才是绝密。白易川吃透了楚山河,他不教白启兴武功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要楚山河不杀白启兴那他就一定不会弃之不顾,当楚山河看过这封信后他就更不会对白启兴痛下杀手了,因为他要亲自给白启兴一个做选择的机会,让白启兴决定自己和他的命运,所以他一定会培养白启兴。两封信决定了未来多少年后的一个大局势,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一定会再次迎来一场巨大的风云变幻。他何苦要如此做呢?

谭珺如道:“你打算留他多久。”

楚山河道:“三年。”

谭珺如道:“为何?”

楚山河道:“三年之后身强体壮,心智成熟,行走江湖也会少受些欺骗。”

谭珺如道:“你做事的风格果然与众不同。”

楚山河道:“我应该去找大哥他们回来了。”

谭珺如道:“快去快回。”

楚山河来到皇城找到文崇礼、湛亦问、秦重、景念堂,问道:“是我想多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景念堂道:“你怎麽知道的?”

楚山河将如何发现的那封信将给他们,湛亦问道:“这白易川可真不简单。”

楚山河道:“我们回去吧。”

几人于路无话,回到草庐已是深夜,景念堂道:“皇宫之内热闹非凡。”

楚山河道:“可是注意到什麽?”

文崇礼道:“关则宁手下的将军们进进出出可不像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

楚山河道:“这也无妨,其实最危险的是这原州城,可最安全的也是这原州城,三百万重甲军守护一座城啊。”

秦重道:“此处有多安全,外面就会有多危险。”

湛亦问道:“边境能否太平如常?”

楚山河笑道:“恐怕一切都在关丞相的掌控之内吧,否则敢这样兴师动众,不顾国危,集兵一处的人就是疯子,关丞相是疯子吗?”

湛亦问喝了口酒道:“这酒不如你的高粱酒猛,什麽时候再拾起你的老本行,酿你的白药?”

楚山河道:“很快了。”

景念堂道:“到时好好喝一场。”

楚山河对鱼小丸道:“有件事情还要你去处理。”

鱼小丸道:“是不是通知各州的隐卫撤出来?”

楚山河道:“不错,而且都散了吧。”

鱼小丸惊讶道:“你要解散隐卫?你可知道隐卫可是你的消息来源,没有他们你如何掌控天下局势?”

楚山河道:“我心意已决你莫要再相劝。”

鱼小丸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