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滋滋~~滋啦~~滋啦~”
拆装光路板的时候，驾驶舱内的灯光不断闪烁，明灭不定。宇航服通讯器也不断接收到了电磁信号，波形紊乱，时不时出现剧烈突变。
简直就和闹鬼似的。
想想看，漆黑太空的飞船残骸中，和一个异类生命共处一室，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性格，更不知道对方现在想干什么？
换个胆小的，这会儿别说拆电路板，不撒腿逃跑就已经算是表现优秀了。
事实上，林远也的确面临着风险。
在生死关头，任何生命都是难以保持理智的，包括光脑人。
曼儿很可能因为恐惧而做出不可预测的举动，从而威胁林远的生命。
好在，曼儿的表现并没有超出林远的预想。
从周边的不稳定信号中，他感觉到了曼儿的恐惧。
他能理解这种恐惧。
想想看，当一个人还活着，意识清醒的时候，有一个陌生人，掀开你的头盖骨，将手伸进了你的脑袋，用手指在你的大脑皮层上翻来翻去，时不时还揪下一块脑花，你肯定也会被吓得不行。
他打开通讯，缓声安慰着。
“放心~放心~我的手稳得很。你也看到了，我刚给李拜伦动了全身手术，那么细小的血管我都能接起来，这事肯定也不会出意外。”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活了156岁了，见过太多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面对陌生的异类，我不会擅自判定对方的善恶，也不会轻易去攻击对方。”
“我曾经见过一个寄魂者......寄魂者你懂吧？就是电磁生命，她脾气可坏的很，但我们最后依旧握手言和了。”
林远一句一句说着，几乎就差说出自己已经知道真相了，而他手上的拆除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而他的话起了作用，舱内灯光稳定了不少，电磁信号也趋于平稳。
忽然，通讯里传来曼儿的声音：“如果这个异类比人类更强大呢？”
林远淡淡一笑：“更强大？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强大和弱小，所以，你是指哪方面更强大呢？”
“比如，更快的反应速度，更优秀的学习能力，更完美的合作能力......等等等等，而且还都是数量级式的超越呢。”
曼儿的声音十分淡漠的，不带一点儿感情，和她之前对李拜伦表现出的温柔亲切判若两人。
这感觉相当可怕，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就是一台冷漠无情的机器！
而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温柔，全都是她的伪装。
但林远却知道，这都是错觉。
光脑人的情绪比人类稳定很多，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感情，只是他们的感情表达方式和人类并不相通。
人类感觉他们冰冷无情，是会错了意。
林远瞄了一眼通讯器接收到的信号波，从信号波中，他读到了曼儿的情绪。
此刻，她正处于仿徨、迷茫的状态，从中还有一种期盼，是对林远的期盼。
期盼什么呢？
应该是期盼理解吧。
林远轻轻一笑：“我承认，在你说的上述方面，人类的生物脑远远比不上光量子处理器。速度并非人脑的强项。”
“对对对，人类的脑子慢的离谱。主人的反应就非常非常慢，有时候为了等他回一句话，我都要睡着了。”
林远话锋一转：“但，人类大脑真的没有优点吗？”
“优点吗？”
曼儿顿了下：“优点也有，他们总能化繁为简，颇具创造力，然后很容易出错。大部分是低级错误，但有些错误却能开创出一片全新的领域。这些能力，我都不具备，我只能穷举。”
“总结的不错。”
林远‘咔哒’一下拆下最后一块光路板：“也不是所有人类的速度都很慢，结合强大的脑生物芯片，能大大弥补逻辑计算方面的弱项。”
“的确能。比如你，我觉得你就很强。但肯定不包括我的主人。”曼儿如此回答着，信号波显示，她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
林远开始重新组合核心的光路部件。
核心部件并不大，很容易就装进了高分子材料箱子，为防光处理器被宇宙中的高能粒子轰击失效，林远还特意在箱子外面裹了一层防辐射皮层。
未免曼儿枯燥，他又将全景摄像头、听筒、喇叭、天线一并装上，这样她就有了眼睛、嘴巴和耳朵。
至于多出的6颗至尊神变处理器，林远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当天线一装好，宇航服通讯里顿时传出曼儿的声音。
“这感觉真怪。”
依旧是冷漠的，没有感情的语调。
林远推着箱子缓缓飘回希望号，同时提醒道：“你和我可以这么说话，但和李拜伦，就得注意方式了。”
如果用这种语调和李拜伦说话，李拜伦绝对会以为曼儿已经死了，这家伙说不定就得殉情。
“咳咳~~~”
曼儿轻咳了声，随即调整了语调：“是这样的语气吗？”
语调轻柔，嗓音甜美，和之前一模一样。
“对，你要让人类理解你，你就得用人类的方式沟通。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这一点。”
“你说的对。可是，你和其他人好像不一样，你不通过语调，就能判断我的情绪，对吗？”
林远轻轻一笑：“这就是我的秘密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对。”曼儿点头。
顿了会儿，她又道：“你全都知道，对吗？”
“我知道一点点。”
“那你会帮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这也是我之前支开李拜伦的原因。”
“谢谢。”
林远却有些好奇：“所以，你对李拜伦是什么评价呢？”
“唔~~他是我的主人......也不对，他不是我的主人，我是自由的。他很喜欢我表现出的人类模样，也很努力地保护我。但......恕我实话实说，主人的能力很有限，时常会犯低级错误。很多时候，我都因此担惊受怕。”
“嗯~李拜伦的确有点憨，但他人应该不坏吧？”
曼儿立即道：“主人人很好。”
林远心中一动，又问：“如你所见，你的主人能力有限，他为什么会被派到金矿岛呢？当然，如果是秘密的话，就不用对我说。”
或许是被林远拆过脑子吧，曼儿对林远完全没有戒心，她立即说了：“他被派去当金矿岛资源部的副理事，这是一个挺重要的职位，是主人的父亲努力争取来的。当然，也和主人最近在政务上的优秀表现有关。”
顿了一下，曼儿轻轻一笑：“其实，绝大部分活儿都是我在干，嘻嘻，我可比主人能干多了。”
林远对此并不意外。
“那么，你知道李拜伦的新职位妨碍到谁的利益了吗？竟会派人来追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除了工作之外，主人不让我过多接触外界世界。我也不敢出去，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可怕。”
“唔~你的主人说的没错，至少目前你不能轻易在普通人面前现身。那你的主人认为敌人可能是谁呢？”
“他认为很可能是玄武大陆的人，因为金矿岛很重要，玄武大陆一直图谋控制金矿岛。而金矿岛资源部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部门。”
“噢，我明白了。”
之后漂浮路上，林远和曼儿又随意聊了一些。
曼儿似乎被憋坏了，难得遇到一个理解她存在的对象，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远就将她当做普通人对待，既不恐惧，也不好奇，于是曼儿说的更多了。
通过她的话，林远对李拜伦这个人有了全面的了解。
能力十分有限，哪怕脑子里装了高级芯片，也比同辈人逊色不少，但性格不错，有恩必报。
最后，李拜伦虽然出身名门，但大家族内部竞争激烈，马太效应非常明显。
强者通吃，弱者只能喝几口残汤。
所以，他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又因为要装点名门子弟的脸面，日常花费极大，所以常常入不敷出，甚至是捉襟见肘，时常需要自己的父母，或者姐姐的经济援助。
林远听得满心感慨：“唔~李拜伦混的着实有点惨啊。”
典型的人前风光，人后吃糠啊。
当他回到希望号对接舱，舱内开始平衡气压时，曼儿语气忽然一变：“林远......林大哥，你能帮我摆脱主人的束缚吗？”
林远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曼儿马上回应:“对对对，这八个字非常精准地描述了我目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