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鳄鱼碰到的难题
——悖论之三
有的希腊哲学家喜欢讲一个鳄鱼的故事:
一条鳄鱼从一位母亲手中抢走了一个小孩。
鳄鱼:我会不会吃掉你的孩子?答对了,我就会把孩子不加伤害地还给你。
母亲:呵、呵!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的。
鳄鱼:……我怎么办呢?如果我把孩子交还你,你就说错了。我应该吃掉他。
这时,鳄鱼碰到了难题。它既要把孩子吃掉,同时又得交还给孩子的母亲。
鳄鱼:好了,这样我就不把他交给你了。
母亲:可是你必须交给我。如果你吃了我的孩子,我就说对了,你就得把他交还给我。
笨拙的鳄鱼懵了,结果把孩子交还给那位母亲。母亲一把抱住孩子,跑掉了。
鳄鱼:他妈的!要是她说我要还给她孩子,我就可美餐一顿了。
故事讲完了,希腊哲学家评论道:如果你们细细琢磨这段著名的悖论,你们一定会明白那位母亲是多么机智。她对鳄鱼说的是:“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
无论鳄鱼怎么做,都必定与它的允诺相矛盾。如果它交还孩子,母亲就说错了,它就可以吃掉小孩。可是如果它想吃掉孩子,母亲就说对了,这就得让它把孩子无伤害地交出来。鳄鱼陷入了逻辑悖论之中,它无法从中摆脱出来而不违背它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假定母亲说:“你将要把孩子交还给我。”那么,鳄鱼就随便了,它既可以交还孩子,也可以吃掉他。如果它交还小孩,母亲就说对了,鳄鱼遵循了自己的诺言。反过来,如果它聪明一些的话,它可以吃掉孩子,这使得母亲的话说错了,鳄鱼便可以从交还小孩的义务中解脱出来。
希腊哲学家的这番评论恰当吗?倘若那位母亲说的话“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是实然判断,即直言判断,那么,鳄鱼无论怎么做,都必定与它的允诺相矛盾。就是说鳄鱼碰上了悖论。
可是,“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却不是对现实的反映,而是一种估计。这个判断不同于实然判断,而是模态判断中的可能判断。希腊哲学家把它当作与直言判断毫无二致的非模态判断,全部的评论都是在非模态领域里进行的。这就有重新审查的必要。
“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相当于“你可能会吃掉我的孩子”,或者“你吃掉我的孩子是可能的”。
所谓可能判断,是断定了事物情况的可能性的模态判断。辩证唯物主义认为,某种事物和现象在其还未成为现实以前,只是一种可能性。可能不等于现实,它不是指当前已经实际存在的事物,而是指包含在事物中的、预示事物发展前途的种种趋势。可能也不一定会变为现实,在一定条件下,在事物发展的种种不同的可能中,只有其中的一种趋势、一种可能会转变为现实。
《新民晚报》1994年6月15日第10版有篇题为《“可能”一词》的文章说:“‘可能’一词是最完美、最圆润的。‘可能’只是说明一种推测,既然是‘可能’,当然同时也包含着‘不可能’,也许没有一个词,能像‘可能’那样能包容两种截然相反的词义。”恰好相反,作者理解错了“可能”一词的逻辑性质。“可能是”能兼容“可能不是”,二者可以同真,却不能同假,就像直言判断中“有的是”与“有的不是”二者可以同真,但不能同假一样。
“可能是”与“不可能是”(必然不是)才是相矛盾的,二者不相容。说“可能是”真意味说“不可能是”假,反之亦然,说“不可能是”真,则推出“可能是”假,二者不可同真,亦不可同假。不可能性是指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实现的东西。我们说“明天下雨是可能的”,这句话排除了“明天下雨是不可能的”。当且仅当“明天下雨是不可能的”为真,“明天下雨是可能的”这个可能判断才为假。因此,我们不能根据明天没有下雨,来判定“明天下雨是可能的”为假。
下面我们就来审查一下鳄鱼是否真的无论怎么做都会违背诺言。
当鳄鱼认为母亲的话是假的时,那鳄鱼按照自己的诺言可以吃掉孩子;但是当他一吃孩子,又使得母亲那句话成为真话,因而鳄鱼必须交还孩子。它必须吃掉孩子又必须交还孩子,总之,它陷入了矛盾。
当鳄鱼认为母亲的话是真话时,那么按照诺言它必须交还孩子;当它交还孩子后,能不能据此断定母亲的话为假话呢?不能。这正好像根据明天没有下雨来断定“明天下雨是可能的”为假一样,也不能说鳄鱼交还了孩子,可以推出母亲的话为假话。这时,鳄鱼交还了孩子而不违反诺言。
母亲是聪明的。她不说“你将会交还我的孩子”,而说“你将会吃掉我的孩子”,从而迫使鳄鱼或者陷入矛盾,或者遵守诺言交还孩子,倘若她说前一句而不是后一句,就有可能失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