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贾府里有蛀虫

贾府之所以败落，还因为有蛀虫。谁是贾府的蛀虫？当然是这个赖大。

赖大是贾府的大总管，他虽然出身卑贱，是贾府的“家生子儿”，世代要在贾府为奴，却也在享受着富贵荣华。在贾府上下他挺有一些地位，贾蔷、贾蓉等贾府的晚辈都称他“赖爷爷”。他的家里有着一个齐整宽阔的大花园，儿子女儿一生下来就脱离了奴籍，由奶奶、丫头们捧凤凰似的捧着长大。关于他家的底细，老太太是知道一些的。在“闲取乐偶攒金庆寿，不了情暂撮土为香”一回里，老太太号召大家凑份子给王熙凤过生日，其中请了赖大的母亲。

赖大之母因又说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果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第四十三回）

老太太不糊涂，她掐准了赖大娘的脉搏，既兜出了赖大家里的老底，又让赖大娘有面子，赖大娘自然没话可说。

赖大家里有没有钱？当然有。赖大为儿子赖尚荣花钱选了个七品官职的知县，没有钱能拿出来吗？曹雪芹先生虽然没直接告诉我们他花了多少钱，但我们也可以大致推算出来。此前秦可卿去世的时候，贾珍为了让她的葬礼看上去风光些，特地贿赂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为贾蓉求得五品龙禁尉一职，花一千二百两银子。这还是有贾府与戴权的一层关系。赖大在没有这层关系的情况下为儿子选个七品知县少说得几百两银子吧。而这几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呢？乡下老妪刘姥姥算过一笔账。二进大观园的时候，刘姥姥见贾府众人吃螃蟹，盘算道：“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赖大为儿子捐个知县不惜花几百两银子，可知他的家底该有多厚。

赖大从哪里来这么多的钱？他正常的月收入到底能有多少？我们不妨也给他算笔账。在“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风雨夕闷制风雨词”一回里，王熙凤对李纨说：“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可知她这个贾府当家奶奶每个月的月银也不过五两而已。赖大虽说是个总管，但他终归是个奴才，怎么也不会超过王熙凤吧。这点月银收入只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请问，又从哪弄来几百两银子呢？曹雪芹先生也没说赖大为了儿子的前程到处借钱啊。

那么，赖大这些钱又是从哪来的呢？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身为贾府总管的赖大怎么能放过贾府这只羊呢。他表面上忠心耿耿，为贾府苦心经营家业。“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一回中，贾蔷好不容易讨到了下姑苏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子并置办乐器行头的差事，可是急需的一大笔银子怎么解决，是赖大替他想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贾琏道：“自然是这样。并不是我驳回，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第十六回）

这个例子说明赖大心里有数，非常精明，确实有一定的管家才能，但是，最危险的、危害最大的也是赖大之流。他这条蛀虫不是要一下子掏空贾府，而是要慢慢来。况且此时贾府的势力还是很旺，贾元春马上要省亲，他要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这种假象还真就糊弄了贾府这帮不争气的爷们。

贾府的这帮爷们真不争气，他们只知吃喝玩乐，过日子大手大脚，心里没数。“醉金刚轻财尚义侠，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一回，贾芸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凤姐处讨得了一项种树的工程，竟然一次性拿到了二百两银子，而贾芸买树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其余的一百五十两弄不好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前面提到的贾蔷去姑苏采买女孩子并置办乐器行头，又可以一下支出三万，至于这里面到底有多大的油水，只有天知道。这是赖大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说了，如果赖大不说，贾府在江南甄家存五万银子的事儿恐怕没人知道。赖大还有多少秘密，谁说得清呢？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再殷实的家族，如果出现蛀虫，发生了“底漏”，这个家族败落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