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身体和心理建构意义
“静止脸”实验所提供的意义建构范式表明,早在负责符号思维和语言的脑区开始发育之前,婴儿就有建构意义的能力了。正如我们在荷兰饥荒的故事中所看见的一样,即使一个大脑没有发育完全的胎儿也能建构意义。
意义建构的过程,会随着生理、行为与意识思维的变化而变化32。有一句俗话能很好地从侧面说明这个过程:“相信你的身体直觉。”感觉系统、运动系统、自主神经系统(调节身体功能的控制系统)、内分泌系统、免疫系统、遗传,甚至微生物组(生活在肠道中的上万亿的微生物),都在我们理解自身经历的意义建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所有这些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意义,都与能用语言明确表达的意义共同存在。
从能用语言表达的意义上看,埃里克在奥尔兹医生不在的时候无法进食,完全是没有道理的。尽管他在小时候没有挨饿,但他的身体持有情感匮乏的记忆。他在治疗前的僵化饮食习惯,与他在奥尔兹医生去度假时产生的极端反应有着相同的根源。用语言来讲述这个故事,并不足以改变埃里克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方式。埃里克与奥尔兹医生在一起的时候,只花了很少的时间讨论父母的战争创伤。然而,促使埃里克发生改变的因素,不仅包括实际交流中的话语,还有无数互动瞬间中所产生的错位与修复的体验——哪怕后者的作用不比前者更多,也至少同样重要。埃里克需要同时动用身体和心理来学习一种新的关系模式,这种关系模式既不僵化,也没有对混乱的恐惧。
当飞机遇到湍流时,你的理性大脑通常会告诉你不要担心,但你抽搐的肠胃、汗津津的手以及下意识地抓住扶手的动作都表明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你可能会告诉自己,没有人会死于湍流,但你的身体反应却好像在说死亡迫在眉睫。同样地,如果你偶遇几年前对你不好的前老板,你可能也会心惊胆战、双手颤抖、难以清晰地思考,即便在你的意识里,那些不快的经历已经被抛到了一边,但你依然会有强烈的情绪反应。对于精力充沛、天生具有创造力的孩子来说,如果要求他们遵守学校里严格的规矩,他们可能不会用语言来思考: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相反,由于他们的免疫系统难以处理这样的情况,他们可能会患上湿疹。
害怕与恐惧看似不理性,缺乏能够用语言说明的意义,但这些情绪可能起源于早期的、前语言时期的情绪体验。埃里克几乎不记得小时候全家去洛克威海滩游玩的经历,但他对大海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他害怕被海浪卷进海里,害怕踩到水母。这些具体的恐惧,是他童年早期郁结在潜意识当中的紧张与焦虑的表现。在奥尔兹医生那里结束治疗之后,他重新爱上了大海。他喜欢海浪拍打的声音,喜欢与儿子们一起跳进海里,开怀大笑。对埃里克来说,大海曾经具有恐惧的意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有了一系列新的关系体验,这种恐惧的意义已经转变为了快乐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