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跨年夜无限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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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如果存在就是原罪

周叔叔本名叫周道德。

他家里再往上一辈的老人没有什么文化,当时又穷,没有钱请人花钱取名字。

那个年代大家对名字也并不算重视,大人们稍微商讨一下,是想给他定个叫周强、周刚之类的普通名字就行了。结果在上报名字那天来了位算命瞎子,对着襁褓中的婴儿指点了两下,说:“这孩子将来不缺健康不缺钱,就缺德。”

谁家刚得了个宝贝儿子会愿意听这种话,大家就赶紧把算命瞎子轰了出去。唯独他的妈妈把话听了进去,心里一想,都说缺什么补什么,要说缺德,那就干脆把德直接补在名字里吧。

于是就改成了后来那个听着有点怪的名字:周道德。

周道德自己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其他的别名或者代号——学生时代有外号、恋爱时候有昵称、上山出家了更是有法号。

等到还俗回来了,他年纪已经不算轻了,对名字什么的不再计较,只是已经习惯了不用大名。周围人受他影响,也少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长辈会叫他小周、平辈会叫他老周,小辈会叫他周叔叔。

何载舟是从记事以来就和周礼他们一家是邻居,自然也是从记事以来就认识周道德。作为小辈的他一直都只叫周道德为周叔叔,还真的不知道他的本名。

在他的记忆里,周叔叔是个很好的长辈。齐阿姨也好,但是齐阿姨看起来太清冷不接地气,他并不是很敢与之亲近;周叔叔就不一样,他一看就是很接地气的人。

如果不是早就清楚,他一定会猜齐阿姨是还俗回来的,而不是猜周叔叔是还俗回来的。

因为父亲职业特殊总是没空在家里呆着,母亲又早早就离开了这个家,何载舟小的时候大把的时间都是跟着周叔叔齐阿姨的,他对他们尤其是对周叔叔的信赖并不比对自己父母亲少。

所以听见自己那么信任的周叔叔说出“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结束这一切,根源还是在你自己”这样近似于让他自己了断的话,他感觉到的冲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曾经交代过周叔叔和齐阿姨帮他保命的事,但是想想以前他刚开始吐血去求助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惊讶的表情,他便也有了点数。

也许他不是近几年才变得奇怪,也许他早就异于常人,只是一直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他才能够带着那些奇怪的地方一直做个正常人。

那次循环里面,何载舟失魂落魄地从周叔叔和齐阿姨办公处的门口离开。

他听见周礼在身后喊他,也听见周礼靠近的脚步声,但是很快就没声音了,大概是周叔叔把周礼拉了回去。

他一路往外走着,脑子里时不时弹出关于过去的片段,片段毫无逻辑,黑压压地堆在一起,就像此时的天色一样。

人都是有感性的一面的,就算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何载舟还是很难接受周叔叔刚刚是在委婉地劝他去死。

如果那话是周礼说出来他可能都会觉得好受一点,倒不是说他和周礼关系不好,而是他觉得周礼的性格更像齐阿姨,即便是对很熟悉的人也总是淡淡的。

因为这个,他童年的时候和周礼并不算亲近,是后来年纪慢慢增长才逐渐熟络起来。周礼因为性格的原因上学以后一直都没什么朋友,他就把周礼拉进自己的同学朋友圈子里。

做这些他完全没觉得是自己帮了周礼的,哪怕是后来知道周礼喜欢江渔,他也没觉得这是周礼哪里对不住自己。

他很清楚地知道周礼一家对他而言都是有恩的。

虽然当今社会不像过去那样讲恩重如山应该如何如何了,但他还是明白滴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的道理,何况他们对他不能算是滴水之恩,几乎都是一直带着他长大的那种可以比拟亲情的恩情了。

那么如今,恩人站在客观的位置上对他坦言这一切怪异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要继续帮他就是违背天理,要想结束就只能他自己了结,他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想?

他一路往前走着,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却构造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他明白了周叔叔说的“不敢发现”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不敢面对这样的情况的——一切都因他而起,只能随着他一起归于尘土,才有结束的可能。

这次大循环的第二次小循环开始以后,何载舟在卧室的床上躺了很久,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竟然莫名其妙把天花板上的一个纹路看成了水波。

他回忆起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请了工人来刷漆,他闹着说他也想玩,父亲便把他举过头顶,他伸手胡乱画了一下,那突兀的纹路就保留至今了。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条河流,那他究竟是从前设想的在水波上扬帆的人,还是被翻腾起的浪花卷入河底的一艘小舟?

他从不是个悲观的人。

可面对这些毫无乐观之处的现状,他终于无法不去悲观。

这第二次小循环他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做,是后来想到和自己一样被卷入这“河流”的江渔,担心她的安全,他才打了那么一通电话过去。结果正赶上她在警车里,害得她和警方解释不清。

再然后就是第三次了,和江渔的电话接通后,他在灰心之下问出了那句,“假如我的死是结束循环的唯一方式,你会怎么想?”

问出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明明已经想好了不希望成为负担,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把自己的无助甚至绝望展现给她看。

他想,他的确还是自私的。

他从来都没有不喜欢江渔,当初怕影响到她不得已分手也好,后来对周礼说出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也罢,他从来都不是完全甘愿的。

只要有任何可以争取的机会他都愿意争取,任何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可问题偏偏来自他完全不了解的一个方面,他根本束手无策,而且从听闻的那些来看,好像他的存在就是原罪,除了后退,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何载舟没有把自己的种种心理活动也一起复述给江渔听。

他尽量用最平淡的语气完成了这次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