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拜师名门
夜幕深沉,四周寂寥,只见嵩山南麋一处山坳之上,十数名甲士正持刀横栏于当道,将一名老者。那甲士为首一人形体雄健,面色沉毅,腰中刀剑齐备,背后负有长弓箭囊,犹是那对堆簇如峰的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在火炬照耀下更显得格外有神。其旁立有一人,癯瘦冷鸷,恰似阴府判官,却正是那羽林副统卢真。
“师尊,何必以命搏之呢?,不若.......”只听卢真哑声说到。
“住口!自他心生歹意开始,已坐叛逆之名。你既奉命追至此处,今日当也留下性命。我王越历经三朝,先后帝王俱是礼敬有加,单你们几个也敢造次?哼!”
此人竟是帝师王越,但见火光中他脸色略有苍淡恙色,颌下白须也杂有血渍,身上衣服虽然污浊但却是整齐无缺,犹是其立于众人之间那凛然不变的神色以及傲然挺立的身姿尽显那宗师风范。
王越久负盛名,在朝堂被尊称为帝师,于江湖又有剑仙美名。单是其首徒贺质执掌羽林近二十年,禁军统领多是由他培养或是提拔上来,先帝在位之际曾赐之于‘汉庭第一高手’称誉。自西凉军入京之后,朝政渐由董卓把持,先前朝臣多遭迫害流离,但贺质却稳坐羽林之职,甚是其权势有胜往昔,亦有传言吕布曾与他于比斗,二人终是在伯仲之间分开。但此刻剑仙的气场似已减弱了不少,羽林高手虽强,但换做往昔他们绝不敢在王越面前如此放肆,犹是副统卢真。
“王越,我念你乃一代宗匠,又是大统领之师,今日你若道出二人下落,或可体面死去,以保剑仙美名。”但见卢真面前那雄健之人骤然厉声说到。
‘呼’的一声,但听一阵冷风掠过,众羽林只见王越身形犹如鬼魅般疾速一闪,而后便听‘砰’的一记响声其便回到了原位。那雄健统领此刻正于仓仓一避后险险站稳,但不免看出他的气息虽不急促但亦有波动之像,且其左颊上隐隐已泛起五道浅浅的指印。
“江澄,换做往昔,岂有你存活之理?”王越说罢,便猛咳了几声,而后又立挺站定。
“王越,向时你乃剑仙,众人俱你。但此刻恐那酒毒已深入脏腑了吧,看你还能撑得几时。”江澄适才遭王越扫面一击,方知道自己与这剑仙之间的差距,此刻又见其气脉大有不继之意,于是也便心中暗喜,带着一份侥幸之色笑道。
“你的玄晖一十三剑也算得一绝,在羽林中仅次于贺质。今日我王越虽近迟暮,但临终必将拿下你首级。”王越厉声喝到。
“好!能得剑仙一句认可,我江澄也不枉习武三十余年。但此次使命在身,我亦不敢孤行,当与众兄弟携手并进,共赴艰险。”江澄说至此处,朝卢真和身后众人观了一眼,众羽林莫不点头示意。
江澄入羽林二十余年,现为八副统之首,向年他以自己所创玄晖一十三剑于宫内遴选中技压群雄,一战成名。贺质亦是暗暗称奇,遂升其为副统。卢真虽是剑仙门人,但他的是非偏差剑火候未至炉火纯青之境,亦曾多次与江澄私下比斗,俱是输于百招之内。贺质的功夫众人有目共睹,江澄也是自知不敌,但王越一句仅下贺质之言却也使得他心中颇为兴奋。不过江澄能坐稳这副统之首一职非是单依功夫出众,更多的是他思虑详密,成稳不乱的行事风格。王越虽已中毒,但剑仙之威却不可小觑,且适才他于瞬息之间掌掴江澄已使得众羽林心中暗暗吃惊。
“好!你们一起上吧!”王越亢声一怒,便双手负于背后超前迈出了一步,但见江卢身后那十余人莫不是骤然缩退半步。
大道归真,无事无非。剑之所去,万物皆鸣。帝师手中虽然无刃,但众人唯见眼前月光冷幽凄寒、涧风呜咽齐聚、砂石衔枚疾走,更甚者那山间的树木、石壁、霭气此刻仿佛俱被唤醒了似的,无形间将这空间中的一动一静编制成一张巨大的黑色罩网自上而下铺盖而来。王越无愧于剑仙,能以自身的气息带动周遭万物共鸣,给人造成一种空间和错觉上的偏差,而他却在众人未及脱困之际又瞬间鬼魅闪进。但见他步履缥缈,又落地无任何声响,行进的间距更是如同丈量般精准,且其每一步俱是踩准八门伤位,端的是意铿锵气却不高亢,给人一种沉晦幽厉而不敢于警觉上有任何一丝放松的压迫之感。
江澄于王越动身之际已然开始防备,但他仍是低估了这位剑仙的余威。但见王越剑出毫无拖凝之意,剑痕莫可琢磨其迹,剑气非盛但却是利至恰处。其剑招看似平奇但又处处蕴藏着万千变化,于一刹那间将己方众人的空间、时机以及进退之路全然封死。他的玄晖一十三剑刚行使出,便见数道半臂长短弧光次第闪起,而后又听到身后响起数声沉闷之音,那十余名羽林好手此刻已倒下五六人有余。更为惊险者,乃是王越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此刻正以一记‘叶落知秋’朝自己悄然扫来。
蛟龙潜伏,其姿幽媚,但万物却近不得之身,皆因那龙眠之际亦是其蓄力之时。此招名曰‘潜虬幽姿’,乃是玄晖一十三剑中的防御之式。只见江澄一剑使出,那剑气瞬间在自己面前幽幽顿顿形成了一道道若隐如现的迷雾之障锁。‘叶落知秋’的厉害之处江澄自是知道,但也不过是与卢真私下比斗所见,此刻这招由剑仙使出却是截然不同的境况。卢真剑招之意乃是秋意萧瑟,从视觉和触觉上令人渐入其境,进而于无形中一招击出致胜。但此招毕竟是王越所创,但见他剑身去处那一湖秋水湛蓝如碧,花与树更是色彩交相辉映,天空高远广阔,云朵亦是缥缈清奇,万物倒映水中,一时竟分不出哪是真哪是相,端的是使人不觉中进入真假虚实无可辨识、是非莫以言论的宗师之境。
‘砰’、‘砰’两声,但见两道身影先后退出,其中一影轻飘削瘦,只见其倒出十数米后撞在一桩粗壮树干后方才坠下。众人观去,却发现那人竟是卢真。另外一影乃剑仙王越,此刻他正蹒跚站起,胸前垂须亦多了不少血丝。江澄虽然看似无恙,实则他比任何人都难耐体内痛楚,令其手中长剑亦寸寸碎裂撒满脚下。
原来适才王越一招‘叶落知秋’乃佯招,他知江澄向来谨微且功夫深湛,自己又重伤在身,故适才其骤然出击毙掉六名羽林侍卫之际已观好了路线。那卢真本是站在江澄的左侧,由于他的功夫多由贺质所授,此刻即便面对强弩王越,他亦不敢轻易出手。而王越正是瞄准了卢真这一心理波动,故一剑封住江澄攻路的同时瞬间换招以一记‘似是而非’骤转徒孙方位。这一招声东击西之计虽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但也是王越唯一的时机所在。若是卢真果敢出手,此刻他与江澄左右联手虽不能当即取胜,但绝是可以困住其身。又王越当下乃重伤半残之躯,那体力和精力对身体的消耗,只会加剧毒素的发挥,估计不出半个时辰有余,这位三朝帝师便伏身黄土之下。
王越以气势和威严怒斥江澄,又赞其功夫卓绝,只不过是激起其兴致从而达到自己佯攻的目的。卢真以一时的迟疑被师尊抓住,进而一剑刺中向时他被卫铭重伤的下腹,那亦是他练功的气脉所在之处。此刻他正艰难站起,卫铭之伤尚可通过调息恢复,但剑仙一击不仅是重伤,更是将其刚恢复的真气全部击溃。江澄见王越变招攻向卢真之际便知己方已然上当,旋即又一招‘飞鸿远音’继而使出。飞鸿之所以声自高远,不仅是它翱翔于九天之上,更是其历尽三秋,不畏路途途远的恒心所致。但见江澄此招使出,一叠数浪连绵,那浪头俱是排列有序,恰如那南飞的大雁般稳中目标一致。又听那山风被剑身裹起,此刻更是发出清嘹呷呷的哀伤之声,使人听之不禁心随共鸣。江澄之变已在王越预料之中,但此刻他亦是心力不足,又回身不及,唯有撤剑反手一挡。但听‘锵’、‘锵’数声,二剑重重击在一起,遂俱化作数段碎于地上,而此刻江澄的一掌亦重重击在剑仙的后背之上。
六人倒地,卢真被废,江澄不动,剑仙呕血,适才两招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但场中形势却是瞬息大变。羽林余下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俱是双手握紧刀身,莫敢上前一步。剑仙之威,竟是如此强盛。
“快上!王越此刻已是将死之身!”江澄突生喊到,他非是不能乱动,而是正在调理适才被帝师所震伤的内息,且恰处于关键时期。此刻他若是冒然出动,即便擒下王越,当体内真气必将乱窜,届时后果不可预估。
“嗯!”王越怒瞪了一眼正欲抽刀的一人,那人瞬间又畏缩着将刀插了回去。
‘噹’的一声,又一羽林刀柄被一石子击中,旋即场中又恢复了沉寂状态。
“咳、咳,”王越以手抵唇将欲出的血水逼了回去,而后但见其上前数步,朝一众羽林厉声喝到:“哪个愿上?”
“混账!如此胆怯,何以成事?给我齐上!”江澄又一声吼道。
众羽林听到统领之令,始才开始颤颤地伸出双手准备拔刀。
“时机不可错过,快上!取王越首级者赏金十两!”眼前唯余的羽林虽不及卢真、江澄功夫,但也俱是强中好手,又历经多方磨砺始才做到了二人的近侍,五人联手更是抵得过一个一流高手。江澄知道此时乃拿取王越的绝佳时机,即便剑仙仍有余力苟延,五人抵得片刻亦不是问题,届时自己内息归位,则这追击头功便是手到擒来,故其当即便喝声喊到。
五名侍卫骤听此言,瞬间气神凝聚,但听一人喊到:“上!”
王越适才反手抵挡一剑本不占先机,全靠经验和内息硬挡,故交手之际已引发了体内的伤势,又江澄后补一掌更是使他内息严重受损。但最为致命的乃是那本已侵入体内的毒素,王越一路过来本是将其强压于体内,但适才一击那毒竟趁内息空缺之机全然消散散于脏腑深处。适才他不过全凭一口气息坚持,又以剑仙的威严震慑众人,那众羽林方不敢轻易动手。但此刻的帝师虽有余力但终抵不过内伤和毒伤双重侵蚀,一时竟杵在那儿动弹不得。
山风凄厉,夜色深沉,一代剑仙竟是以如此方式谢幕。此际众羽林已然涌上,王越心中一声叹息,于傲然中闭上了双眼。
‘叮’、‘叮’、‘叮’,但听数声细微之音响起,那五名羽林正自纷纷隔档迎面袭来的银针之际,忽见一道身影又以灵巧之姿穿梭而来,其手中另持有一剑,那剑待行至众人眼前时方现出金色的光芒。
“卫铭!”
卢真率先认出了来人,但此刻他功夫已经被废,毫无出手之力。江澄骤听卢真呼声,双眼不禁亮光骤现,但亦是无法阻挡。此际卫铭已趁机击倒一人,并正以五禽身法游梭于其余四人之间。众羽林本可力拒卫铭,但采薇源源不断地输出银针,无论是方位还是穴位,甚是瞄准的时机又恰在五人的节点之上,而卫铭身法不仅鬼魅,且丝毫不必顾及那袭来银针的干扰,故二人一明一暗的配合恰到好处,霎时取得了先机的优势。
‘噹’的一声,只见卫铭一剑斫在四人齐下的刀身之上,旋即被逼退数步距离,且其脚步亦是踉跄错乱,而羽林的刀势却是一路直下,似是要直捣目标所在。
“撤手!”卢真与江澄同时呼出。
但为时已晚,此际又见一道身影从四人身后跃出,而后便听‘砰’的一声,又有一名羽林伏地而亡。卫铭看准时机,当即剑身黄光大放,右手猛然挥出三道微弧,那弧光映着场中的火光‘疾’的一声便切了出去,恰恰击中眼前的敌人。
‘锵’、‘锵’数声,但见余下三名羽林腰刀尽皆落地,多已碎做数段,另其各自腕部、胸前俱被插入数枚银针,一时竟是动弹不得,唯有眼中布满了错愕之色。
原来赵於商等人自崖顶逃离之后,刚行不过里许之遥卫铭便因内伤激发不能前行。郭途本意和冯异轮流背负行进,却被卫铭拒绝。赵於商又以二人受伤较轻,脚程较快,不仅可以赶前汇报军情又可替他们引开追兵。冯郭二人与卫铭情深义重,不愿就此离去。后来卫铭又道出卢真被击中气脉非一时能够追来,此际也正是他们三人休养恢复的时机。冯郭知道卫铭伤重但生命无碍,又采薇医术精湛,赵於商更是沉稳心细,有他二人在侧倒也无甚挂牵。且如是自己二人真是能将那卢真引开,则对卫铭来说无疑于险中求胜。
嵩山的地势也颇为复杂,南麋的涧底又起伏勾连,赵於商与冯郭二人别过之后又寻到一处隐秘山洞,待他将林间的脚印痕迹通过枯叶、断肢覆盖之后开始调息之际已是烟消日出时分。此时山间一片豁然大亮,三人极目望去,但见远处阡陌稀疏,蜿蜒交错犹如细水一般,直没伸入视野深处。另有村庄落落起伏,但在这曦光暧暧的初晨却是无任何炊烟升起,更无论车马人迹。
“羽林高手常年听命皇宫,于江湖行事稍有不足之处,希望冯兄弟他们可以引开卢真的注意,我们也唯有如此冒险一试。”赵於商无愧心如老狐,他选择了在敌人眼底潜藏,又暗赌对手江湖阅浅,故选择了这行险之招。
卢真果然上当,三人适开始休养不过半个多时辰,赵於商已看到一道身影自前方掠过朝冯郭逃离方向匆匆追去。又过了两个个时辰,日已至午,此间采薇已替众人更换了数次药物。医圣的妙手果然神奇,三人向时仍在渗血的伤口此刻已经开始愈合滋长了。待至天色暗淡之际,三人俱已可舒展活动了起来,卫铭甚是已可以慢慢聚起薄弱的真气,不过仍不敢过度施力而已。
暮霭渐浓,山间更甚,远处阡陌已无法辨识。但见黑暗中忽闪出一道亮光,但转瞬即逝。如此又是数次反复,但每次位置俱不相同,且隐约中似有低沉之声夹杂其中。
“铭哥,你看那是什么?”采薇附耳低声说到。
“嘘!”卫铭噤声到,此刻他已恢复了两成左右的体力,那亮光其亦是观到,只听他第声回到:“那光应是高手剑光所致,看他出手时机和方位,此人功夫犹胜于那卢真,至于那微声应是被其所击杀之人未及哀鸣发出来的。”
“啊!”采薇不禁讶出声来。
三人正自论着,那光影又近了不少,这次卫铭却是看的真切了不少。
“这是真正的似有还无、似是而非之境,卢真的是非偏差剑与他有天渊之别。”
“莫非是贺质亲来?”持剑者的面孔虽然依稀难辨,但从他身影和步伐来判,此人应是中年以上年纪,赵於商猜到此处也不由地低声喃道。
那人似是听到了三人低言之声,于一记剑影击出之际忽朝此瞥了一眼。卫铭但觉那一瞬之间周遭的空气似在压力的驱使骤然凝聚,持剑者目光虽然精准但却不凌厉,反倒是带着一丝通透从容之觉。
“此人好强大啊!我不过一句疑言,适才但觉似是被其提面压迫一般。”赵於商面色忽有了一丝紧张之感。
“嗯,的确如此。我虽与赵大哥感觉有异,但也仿佛有种长者临面之觉。”采薇亦是如此说到。
“咦!奇怪,我们藏身之处既已被发现,但他却未朝此而来,反倒是逆路而上,似是要回那山村的方向。”卫铭眉头微蹙,低声疑到。
三人正自猜测之际,山下众人已然行至了那山坳之处。此处距离卫铭三人不过百余米距离,众羽林的火光也聚集了起来,坳间一片敞亮。那持剑者虽背对三人,卫铭虽未曾看到其真容,但却看到他颌下飘然挂着细长精致的白须,更是看到了卢真。
“这人竟是个老者?又懂是非偏差剑?莫非是王越?”赵於商疑声道。
“应是如此。能有以一目之势压迫他人,此等境界我也唯有面对圣人和戟神时方才有此感觉,却不知其为何会遭羽林等人追击?”卫铭续声答到。
“王越应是受了内伤,你看他胸间气息虽畅,但节律不一。另外他手负于后但十指绷紧,下肢亦是充满劲力,似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采薇此时也看得真切了不少,她虽不知王越中毒之事,但却看出了他异常之相。
“怪不得这些羽林竟敢追赶王越,原来是他受伤在先,竟不知什么人竟能伤得了这位剑道宗师?”卫铭疑声说到。
三人暗窥不过盏茶有余,但见场中形势瞬息万变,此刻剑仙亦是落幕在即。采薇向来心善,又王越垂老迟暮,不忍观之如此潦草,旋即手中银针纷纷射出。卫铭见此,当即与赵於商一个眼神交流之后也瞬间缥缈飞出,于千钧万发之际替王越挡下了眼前之劫。
“前辈,我已用银针封住了你脏腑周围的诛大要穴,那毒素还可控制一时。这有一颗解毒的药丸,你可服下舒解一下体内的痛楚。”
但见采薇手中捏着一枚灰色的药丸,望着眼前这位须发如雪仍自保持着尊长风范的垂暮剑仙。此刻他们已趁江澄尚未缓歇过来之际逃出山坳数里有余,赵於商选择了一处岩石背后让众人隐藏了下来。
只见帝师脸上讥笑骤现,而后叹声说到:“我王越行走江湖五十余年,上至帝王下至生民,无有不窥者。世人皆以利益相交,向时李彦曾说张机不与世同,我尚不相信,却不想今日竟被其徒冒死相救,实在是可笑可怜至极啊!”
“前辈莫要感慨,你身体损伤严重,当舒心调理,不宜动气。”采薇慰声说到。
王越旋即又是一笑,不过已不是适才嘲讽自己之意,反倒是带着一份温润之色问到:“张机行医既无功名又无利禄,莫不是为那一句‘医圣’虚名?”
“前辈差矣!圣人所行皆是深藏若虚,不漏任何声张,待世人知悉已是他离去之后之事啦!那所谓的虚名乃是世人感恩的心怀罢啦!圣人更是视之如虚幻。”
王越望了一眼补声的卫铭,旋即点了点头,而后问到:“你是卫铭?”
卫铭点了点头。
“嗯”王越亦是点了点头,而后接着问到:“我观你适才乃是五禽戏法为基,不过那剑法却不似华佗门人之风,这可是昔日拒李彦之招式?”
卫铭见王越一语道破自己功夫所在,知道此宗师于武学上通透彻底,旋即应了一声,又将三世因果乃自己所创之事和盘托出。
“好!无愧于李彦称赞于你,果是天纵之才。”王越幽声叹到,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轻狂的自己,不由地精神略有些彷徨。过了些时,只见这位老者回神过来,朝采薇问到:“张机现下在何处?”
“师父去了南中,估计数年之内难以返回。”采薇略有伤声地回到,卫铭知道其乃是想念师父所致,旋即紧紧握住了伊人的双手。
“哦?南中?”王越疑道。
采薇又将医圣南下之事简为概述,而后又说到:“‘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师父早年因家族的衰落而感慨,后遂渐而学医。‘医者仁心’,亦是师父常教我之大义。”
“好一句‘医者仁心’,于此境界上吾自愧不如啊!”王越说至此处,不由地又是一声感慨。
“前辈尊为帝师,何以会有眼下之变故?”赵於商满是疑惑地问到。
但见王越并未直视于他,而是凝神远望着西BJ师方向,过了少时方才回到:“天下风云变幻莫测,实所难料,不说也罢!”
众人正自聊着,忽见山下火光闪烁,另有脚步声、质问声以及探寻声隐约传来。
“是江澄他们!”赵於商伏在巨石上低声说到。
“该来的终是要来,我已过近古稀,又重伤在身,生死无畏。只可惜你们三人,正值葳蕤年纪,却被卷入这朝堂纷争。”王越说到。
“朝堂纷争?”卫铭疑声到。
王越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言过,旋即朝卫铭摆了摆手,随后又问到:“你是被卢真所伤?”
“正是。”
“哼!如此叛逆,废了功夫算是便宜了他。幸得其功夫领悟不够,否则你今日便是无救。”
“啊!”采薇听悉剑仙之言,瞬间双眼明亮了起来,而后问到:“前辈可是有消去铭哥身上伤势之法?”
王越淡声回到:“自是有之,不过现下我未有体力罢了。这小子体格健壮,又有五禽真气为基,歇息数日便也可恢复如初。”
“既是如此,前辈但请放心歇息,不必为小子操虑,待我们躲过眼前之难后再寻安全之地调养身体。”
“避过江澄?”王越突生说到,而后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卫铭,须臾之后方才说到:“适才未至山坳之时,我已察觉到你三人存在。那江澄的功夫犹在卢真之上,我原以为你们乃其所布暗手故不曾声张,原来是他二人取功心切一时疏忽罢了。此时江澄体力已复,他岂有放过任何线索之可能?”
卫铭听罢,不禁额头骤热,这帝师无愧于江湖三大宗师,自己原以为适才王越不经意一望乃是他发现己方藏身所在之际,竟未想到早已被其感知到了。
“若你三人未曾受伤,或可脱离江澄的追踪。但若是碰上贺质,断无生还可能。”王越又接着说到。
“无碍。小子历经生死多次,俱化险为夷,且我与那贺质又素不相识,若届时真有牵扯,也当坦然面对,也正如前辈所说‘天下风云变幻莫测,实所难料’。”卫铭欣然答到。
王越未曾想到卫铭会有此说,瞬间竟是有错错愕,旋又问到:“年纪轻幼,又有五禽戏法为根基,且能自创精妙功夫,果然是上乘天资。只可惜未曾得名师指引,否则此刻你未必会属于卢真、江澄,甚是赶超我门下徒儿也未必不无可能。”
卫铭淡然一笑,答道:“小子一介平民,又无甚能力,若非得华张两大圣人眷顾,此刻也不会于武学上有所领悟。”
“好!春风得意却又怡然知足、不骄不躁,赤子诚心,难得一遇,吾甚喜之。”王越说到此处,忽然眼中光芒大盛,进而盯着卫铭说到:“你可愿拜我为师?”
众人骤听剑仙一问,莫不是惊讶万分,卫铭更是于呆矗中不知如何答复。过了许久,但听采薇笑着回到:“前辈骤然眷顾,故铭哥一时言语阻塞,且我们......”
采薇尚未说完,但见王越伸手阻了下来,而后浮出一丝笑意,喜声道:“能在数招之间窥破卢真剑法之意,此份领悟能力尚在你师兄史阿之上,我甚是欣慰。看来这是非偏差剑终是有了传人,小铭,还不拜师?”
卫铭仍自吃呆之际,忽听王越又出一言,赵於商和采薇亦是喜笑着推他向前跪下,旋从迷茫中醒了过来,拜首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王越端坐在石面上,喜极而笑,待卫铭叩首完毕之后方才令其起身,而后说到:“甚好,甚好,今日既是遭遇,亦是机遇。若非如此,我也收不到你为关门弟子。”
卫铭虽有一身功夫,但从未正式拜师,今日竟得帝师垂怜,不亚于寻到佳人,顿时胸间自是一阵暖意涌出,旋又看到王越潦倒破落,心中难免感慨不已,正欲脱口之际,忽又被剑仙拦下。
“徒儿,为师收徒极严,若非天资上乘,自是入不了我门下。你大师兄贺质.......”王越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下来,脸上瞬间露出悲伤神色,须臾之后方才继续说到:“他此时已非我门人,日后你功夫如若有成,当替为师清理门户。”
卫铭俯身一叩,诚口回到:“当听师父之命。”
“史阿以后便是你大师兄,日后你若与他相遇,当师兄弟共勉互进,将我剑术传承下去。”
卫铭‘喏’了一声,赵於商和采薇见王越收徒后喜色渐多,又与卫铭做交心之谈,心中亦是甚慰,旋双双避与一旁,不再打扰二人。
“徒儿,为师这是非偏差剑重在境,而不在剑,你若是能明白其中道理,则那剑法即是水到渠成之事。”
卫铭向来喜细微之处发觉精要,此刻但听师父似有深层之言,知道是其欲授剑法于自己,旋即凝集心神,不再多言下去。
“是非本是事物的两面,原本无甚区别,只是世人赋予之一为准则,则余下即为其对立之面,至于这是非之论也是由此演化而来。阴阳乃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但阴生于阳,阳生于阴,二者相对立而又相依存。我剑法之是非论即是依此而来,世人皆以是者为准绳,而却忘了是乃由非衍生而出。若是使剑者剑法能做到大道至简但又令人无法琢磨其中剑意,即是非莫辨、阴阳互转之境,则便是这是非之剑可成。”
“我们往往习惯于以结论定事实,反倒忽略了事实发生的过程。譬如适才你以剑迎敌,那众羽林兵刃多数断裂,唯有一人长刀坠地但却无损。徒儿,那几人功力相当,所受你劲力亦是无异,何以那一人刀身未断?”
“想是那一人刀身坚硬或是材质优越罢了!”卫铭如是回到。
只见王越摇了摇头,而后回到:“非是如此,羽林所配兵刃俱是统一锻造,未有特殊之处,即便江澄、贺质亦是如此。”
“师父,或是那人乃凑巧之机罢了。”卫铭挠着头,悻悻地笑着回到。
王越轻轻地颔了颔首,略有沉思之后方才回到:“你如此回答,也算是有些关联。那人刀身未断,我们多以为是他的兵刃有独特之处,实则这是一种主观认知上的错觉。如果你往广域上去寻思,这些羽林的刀乃是断了许多柄之后方才留下最后一刃幸存者。这是一种视觉和认知上的一种偏差,幸存者乃淘汰的结果,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但也正是通过先前湮没者的辉煌反衬出其强大。剑法、剑道恰是同理,每一招、每一悟无不是通过诸多推演而最终成形。功夫是实,历路是质,没有质则实不稳,犹如无根基而立大厦,则随时可摧毁矣。质与实本是同根,只是在细微之处雕琢与否的差别罢了,待你将实与质推演到一定程度,其便会无甚差异。此时无论如何反复重演,结果总是一致,这也就是事物所谓的重现性和精准性,亦即为师剑道的偏差之境。事物的重演需要特定的条件,环境、对象、方式缺一不可。剑法亦是如此,招式、节点、时机无不至要,若你能藏质于胸出实于前,且质与实可做到自然切换,则临兵对敌必会使对方疲于视、感、触、听、嗅任何一觉的偏差,那结局岂不如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
“事物的是结局的表象,但亦是过程的淬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者,沉中带稳,柔中含润,即便是它留有余恨退去但也能带给人们无限遐思、无限回忆,故世人皆以夕阳为美,只因它与现实之道相符罢了。其实,我们跳开思维局限去观,夕阳之美也正是通过晨曦聚集能量,而后再抛舍烈日的锋芒,最终散发出一种圆润而不刺眼的光彩,达到一种沉稳又不陡峭的高度,故它也是临近黄昏时方才最美。剑道、人性何不是如此?没有过程,何来的成熟?”
“玉石甚美,但完美者多毁于顷刻,反有瑕疵者可长久存之,故残缺之美与其说是一种遐思和期待,不如说是一种另类的保护。这种美不仅能激起人们的无限感悟,更能使他们学会珍惜,进而使其发出潜藏未知的力量。于缺憾中积极面对,于不经意意间悄然突破。”
“镜中花、水中月,既是事实,又是虚幻。实者寻常可见,世人早已习以为常。虚者近在咫尺,但却无法触摸。这种虚实相依,真假难辨之境,更多的是带给我们空灵、超然和无尽无穷之境,但又有几人能够领悟呢?故是非本无论,偏差亦是真。领悟不断,剑法更新,剑道无穷矣!”
......
王越将己剑道所悟悉数讲出,又于关键之处引导卫铭道出个人见略。卫铭本善领悟,又习练五禽戏法多年,于这自然之道已较常人通透不少。是非偏差剑的剑道虽然深奥,但之于他也并非有太大困扰,其中招式和剑意其多是一遍融通,余者待王越再次解惑也即豁然开朗。采薇但见王越师徒交谈甚欢,期间不乏疑虑或是困惑排解,二人此际融洽之态似已超越师徒,仿若父子一般,不禁地替卫铭暗暗心喜。待至最后,王越始才将似是而非、无风无波、叶落知秋、草木皆兵、镜花水月、白璧微瑕、夕阳无恨、习以为常、是非偏差等十余招剑式一一授于卫铭。
“徒儿,你师兄史阿性偏寡淡,善于钻研,于剑法上半月学全,又历年余之后方才纯熟运用。他悟性虽佳但过于执着,故其虽能领到我剑法精髓但难以企及那剑道止境。贺质较史阿略有不足,这剑法他学有月余,又悟剑三年方才入道。不过他沉稳冷静,能发掘出剑法中诸多妙处又加以演化,故其虽天资比不得史阿但却功夫犹胜于他。你有五禽戏法为基,那万物演化规律自是通透彻底。我的剑道和剑法虽较常理另辟蹊径,但亦是遵循自然之道,故你习之较常人快了数倍有余,至于那剑道精髓你仍需刻苦钻研方可领悟。以为师观测,多则两年,少则年载,你便可将我衣钵传承下来。”
涧风清寂,夜色阑珊,待王越授道完毕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此时但听赵於商低声道:“江澄寻上山来了,我们需要转移了。”
只见王越挺然起身,而后朝卫铭欣然点头笑道:“徒儿,为师所授剑道可曾记下。”
“已铭记于心。”卫铭恭声回到。
“好!如此便好。徒儿,上前来,为师再教你最后一招。”
卫铭听罢,不敢怠慢,当即便移身上前。忽然王越猛然双手一伸,将卫铭胸前诸大穴位点住,而后将他平稳放下,自己亦缓缓做到其背后。
采薇、赵於商骤见此变,莫不及手,后又见王越颜色和悦,当也不再疑问。
“师父,你这是为何?”
“小铭莫急,为师能在临终前收你为徒甚是欣慰。只是那帝王笑乃天下至毒,此刻它已侵入我心脉,任是张机、华佗于此也是回天乏术。师父死不足惜,但徒儿必须得承师意活下去,并将师门发扬光大。”
王越经过适才一阵歇息,已凝聚恢复了不少体力,他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故于悄然间已做好了以残余真气替卫铭治愈内伤的打算。但此举无疑于加剧那毒素的侵蚀,采薇自是能够看出王越的意图,然为时已晚,此时卫铭体内的真气已被其师催动开始循环起来。
“师父,不要......”卫铭泪眼朦胧,他自流离以来,王越是为数不多能令他觉得温暖有关怀之觉的长者,即便是这仓促的一时。但此时师父却是以命救助自己,卫铭初觉的暖意此刻不免被悲痛覆盖。
“小铭,不要说话,静心调息。”
‘噗’,王越重重吐出一口鲜血,而后便歪倒于地。卫铭旋翻身起来,此际已过去近半个时辰。
“师父!”卫铭抱着神色尽失、枯槁憔悴的师父大声痛哭着,此时他已无暇去思即将寻来的江澄等人。王越与他不过偶然遇之,亦不过两个时辰有余,但适才帝师授艺时始终保持着至爱、至诚、至微、至心之意,这已使卫铭有种亲人之觉。此刻王越陨落在即,卫铭适得到的关爱之意却也要即将散去,故其这份悲痛之意莫有如他般凄凉神伤。
“好徒儿!师父只恨与你相处时短,未能看着你成长起来。一定谨记师父的话,找到你师兄史阿,并替我清理门户。”王越躺在卫铭怀中,艰难地伸起左手轻抚着卫铭的额头。
“师父,徒儿谨记师命。”卫铭涕泗满面,他已察到王越心脉渐歇,目光也开始消散了起来,但仍是心存希望,喊到:“采薇,你快来看看!师父是否还有救?”
只见王越已无力伸手,仅是眼珠左右晃动了一下,示意道:“不必啦!张机收了个好徒儿,我也不差,哈......。”
“咳咳”,王越猛咳了几下,口中瞬间流出不少淤血,卫铭赶忙以袖替其擦拭,而后又见其艰难地挤出笑容,低喘着说到:“你们俩个......要......好好的,不要......做那傻事。”
王越说罢,眼睑忽然垂了下来,无力地望着前方。
卫铭知道他指的是闻声赶来的江澄等人,心中悲痛不禁更加翻覆起来。
“师父”,卫铭擦了擦眼泪,然后接着说到:“师兄现在何处?我以何信物与他相见?”
王越聚起眼中最后一道柔光,笑着说到:“他在......西边,是非偏差剑......即是最好....的信物。”
卫铭但觉臂腕骤然一沉,旋猛然观去,却发现师父气息已断,于微笑中已溘然长逝。山谷寂寥,夜风凄厉,一带剑仙就此陨落。于此同时,只见夜空中倏然滑过一颗流星,朝着京师方向落去。
“小铭,快走,江澄不时便追了上来!”赵於商旋即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卫铭。
“铭哥,前辈也算喜慰而终,你也不必悲伤,更要遵守师命。”采薇亦是双眼湿润,低声慰到。
“赵大哥,我们朝西边撤去。”卫铭说罢,旋将王越尸身抱起,便朝山村方向退去。
三人撤离不过里许有余,待至涧谷之处,由于需要逆行而上,终是慢了下来。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穿梭而过,直没入涧谷的黑暗之中,江澄终是追了上来。
‘嗖’、‘嗖’,又是数声,但见卫铭将师父尸体放下,而后沉声说到:“赵大哥、采薇,我们迎敌。”
此刻赵於商和采薇的伤势仍未复原,但敌方也唯有江澄一位高手,故二人自保无虞。卫铭的外伤经过采薇的悉心照料几已无甚大碍,内伤经过白日里的调理也恢复了两成左右,适才王越拼死一搏又使其复原了大半。卫铭伤势已愈八成有余,他知道现下的自己仍非江澄的敌手,但此时已别无退路,不如殊死一搏。
江澄右手一挥,那三名羽林便止了下来,但见其持剑上前,见地上躺有一人,赫然是那剑仙王越,于是便讶声问到:“帝师已亡?”
卫铭手持黄金蕊,满眼狠厉地盯着江澄,吼到:“今日便取你首级,给师父报仇。”
江澄骤听卫铭之言,先是一愣,而后便笑着回道:“王越唯有二徒,京师皆知,何来第三徒之说?”
“似尔等小人,我也不必细说。但师门之仇,不可不报。”
“好啊!若你能以王越的功夫击败与我,那剑仙之徒便可坐实。否则即便你成名于岐棘山,但也不过是野路之人。”江澄俾声到。
“好!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是非偏差剑的厉害之处!”卫铭说罢,便将劲力灌入黄金蕊。但见那剑身瞬间金光大放,在这黑暗之中,恰如一道陨石流痕一般耀人眼目。
江澄渐敛起了轻蔑的神色,此时的他竟凝重了起来。卫铭的剑式已让这位羽林副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江澄心中不禁脱出几字来:“卢真,是非偏差剑!”
羽林众人中,以贺质功夫为最,余下则是江澄和卢真。贺质的功夫江澄知道,但从未与其真正交过手,而卢真却是与他私下比斗最多者,故这是非偏差剑他自是能够看出。
卫铭一时招式上的出奇不禁令江澄顿时诧异,而黄金蕊恰趁其精神恍惚之际瞬间杀出,于时机和角度的切入无不精准非常。只见黄金蕊去路飘忽摇荡,恰似初学者持剑不稳般寻常。然待卫铭剑身数个摇荡过去,江澄便发现了奇妙之处。他但见自己面前以黄金蕊为界,左右两侧瞬间生出两扇同样的景象。剑身游离,则那景象随之滋生扩张。剑身静止,则其蓄力环伺时机。二者同生共进,却又对称相当,恰若实物与影像一般,而卫铭的剑身则正是那明镜和水鉴。更为绝妙者,乃是观者知道其乃虚实之境,但又实难辨出哪是实哪是虚。
此招即是非偏差剑中‘镜花水月’招式,由于卫铭乃仓促学艺又是初次使用,难免于纯熟度和应变上略有欠缺。江澄抓住其布招节律流畅不足之缺陷,当即也剑身斜刺,而后右腕一个翻转,一招‘池塘春草’便杀了出去。此招意在由消沉翻转为积极之态,乃是江澄于无意间从寻常景物中悟出,倒与是非偏差剑中的‘忽略’之剑意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故一时竟也抵得住卫铭这精妙一招。只见其剑身扫去,黄金蕊所绘出的沉迷景象顿时开始滋生出点点绿意,然后那绿点便密集了起来,进而开始蔓延,于不知不觉中将人的眼目尽却占领。不过盏茶的功夫,黄金蕊的剑身周围便春草苍苍,那两侧的影像中亦是绿色满园,一时竟给他带来清新愉悦之觉。正在此时,卫铭似乎隐约听到一声清脆之音,仿若断梦啼莺般婉转浴耳,接着便是第二声。待第三声传来之时,那声已然清脆了不少,且其似有递近之势。卫铭知道这非是幻觉,而是江澄换招了。原来适才江澄一招虽抵得住卫铭攻势,但亦难再进一步,故他便于悄然间发出了第二招。这一招名曰‘园柳鸣禽’,与适才那招‘池塘春草’有同样的领悟意境。‘园柳鸣禽’虽与‘池塘春草’有衍生关系,但亦能独立使出。江澄将其藏于之后,则是因为是非偏差剑招式过于精妙,他不敢轻殆,故便做好了于悄然间取敌制胜的准备。形色不变,但心计暗生,这羽林副统却有过人之处,江澄无愧于贺质底下第一人。卫铭一时不慎却着了暗道,适才他本已占据的先机优势此刻已尽失,但见其仓促变招,但却终是迟了一步。只见黄金蕊一个斜扫,截开一道退去之路,而后卫铭右臂骤然一伸,换做一招‘白璧微瑕’刺去。卫铭以一时大意造成的被动局势做为瑕疵之处,以剑身的出奇之势为白玉。此刻他无论是身法还是剑路,尽显准备不足之态,与其说此招乃‘白璧微瑕’,不如称之为‘泛泛顽石’。江澄昔日见卢真使过是非偏差剑,然这两招他却从未见过,不过那剑意却是相通,故其虽见卫铭身形笨拙,丑态尽显,但亦不敢掉以轻心。
但听‘叮’、‘锵’、‘噹’三声,一金一银一蓝三条剑身同时荡开。江澄于站定时长剑亦不停地扫去眼前袭来不断的银针,而另一侧卫铭却拦着采薇的腰肢缓缓落下。原来适才卫铭仓促一招确实是准备不足,但他已无调整空间,唯有只身冒险。若非江澄忌惮于王越的剑法,此刻卫铭估已血溅当场。采薇知道江澄功夫卓绝,故她于卫铭应战时便一直将美人泪紧握在手心,做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适才卫铭变招之时,她便见心上人眼中忽现慌色又眉头微聚,便知道乃是其已临危险,故当二人剑身欲接之际便瞬间杀出。江澄本已几欲与卫铭对上,忽又见一剑杀来,且那剑身上似闪出无数点盈盈泪光。那泪光虽然令人幽怜,但在美人泪蓝色剑身的映射下却透露出一丝坚韧、铿锵之意,恰若西子回眸之泪。此招名曰‘泪雨无怨’,本是医圣见世人遭遇疾苦折磨,不忍伤心落泪,又取医者仁心之意所创,故而名之。采薇此刻悬挂卫铭安危,于此心境骤然使出,却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虽说二者境况不同,但却俱有无怨无悔之意,故这招的威力也被采薇发挥到了极致。若非她功力不足,又有伤在身,此刻恐场中局势已换。
“好!今日能有幸挑战两大宗师绝技,我江澄慰矣!尔等暂观一旁,不必相助。”江澄适才几招过去,已试出采薇二人功力不足且有伤在身,自己虽然内息亦有损伤但面对眼前仍可自如应对。又此时他已知道卫铭适才一招‘白玉微瑕’未至纯熟之境,故也猜测这是非偏差剑是其新学不久,若是待自己再对上几招便可摸清此剑法套路,届时敌人即是手到擒来,于是江澄旋止住了此刻正与赵於商对峙本欲相助的三名羽林随从。
“采薇,你感觉怎么样?”卫铭将伊人扶至一旁,柔声问到。
“铭哥,我没什么事。这恶人当真厉害的很,我与你共退共进吧?”
卫铭望着身旁伤愈羸弱的采薇,本想劝说佳人退下但又见她眼神坚毅,自是了然其心中担忧。那江澄皆因对是非偏差剑了解不足方过于谨慎,而后面的争斗必是更为凶险。卫铭知道此时若是自己再坚持下去采薇亦会退于一旁,但他又不忍看到她似适才这招般于关键时刻挺身上来,则旋柔声说到:“稍时若感不适便当即退下,不可硬撑。”
采薇朝卫铭慰然一笑,眼中俱是诚切的爱意,于是便点头沉到:“嗯!”
“好啦!你们两个也不必卿卿我我了,稍时拿下你的首级,我自留她的性命。”江澄剑身一挑指向采薇,脸上含着轻浮的笑意说到:“我府上恰缺一暖床侍女,你官面清秀又颇懂照料之事,正可用之。”
卫铭不禁怒气骤升,大喝一声:“住口!”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瞬间杀去,那光于行进中又一分为二,而后再行分之。如此待剑身行至距离江澄不足三步距离之时,那光已化作万千金点,恰若广寒月光般顿时倾撒前去,却正是三世因果中的‘满月’招式。伴随着那金光的另有一道幽蓝色的寒光,正是采薇手持美人泪随之杀出。但见那光玲珑中带着一丝孤寂,于连绵中涌出万分惆怅之意。夜半的山风此时也开始呜咽作响,地上的砂砾亦被簌簌卷起,打在那摇曳不定的草木之上发出窸窣清泠的声音。若是再仔细聆听辨去,山谷中似还有隐约悲戚的回声。风声、砾声、草木声、回声,声声沁入心中,使人不觉黯然神伤,恰若那愁雨连绵浩浩漫漫的无眠之夜。此招名曰‘夜雨玲珑’,亦是春雨玲珑手中的一式。江澄但见此两招一前一后,一扬一抑,端的是精妙绝伦,于配合上更是严丝合缝,阴阳协调至极,于是便剑身一扫,而后纵身跃起,瞬间在面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剑痕。但见那剑痕骤然开始增长,渐而向四周扩散,朝着眼前的双剑来势包围而去。只听‘砰’的一声,三剑又一次交击在了一起,但见江澄的剑痕骤然散开,化作数不尽的光斑,那光斑在其银色剑身的照耀下又恰如夕阳斜晖下的余霞。那余霞万千,恰与卫铭二人光影一一对上,山谷中顿时仿佛铺满了彩锦,一时绚烂无比。江澄的剑招源于自然,又其多在黄昏头脑昏沉困迷之时瞬间顿悟,‘玄晖一十三剑’之名也是由此而来。这一招名曰‘余霞成绮’,亦是玄晖一十三剑中的绝妙一式,江澄与人对敌甚少使至此招,但此刻眼前二人的配合却令他惊讶万分。
三人又一次斗成了平手之势,江澄眼神开始由坚定转作凌厉,他此时方知非是自己轻殆于眼前二人,而是低估了王越和张机的功夫。只听‘疾’的一声,江澄率先进攻了,只见他左进右出,上刺下挑,一把长剑在其手中犹如自己手臂般灵巧翻转,端的是做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而卫铭和采薇亦是心意相通,又分别使出数招配合,堪堪抵得住江澄的进攻。采薇由于本就有伤,三招不过便被江澄将美人泪踢飞且右肩亦着了一脚。卫铭勉强挡了六式,但衣襟已被汗水湿透,又因照顾采薇略有分神,此刻他的剑法也是唯有守势。二人双剑合璧,招式虽精,但却被江澄攻了个狼狈不堪。赵於商观于一旁,心中焦急如同烈火焚烧,更是于数次关键之处掌心被握紧的指尖戳破了皮肉,血丝已然渗出。向时于卢真相斗,七人俱是基于战术配合,故赵於商依形势寻节点攻防即可。但现下境况却大不相同,那江澄不仅功夫犹胜卢真,一招一式俱无漏洞可寻。而卫铭采薇又配合的严丝合缝,虽然二人处于下风之势,但剑法上的节律却未错乱,赵於商一时竟找不到任何可补援之机。
待卫铭一招‘天阙’使罢,三人再次分开之际,但听江澄疑声问到:“此几招刚猛激昂,与王越剑法宗义不甚相符,非似是非偏差剑中的招式?”
江澄骤然一问,卫铭蓦地一怔。适才由于情急,他未及思虑便使出了三世因果中的招式,倒忘却了以师父剑法正名之词,于是便赧声回到:“确如阁下所言,此剑法乃我自己所创,曰‘三世因果’。适才一时手熟,顺然使出罢了。”
“好,剑法虽然精奇,但较之是非偏差剑于领悟和沉淀上略显不足。此剑法若再给你数年功夫雕刻,未必会输于王越的剑术,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江澄说罢,于笑赞中又使出了下一式剑招。
卫铭心中大惊同时亦是万分认可,这‘三世因果’功夫不过是自己因境因绪而创,先后也不过一年时间,最后那几式更是在两月前所创。此剑法确实在变通推演和沉稳沉淀上未及雕琢,自己更是未经名师指引,故其较之是非偏差剑这种大宗师所悟确有不少欠缺之处。江澄无愧于剑术大家,他不过只简单几句便将自己剑法精要尽皆窥透,且正中核要之处。但此刻那银剑已然亮起,卫铭亦无暇再去过于思虑,只见他手中长剑缓缓升起,在江澄眼前划出了一道寻常无奇的浅浅痕迹,但那痕迹每一点每一处俱是自然流畅,寻不到一丝衔接的缝隙,此亦是那是王越剑道‘是非本无论,偏差亦是真’所在。
卫铭但见江澄以银剑瞬间现出清澈通透的剑芒,那剑芒于晶莹中又无限绵延,仿若一条白练般飘渺轻盈,又如夕阳下一条长河般静美安逸。此招即曰‘澄江似练’,乃是江澄剑法的剑意所在。欲成剑法,非历经万千磨难不可。但欲突破境界,非一时顿悟难成。这一时的顿悟,可是寻常景物,可是莫名机遇,亦可是到达终点后如释重负的一时之觉。江澄少时砺剑十年,得玄晖剑法一十二式。但他总觉不甚圆满,于是便沿过往之路再行返回去寻。后他终是在一处城头上,忽见那楼下的江水骤失去了往昔滚滚之势,此刻竟安静的如同熟睡的婴童一般。又夕阳霞光万丈,更是将那一江静水耀得通透清澈,恰如一条细长曼妙的白练般直向远方。这种平静而又安逸的景象瞬间使得江澄脑中障霾尽消,他举目望去但觉胸间舒畅无比,沉闷的心情此刻竟也瞬间转做明媚和开朗。江澄再环视四周,却发现此城楼竟是自己昔时初创剑法之地,不禁哑然一笑,那‘澄江似练’之招旋也由此创出。夕阳之美,令人无限遐思。江澄的剑法但见夕阳玄晖下之静美,卫铭的剑法却现落日之盛美。但见黄金蕊瞬间吐出一道道橙红而不锋利的霞光,霞光浮跃在天际又将周遭的白云染做彤红,此刻那剑身也开始变得犹如融金般灿烂但却一点都不刺眼。此招正是是非偏差剑中的‘夕阳无恨’之势,王越反常理悟之却得通透之境,故那本是‘夕阳余恨’之景象此刻被卫铭使出竟是唯美的画面。但见落日熔金,玄晖灿烂,天空中更是,云霞争相斗艳。江澄的江水无际,卫铭的霞光不断,一时间水与天、光与影、景与色、真与假交相辉映,山谷中顿时光芒万丈、绚烂无比。场中观斗众人无不觉得眼前之相玄妙非常,莫有不是惊叹万分者。
但听‘锵’‘噹’‘扑’数声想起,场中骤然暗了下来,那三名羽林的火炬亦在此时被卷灭,隐约中只见两道身影朝一前一后纷纷散开。
那落向崖边的一影虽然飞速极快,但却似大鸟般轻巧灵动。但见它于即将落入深渊之际忽地一个骤旋,而后其便沿着山崖绘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涧边不远掠去。赵於商赶忙上前接下,却正是卫铭以手臂揽着采薇的腰肢缥缈落下。但见此时二人嘴角、胸前、手臂俱是鲜血,气息更是未有节律可言,而那双剑则落于前方不远的地面之上。另一影则正是江澄,他被二人所伤亦退回了数米之远,此刻其正拭去唇边的鲜血,持剑指向眼前的三人,眼光更是幽厉非常,怒到:“五禽心法,果是好功夫。怪不得卢真会惨败于你手,今日当留不得你,受死吧!”
原来卫铭适才一招‘夕阳无痕’与江澄对上之际,终是因为他尚未将是非偏差剑领悟透彻,又功力欠缺,那剑尖最后还是迟了一点。江澄一剑击中卫铭胸口,正欲穿膛而过之际,忽见一支纤巧之手恰若游丝般缠上了自己的剑身。那手捉剑之后并未停止,反是不知怎地又射出数枚银针,直扑江澄面部而来。江澄何等机警,旋即身体后倾,同时脑袋亦左右迅疾闪躲,恰恰开了那迎面袭来的银针。与此同时,但见他以右脚为指点,左腿猛然一伸,恰将卫铭一记虎扫震开。澄江似练,澄江亦犹如深渊,采薇但见江澄银剑蓦地一震,那一江静水中便涌起一道波浪,而自己的右手当即便鲜血直流。血水沿着剑身坠下,犹如落花般直没入土。卫铭被逼开数步之遥,但见采薇血溅当场,而江澄却是未曾受损且正欲再下杀手。他正欲挺进相救之际,忽见一道红光骤现,红光之中却现一双柔荑般的纤纤玉手,那手霎时间在江澄面前化出万千幻影,一道道犹如夜半流星般迅疾猛烈,直扑敌人胸前。却正是采薇以血为引,以手为器,骤然使出了‘未雨绸缪’之式。此招意在预先准备,采薇于赤手拿捏江澄剑身之际俨已存有舍身一搏之念,这一招她尚未练成,但此际因情爱所系,故被其强行使出倒也颇有威力。江澄未曾想到采薇竟有如此执念,一时猝不及防,前胸自是遭受猛然一击。只可惜采薇功力不足又伤愈在先,这一掌也只是令江澄体内气血翻涌,却未曾伤及内息。江澄强忍住胸前生疼,当即便一脚将采薇翻开,而正在此时,他忽觉眼前一阵阴影袭来。那阴影又卷起地上的砂石、枯叶以及山风,呼啸中恰似下山猛虎一般,端的是势不可挡,正是卫铭以虎扑招式攻来。这一扑不仅急促,更是有搏命之势,它不仅阻截了江澄一二,亦使得三人于不同程度受伤中再次分开。
江澄的已持剑上来,赵於商亦不过数个回合便被其翻到在地。那三名羽林见统领获胜,此刻敌人即将被擒,旋也持刀走了上来。
‘嗖’的一声,江澄忽听身后传来凌厉之声,那声猛烈铿锵,一路破空未有飘摇之势,直击自己后心之处。
‘噹’的一声,江澄旋即反手一剑将那物震落,原来是一柄军中长刀。但令江澄诧异的乃是当他转身之际,忽见一道身影恰如奔马般瞬间纵至,而后又见其右手以指为刀凭空击出数下,那三名羽林便如塌方的土墙般纷纷倒下。
“哈哈哈哈!江澄,齐野和连珪已死,看我如何取你首级!”那人说罢,便骤然右手一伸,凌空抽出插入地上的长刀。
卫铭等人本已被逼入绝境,忽见有人前来相助,心中自是大喜。此时那人话音刚落,但见卫铭和采薇蓦地一阵激动,旋又因伤痛倒了下去。
“大哥大嫂莫急,待魏延解决了这厮再与你们叙道长短。”只见那人朝三人方向咧嘴一笑,大声喊到。
“竟是魏延赶来!”赵於商当即便脱口说出,他虽与魏延不曾相识,但此刻其心中的激动亦是难以掩盖。
江澄适才一击已知魏延功夫不弱,又见他于一瞬之间便戳倒三名羽林,心中当时便知其实乃自己劲敌。那齐野和连珪俱乃羽林八副统之一,亦是奉命拦截魏延之人,且又有十数名随从追随其右,但此刻二人均不见身影。且不说二人生死未卜,即便他们无恙但魏延已逃至此处已证实了其功夫之厉,江澄心中蓦地一阵空荡。
“好!岐棘山二少齐聚于此,看来今日我江澄要立下大功啦!”
江澄说罢,便挺剑超前猛然此去。但见那剑倏地蜿蜒,倏又清奇,但亦不乏开阔之境,正是那玄晖一十三剑中的诸多精妙招式。再观魏延刀法沉稳不乱,一招一式尽显精炼之意。卫铭自是了然这小弟的功夫,却没想两月多过去,魏延竟自在招式上不仅纯熟了不少,更是于节奏掌控和变招时机上已做到了随心应变之境。更为奇妙者,乃是其看似缓慢的脚步但却步步踩在江澄腾挪的节点之上,且从未有任何偏差。二人争斗十数招有余,未曾分出你我。但听‘砰’的一声,江澄借对掌之势瞬间倒飞而出,而后便见其犹如鬼魅般滑入山下,霎时间便消失于黑暗之中了。
‘噗’的一声,魏延终是在江澄退去之后猛吐了一口鲜血,而后重重倒伏于地,卫铭三人登时强忍着各自伤痛,俱扑了上来。
“大哥,好久不见啊!”魏延依是赤诚一笑,而后强忍着疼痛站起又灿声说到:“好一个江澄,果真厉害!”
魏延说罢,便猛烈咳了几声。采薇此时已被卫铭扶起来到近前,只听她孱声问到:“文长,你可无恙?”
“大嫂,我没事,歇息一时便好啦!”魏延说罢,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采薇怒嗔了魏延一眼,而后便娇羞着低下了头。
“文长,你小子还是没大没小的,看我怎么教训你。”卫铭捏了一把魏延的脖颈,而后两人又相视哈哈大笑了起来。
清风寂寥,薄雾迷离,此时的嵩山南麋隐约已现灰蒙之相。只见适才那争斗的涧边半腰之处围有四人,正自打坐调息,另有一具尸体横躺于一少年背后。
‘呼’的一声,但见一浓眉健壮少年率先跃起,长舒了一口浊气。随之,又见另一少年也站了起来,朝那健壮同伴对目泯然一笑。余下二人,乃一妙龄少女和一中年男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余,此二人终是在那两位少年相助之下将体内淤堵之处尽皆打通。而后四人俱喜笑颜开,再次围坐了下来。
这一行人正是卫铭等人,他们自江澄撤去之后便寻到了此隐秘之处,又经过数个时辰的调息,此刻他们的内伤几已痊愈,此刻采薇又替众人更换外伤处的伤药。
“采薇,以后断不可如此冒险,更何况是江澄这样的狠厉之人。”卫铭轻抚着采薇那裹满药布的右手,不禁柔声说到。
只见采薇蔚然笑道:“铭哥,你与高览一战莫不是如此?”
卫铭当时便尬然呆住了,只听他吞声道:“那不一样,你是女子......”
“啊呀!受不了啦!昔日在岐棘山也没见你俩如此甜蜜......”
魏延话还未说完,便佯声‘哎呦’了一下,只见采薇收回踢向他的一脚,此刻正泯然笑望着他,脸上更是一片嫣红。
“哈哈!今日一见,文长果如传闻般生性豪放,你们三人一赤诚一无忌一单纯,相处的又甚是融洽,端得是妙然天成,世人难得一遇啊!我赵於商实属有幸能与你三人为友,否则此必是一憾啊!”赵於商望着眼前的三人,不禁含笑吟叹到。
三人经赵於商这兄长一赞,不禁俱同时敛起了适才放浪之态,旋又缓缓坐了下来。只听卫铭淡声问到:“文长,你何以寻至此处?洛阳城中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魏延接过采薇递过的干粮,一边大口嚼着一边说到:“自开战以来,商会与黑道倒是未再闹出什么风波,不过那皇宫之中却是出了大的变故,帝师便是因此受到牵连而亡。”
魏延说到此处,望了一眼旁边的王越尸首,不禁一声叹息。须臾过后,又听其接着娓娓言道。
原来关东军声势浩荡,洛阳形势危机,董卓遂在贾诩的建议下迁都长安。那诸侯本就因利益联盟,董卓迁都之计若成,不仅能使他回到自己核心腹地,更能使敌人因眼前利益失去共进的决心。但待万事就绪之后,天子却不见了。
“帝师历经三朝,对皇家一片忠诚,他不忍汉庭倾覆于一刻,于是便护新帝逃出了宫城。后董卓发觉,便遣贺质帅羽林众人连夜追赶。那贺质口蜜心剑,假意逢迎师父,却不曾想他竟悄悄下毒。于此危难之际,帝师命史阿携天子先走,他只身击退贺质后又逃至白马寺。十渡大师亦是有感国恩,遂与我随帝师一路西来。”
‘咯’‘咯’数声响,但见卫铭双拳紧握,脸上亦是愤恨之意。
“我们一路逃出洛阳,贺质恐迟久生变,便命江澄断后,他与卢真则亲去追赶史阿。十渡大师亦是寻得脱身机会,便只身前去拦截。如今已三天过去,此刻我亦不知他老人家境况如何。”魏延说至此处,不仅黯然神伤,而后又听其接着说到:“那七名副统虽被帝师陆续杀死四人,但羽林人数毕竟众多,我二人终是首尾难以兼顾。昨日战至此处,我又被齐野和连珪拖住,江澄则帅其余人手继续阻截帝师。也幸得嵩山形势复杂又夜色难辨,我以计杀死齐野又逼退连珪后便沿路追来,却不想竟和大哥你们相遇,只可惜帝师已然殒命。”
众人听罢,俱是心中一片黯然。魏延知悉卫铭已拜师王越后惊讶的同时更是一片欢喜,卫铭亦得知魏延伤愈后得十渡大师指引功夫,又于寺中习读白马负图经文以及贝叶经,进而悟得白马跬步步法和贝叶指的功夫,亦是心中颇为欣慰。
‘唳’的一声清脆之音划破了山中的寂静,但见一只雄鹰划破天际朝远方飞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四人虽在涧腰之中,但亦觉得眼前一片豁朗。
“走吧!我们该启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