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蒙怡解回
冯去疾坐在椅子听李斯说完今天都“玩”了啥，摇头说道：“陛下新政与王之道，大不同矣。初视以为变通，实则筋骨以异，万幸事归一途，善天下计。”
李斯坐其对面：“疾相尽言其详。”
冯去疾看了一眼李斯：“斯相明知也，王抑商兴农，遍天下之地以为耕，切望仓廪遍处，民皆余食。然陛下宜工重商，由商兴农，仕使署理余善之事，天下人无不尽用，各司其职，皆为国事。疾斗胆不敬，陛下治天下与王多矣。”
李斯把目光从冯去疾脸上移开，看着殿外，久久不语。
半晌，悠悠一言：“如御史在，该做何言？”
秦始皇的文官队伍里，最欣赏的三个人就是李斯、冯去疾和蒙毅。李斯大才自不用说，冯去疾为臣忠实，谨节持重。
而蒙毅却是文采精深、正直善谏，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但凡遇事不好出头的，李斯和冯去疾的怂恿蒙毅去跟秦始皇说，往往年轻一点的蒙毅去说，始皇帝都能宽言善待，不然训斥两句，蒙毅也没啥，他小啊。
时间长了，这一套装枪的把戏两个老头玩得炉火纯青。
现在蒙毅不在，李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就让胡亥脸色一变给敲打了一通。
这六十多岁了，有点挂不太住。
由是，现在特别怀念以前的炮兵队友。
冯去疾一笑，看出来李斯想什么，由是说道：“毅不日可期，彼时斯相自会自在。”
言罢，招呼李斯去公办殿喝粥。
而此时，蒙毅正顶着黑眼圈处理仆人带回来的一条条消息。
……
蒙怡回来了。
冯劫不知道把人放哪合适，交给延尉子婴？皇帝没这么交待呀。
放回家去？这毕竟“解”回来的。
没办法，请到了公办殿，怕有麻烦，不敢交给冯去疾，交给了李斯。
烦劳李斯去请示陛下。
胡亥这两天一直在宫里研究吃的，来这个世界最苦的就是，看着鸡鱼牛羊山珍海味吃不好。
好歹这两天找出来芥末和花椒还有茱萸，都加工好，搞成粉末，又把姜也焙干，也磨成细粉，葱姜剁碎，又把菽（豆子）炒熟，磨成粉，具搞好，放在一边。
又熬了点精盐，把羊肉再用酒和姜腌上，炭也烧好了。
胡亥指挥赵河等人烤串。
随着肉串在炭火上飘起香味，这份焦急的心思变成了匆匆的一个愿望：别着急，朕让早晚也让你们能吃上。
尉缭坐在一个宽大的椅子上，翘着腿一会看看胡亥，一会看看忙忙活活的赵河，一会再看看炭火上的肉串，不由自主把一坛酒抓起来，放到怀里。
随着肉上的烤出来的油滴落在炭火上，一股烧烤羊肉的浓香在周围散发出来，肉味夹杂着调料的香气一下充斥了整个空间，尉缭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天工开物》恐怖如斯，竟能制成如此美味之法。
胡亥边让赵河翻动肉串，使其受热均匀，边看着火候把调料和细盐撒上去。
先烤好的肉是用刀背捶过的，胡亥怕尉缭年纪大了咬不动，专门给他弄的，他自己喜欢吃羊排。
李斯正好这时来了。
先问蒙怡的事，胡亥问，人在哪呢。
李斯说，人在公办殿门外街上。
胡亥又看了一眼李斯，李斯赶紧答，在车里。
“且不管他，先尝尝朕之美食。”胡亥先给了尉缭，然后又拿一串递给李斯。
李斯先看尉缭，尉缭颔首，示意其坐到身边椅子上，然后给他倒了一觚酒，李斯这才坐下。
别看郎中令级别比他低，可那是尉缭，当年自己力荐之人，他比谁都清楚这老头啥能耐，就算他是一个卫士也不能轻看。
关于他和王上吵架，骂王上薄恩寡义，从此被禁足，现在看，竟是始皇帝给儿子留下来的家底。
李斯看尉缭咬了一口肉，随后闭上了眼睛，嚼食的时候一副陶醉的样子......
他也轻轻咬下一块——
“嘶~”
一种奇怪的味道瞬间征服了他的口腔，有辣，还有一点麻，与其他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在肉香的加持下，一下侵占了他所有的感知。
“竟美味如斯，言辞无可以喻，缭师......”
李斯刚想说缭师当多用，却看到尉缭刚放下酒，捋着胡子，闭着眼睛，正在那美呢。
一身布衣的胡亥也不顾姿仪捧着一根羊排，啃得不亦乐乎。
李斯当然不能像他那样粗鲁，也不能像尉缭那样从容，但细嚼慢咽更使他陶然若翩。
吃完肉，胡亥喝了一碗小米粥。
这时代的粟米还不错，或是精挑细选给皇帝享用的吧，颜色金橙，米香浓糯，加上肉糜和菜蔬，胡亥放进去一点刚做的精盐，他从不像别人，他们加动物的荤油，好恶心。
胡亥吩咐赵河又烤一些肉串给丞相李斯，跟他说：“蒙怡送回家去吧，代朕问他：道理之距何其远矣？“
蒙怡跟扶苏走得太近了。
不管后世怎么骂胡亥这个王八蛋多不是人，现在的胡亥都不当回事。
但于此同时非要夸赞和怜悯扶苏，这让他极其不快，尤其他这种小混混出身，最看不起伪君子。
所以，胡亥就想让这些人都费费脑子。
事情跟胡亥想的一样，李斯回到公办殿门口，就坐到车轿的车辕上，打开食盒递了两只肉串进去。
随后里面传来沧桑地一声惊呼：“斯相，何以得此美味？”
“陛下赐之。”
“怡与王久矣，宫中美食怡几尽知，何以未得此物。”
李斯曰：“将军犹记王恩矣。”
车内久久不语。
李斯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陛下之扶苏，鸿雀之别，将军不日即知。”
“陛下使臣问将军，道理之距何其远矣。斯苦思不得其意，窃以为君子与小人之心，言将军与扶苏，斯知陛下心胸必非此意，非如此......”
车内还是久久不语。
李斯吩咐随从送蒙怡回家，抱着食盒匆匆进殿去了。
车里的蒙怡内心百味杂陈，直至蒙毅府邸，依然没想明白皇帝的意思。
虽然，李斯说陛下让他回家，但是他的意思却让自己先去见蒙毅。
能派冯劫去接自己，说明陛下还是没有记恨的，因为王上亦是，凡事为重，必委冯氏。冯氏朝堂内外皆有势力，办事周全稳重，从未有失。
可刚刚说起王上，李斯却说自己糊涂。
就因为公子扶苏？
“就因为公子扶苏？”哥哥，你是不是跟扶苏在一起时间长了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看问题竟如此狭隘呢。
接到蒙怡的蒙毅脸色不太好看。
周封百地，仅余七国，继而百年战祸不间，今秦国一统，尊儒之国尚存否？
卢生狡诈，欺以王资，然继尽施讥讽之事，王缉余党，必无可留，扶苏与王何谏？
淳于越之前即假儒，广天下言扶苏之名，换兄为王，如何事之？淳于越死，兄岂不知？
儒以长幼，无分嫡庶焉？王之嫡未有否？其扶苏何事？
前淳于越，继而卢生，天下尽唱其仁，王疑其结党，问罪当诛！
兄戍边领军三十万，与其日近，王岂余祸遗秦耶？
赵高几欲除之为快，陛下避祸假癫三月余，兄命得以保存。今赵高一系尽数被拿，其祸俱因兵权，如非陛下请缭师出世，兄之数，未可知也。
蒙毅说完，蒙怡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