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界上为时最久的笑话”

——诉诸私心

在世界科技发展史上，有许多发现和发明几乎同时为两个人（或两人以上）独立完成。著名的有：

相对论：爱因斯坦和彭加勒；

非欧几何：罗巴切夫斯基、高斯、波约；

海王星的发现：勒维烈和亚当斯；

进化论：达尔文、华莱士；

……

真是不胜枚举。其中，达尔文与华莱士两位谦谦君子的谦让精神成为科技史上的佳话。

在1858年6月，也就是乘“贝格尔号”周游列国回到英伦之后，达尔文收到一位素不相识的英国人华莱士的远方来信。此人正在印度尼西亚马鲁古群岛从事考察。华莱士在信中附来一篇论文，拜托达尔文代为发表。论文竟然和达尔文正在著述的进化论思想如出一辙。达尔文左右为难。如果单独发表对方的论文，自己20年的劳绩将黯然失色，如果自己抢先发表，又辜负了对方的信任和嘱托。达尔文一度想只发表华氏论文。最后，他把华氏论文和自己《物种起源》提纲同时公之于世。华莱士提议把两人的进化论称作“达尔文理论”，达尔文则报以宽厚的一笑：“你过分谦虚了。”

在科技史上，也有人为争发明权而留下黯淡的篇章。

据说，在17世纪中叶，莱布尼茨和牛顿各自都在研究微积分，在通讯中，莱氏得知牛顿发明了微积分，就捷足先登，抢先发表了只有6页稿纸的论文。牛顿后来适当地承认了莱布尼茨在这个领域的成就。在《原理》第一版（1687）中，他插上了一段话。“十年前在我和最杰出的几何学家G·W·莱布尼兹的通信中，我表明我已知道确定极大值和极小值的方法，作切线的方法以及类似的方法，但我在交换的信件中隐瞒了这方法……这位最卓越的人在回信中写道，他也发现了一种同样的方法。他并诉述了他的方法，它与我的方法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他的措词和符号而外。”这段话在1713年的《原理》第二版中还保留着，但在1726年的第三版中（莱氏逝世十年后）却被删去了。此后，人们一直以为这两个人独立地发明了各自的系统。然而，早在1699年，瑞士数学家在给皇家学院的论文中断言，莱布尼兹的思想获自牛顿。牛顿并未参与争论。几年后莱氏暗示牛顿对莱的思想进行了改制。为争发明权，英、德两国纷纷参战，解说、争辩，甚至含有敌意。

事实上是牛顿先于莱布尼兹大体完成微积分，而莱氏则率先发表了成果。就学术水平而言，两人同样光彩。但是他们都忘了“千层高台，始于垒土”这一真理。微积分思想并不是由他们从零开始提出来的。微积分研究本身经历了一个长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在莱氏众多的同胞中，有一个人没有偏袒莱氏，而是持一种全新的见解。他认为：远在1635年，意大利人卡瓦利的《不可分连续量的几何学》一书才是微积分的发端，1637年，法国人判定笛卡儿制定解析几何，1638年，法国人费尔玛用微分法求极大值和极小值都是微积分的先导。所以他说，微积分“是由牛顿和莱布尼兹大体上完成的，但不是由他们发明的”。这个德国人就是恩格斯。

在这场关于微积分发明权归属的风波中，可以说争论的双方以及各自的许多同胞为争一己之利或本国之荣誉，而无视前人和同代人的成果，犯了诉诸私心的错误。

诉诸私心这种谬误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没有举出充足理由或根本不作正面论证的情况下，出于私心对某论题作出论证；二是不正面论证对方论题虚假，或在没有充分论证的情况下，便通过猜测，描述对方之所以要提出这个论题，是因为他有私心，以此论证这个论题虚假。

四大发明是中华民族的骄傲。除此以外，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发明创造使得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领先。正确地判定，积极地宣传，无疑会提高民族自尊心，增强民族自信心。然而诉诸私心的错误也时有发生。《大自然杂志》有篇文章说：关于到底中国是否已在多少年前就发明了某事物，科技史界正在探讨、争论之中，而一些外行的同志（令人遗憾的是，其中有时还包括著名学者）就轻率地援引有利于表明我们祖先伟大的一面之词，当作定论，加以宣传，而不理会另一方面的证据和理由，结果闹出笑话。

《新民晚报》有篇文章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术界就有人把类书和百科全书混为一谈，并且由此得出中国的两个‘世界第一’的结论：一个说三国魏文帝时编撰的《皇览》是世界上最早的百科全书，一个说明朝初年官修的《永乐大典》，是世界上最大的百科全书。”作者认为类书不同于百科全书，首先，它不是著作，只是各种资料的汇编或者摘抄，其次类书的分类很不合理，查检资料也十分困难。

有的同志过分热衷于考证中国古代的各种“世界第一”、“世界之最”；如果某项发明有时间上先后之争，则会尽力证明中国发明在先；如果在研究中发现中国在某方面落后于外国，也就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甚至还硬把落后拔高或粉饰成先进。这些都是诉诸私心的表现。

西方有一本《健力士纪录大全》收入一则“世界上为时最久的笑话”，这则笑话说：1920年的某一天，9岁的英国小女孩法兰西丝带着她的盒式照相机来到一家洗印公司，取出胶卷，要求冲洗放大照片。

照片洗出来后，立刻引起轰动。因为在照片上除了一位名叫爱丝的小女孩外，还有一些身穿白衣，背上长有翅膀的小天使。法兰西丝对人们说，她经常看到这样的小天使，这是她拍下的照片之一。

后来照片在各家刊物上登出，引起争论。辩之者说有，攻之者说无。

人们访问了法兰西丝，还特别询问了照片上的小姑娘爱丝，她们均一口咬定小天使是真的出现了。

一位替法兰西丝做了5年“超自然实验”的学者杜尔证实说：“这位小女孩不会撒谎，她确实看到一些使平常人惊异的东西。”

到了1983年，老态龙钟的爱丝对报界说，照片上的小天使是她和表妹法兰西丝用硬纸和大头针做出来的，“这个玩笑本来以为两小时便可拆穿，没想到维持了一生”。

爱丝的话使法兰西丝非常愤怒，她坚持说当时就是看到了小天使。她还在自传中详细描述见到小天使的情景。直到前不久，她78岁临终前，仍坚持那张照片是真的。

爱丝临终吐真言，关于小天使的一幕本来是闹着玩的，但是法兰西丝大概为了自传的传奇色彩，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出于私心，从一而终，真是可悲又可笑。

不去认真研究对方提出的论题是真是假，就说别人出于私心，因而不可取，这是诉诸私心的常见情形。无根据地指责别人有私心，就不免被人曰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岳全传》里有个故事说：南宋朝廷选拔武状元，身为考官的东京留守宗泽收到两封推荐信。一封是毛遂自荐，出于柴世宗嫡派子孙，人称“小梁王”的柴桂。另一封是节度使刘光世推荐岳飞为候选人。

宗泽虽然不知小梁王垂涎状元桂冠，目的是为拥兵自重，反叛朝廷，但他深知这个纨绔子弟不过酒囊饭袋，无甚本事。宗泽看准了其他三位考官出于私心阿谀权贵、贪财枉法，当即便把小梁王的书信和重金退了。

这岳飞又是何等样人呢？刘节度说他是人间少有、盖世无双的文武全才，真乃国家之栋梁，必要他宗泽提拔。宗考官不由得日日思量：“他不知果是真才实学；也不知道是个大财主，刘节度得了他的贿赂，徇情嘱托？”

待到岳飞来投书，宗泽拆开看了，把案一拍，喝声：“岳飞，你这封书札，出了多少财帛买来？从实讲上来便是，若有半句虚词，看夹棍伺候！”

上来就是一句复杂问语，回答竟令他宗泽大喜过望。

岳飞自小贫寒，以周侗为师，学得本事。眼见他使一张三百斤神臂弓，二百余步，一连九箭，箭箭中的。又耍得一杆银枪，三十六翻身，七十二变化，神出鬼没，再问行兵布阵之法，见解比自己还高一筹。宗留守不禁叹曰：“真乃国家栋梁，刘节度可谓识人！”

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某人提出某论题是与他的私心有直接联系，那么这当然可以作为反驳某人论题的一个论据，但是，仅仅用这样的论据往往是不够的，还需要对那个论题本身作出进一步论证。宗泽正是这样做的，对柴桂那个“酒囊饭袋”，他可谓深知其人。

有句名言说：“几何定理要是触犯了人们的利益，也要被人推翻。”毕达哥拉斯学派把发现2的人扔到海里去，这件事可说是对这名言的最好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