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崔信之

一千三百年前，正是盛唐。魏晋以来的门阀大族已经摔落，逐渐退出政治权利中心。

但政治地位并不代表一切，这些大族在民间的声望依旧极高。名望最盛者，乃“五姓七家”——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

崔信之出身两崔之一的清河崔氏，是嫡系血脉。

为了保证血统纯正，这些世家大族往往只同地位相当的人家通婚。尤其是出生在五姓七家内的孩子，往往身上流的都是五姓七家的血。

但崔信之是个另类，他的父亲是崔氏嫡系，乃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的子孙。而崔信之身上的另一半血，来自于不知名姓的妓馆女子，乃是贱籍中的贱籍。

听崔家的老仆说，他是在两岁的时候，被母亲抱着来到崔家寻亲的。母亲一头撞死在了崔氏大门前，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留在了崔家。

当时父亲正在和同辈兄弟竞选家主的位置，因为崔信之的到来，父亲在距离家主之位一步之遥的时候被排除在外。

双亲不问，兄弟鄙夷。崔信之不喜欢崔家，崔家也同样厌恶他。

……

十岁的时候，崔信之第一次见到了孟昔。他和人生了争执，被对方的仆从从桥上推下，掉入了初春的河水。

孟昔第一次见他，眼中带着不知名的兴奋。

“小鬼，把你带回去，我就能完成最后一次任务然后顺利升职了。”

崔信之还不想死，所以孟昔没能轻易带走他。

她找到了他的怨念所在。

“长大成人？”孟昔做了这么久招魂使，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怨念。

这小鬼想长大成人，别人还想安稳入老呢。哪个人想死，可怎么只有他不想死的念头能成了怨念？

“小鬼……”

孟昔想晓之以情，和这最后一个任务打个商量。

“我不叫小鬼。”

“好好好，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崔信之沉默了。

这个小鬼可真难缠，孟昔心想道：连她这个真正的“鬼”都不怕。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孟昔一时兴起，来了逗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叫什么？

但是招魂之前先问名，这是规矩。

“你姓崔，是吗？”

“这里的人都姓崔。”

“嗯……”孟昔故作沉思，片刻之后才道：“你叫崔与之。”

“我不叫崔与之！”崔信之大声反驳。崔与之是家主的儿子，而他，什么都不是。

“你就叫崔与之。”孟昔道：“别骗我，我知道，你就是崔与之。”

“我说了我不是崔与之！”

“那你叫什么？”

“我叫……”

“想骗我上当？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小鬼可真难缠！

“那你说，你怎么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孟昔妥协了。

十岁的崔信之想了想，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孟昔想扁他一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孟昔发现，这小鬼的眼睛居然和自己的有些像，都是凤眼。

“孟昔。”

崔信之愣了愣。

“我说，我的名字叫孟昔。”孟昔顺便解释了一下，“我自己取的名字，孟是孟婆的孟，昔是往昔的昔。”

“孟昔？那你和孟婆是什么关系？”

“好姐妹。我觉得她的姓好听，就用它取名字了。”

“好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了吧。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信之。”

“哦，原来叫崔信之呀。”孟昔问道：“崔信之，你的寿命到尽头了，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回哪里？”

“幽都呀。”

“幽都是哪里？”

“幽都是万灵之源，所有的魂魄都来自那里，那里也是所有魂魄的归宿。”

“你是勾魂的鬼差吗？”

“我是招魂使，别鬼差鬼差的，不好听。”

“那我跟你回去是不是就要死了？”

这个问题，把孟昔问住了。

“小……崔信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们对于生死的认知太狭隘了。万物之生，源自于灵，此所谓生灵。”

“魂魄乃是灵息的一种存在形式，以灵而聚，散而为灵，再聚再散，生生不息。”

孟昔解释地很认真，不期待崔信之能听懂，只是想唬住这个小鬼。

但显然，她想错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不想死。”

“那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跟我走？”

“我不想死。”

我要长大，我不能死。

只有快快长大，才能离开这里，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