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11位独立女性的绚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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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可·香奈儿:我曾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

The City

C.P.Cavafy

You said,I will go to another land,

I will go to another sea.

Another city will be found,

better than this.

Every effort of mine is condemned by fate;

and my heart is--like a corpse--buried.

How long in this wasteland will my mind remain?

Wherever I turn my eyes,wherever I may look

I see the black ruins of my life here,

where I spent so many years,and ruined and wasted.

New lands you will not find,you will not find other seas.

The city will follow you.You will roam the same streets.

And you will age in the same neighborhoods;

in these same houses you will grow gray.

Always you will arrive in this city.

To another land--do not hope--

there is no ship for you,there is no road.

As you have ruined your life here in this little corner,

you have destroyed it in the whole world.

《城市》

作者:卡瓦菲斯 译者:李梦霁

你说:

要去远方,

去另一方土壤,另一汪海洋,

那里的一切都将更好。

你所有的努力,皆是命运的责罚;

心如行尸走肉,于荒野中埋葬;

在这一望无垠的荒原,我的神思还将煎熬多久?

无论面向哪里,眺望何方,

生命尽是黑色的废墟。

毁灭自己,虚掷自己。

最终,你会发现:

这世上,

从没有新的土壤,也没有别的海洋,

这城市将尾随你,这生活从未逃离。

街道一如既往,邻居仍是故人;

房屋一如既往,你却白发丛生;

你到达的,永远是同一座城,别指望还有他乡。

没有渡载的舟,没有行走的路,

你既已在这小小的角落,毁掉生活,

那便已毁灭了,你的全世界。

一八九三年深冬,奥巴兹济贫院,年老枯瘦的修女牵着一个小女孩,穿过阴冷的走廊。

青苔昏昏欲睡。

那时她六岁,丧母,被丢进济贫院。

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像终于甩掉了一个包袱。

没有玩伴,没有童趣,只有缝纫机吱吱呀呀,摇满整个童年,诉说着入骨的贫瘠。

多年以后,她成为法国最富有的女人,名字刻入历史深处,活成一个传奇。

可她心底,依然无法坦然面对生命早期,那些惨淡的记忆。

贫穷带来的,不仅是食不果腹,更是无尽的屈辱。

屈辱,比苦难更深重。

不曾经历潦倒的人,不会懂那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的惶恐和绝望。更不会懂,为了挣脱泥沼,人能有多狠绝。

绝地逢生,是因为退无可退。

对生的渴望、钱的渴望、名的渴望,使她成为她。

她是可可·香奈儿。

我从不是一个女英雄,但我选择了想成为的模样,且如今恰如所愿。即使我不被爱、不讨人喜欢,又能怎样呢?

——可可·香奈儿

天涯歌女初长成

十八岁,她已亭亭玉立。

白天是裁缝店女工,夜晚是酒吧歌女“可可”。

生活是断裂的,游走在严肃刻板的裁缝刀,和妖艳放浪的曲调中,像一柄枷锁,囚住她所有的才华。

她隐约觉得,自己是能做成某些事的人。

和所有天赋异禀的人一样,她偏执、笃定,而清醒。

对一个女人而言,想成为谁,想要什么,越早想明白,越好。

她知道,她不属于眼前的苟且。

逼仄的裁缝铺,声色犬马的酒吧,盛不下她的野心。

为了跻身更高的阶层,第一步,是攀上一个男人。

巴尚先生,是不错的人选。

可可风姿绰约,嗓音撩人,一曲《可可去哪里》,把酒吧里的粗野军官迷得七荤八素。

一位沉默寡言的军官,留着两撇胡子,目光像一条出水的鱼,滑溜溜地缠在可可腰间。

他大约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她也是。

不久,她住进他的城堡,成为“巴尚先生的情人”。

很难说,是谁捕获了谁。

可可向来不是信仰爱情的小姑娘,她很清醒。

她是他的玩物,他是她的手段。

各取所需罢了。

我心里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巴尚先生腰缠万贯,情妇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但可可与她们不同,她只把巴尚当成起点,而非终点。

情意、财富、名分,她全都不在乎。

她要的,是依凭这个男人,跻身另一个阶层,闯入另一个圈子。

然后站在更高处,被全世界看到。

来路无可眷恋,值得期待的只有远方。

她在心里默念:巴黎,等我。

在巴尚的城堡里,可可学会了骑马、探戈、品酒,在富人的晚宴上频频露面。

和那些上流社会的女人不同,她剪短发,穿裤装,学着男人的模样跨上马背,人称“标新立异的可可”,在众人冷眼中特立独行。

“我和她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

一天,城堡里来了客人,巴尚先生让可可陪酒。

此时的可可正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已经卧床三天。

巴尚毫无怜惜,执意让她起身作陪,酒过三巡,还让她唱《可可去哪里》。

在巴尚眼里,她不过是个贪图荣华的小姑娘,没有情感,没有尊严,既已买下她的青春,便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宠物、当奴仆。

可可噙着泪唱完一曲,恍然明白,依靠男人上位,纵然衣食无忧,却仍是上流社会的小丑,供人玩乐而已。

她心里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在巴尚身旁,她的才华与价值,是被低估的。

明珠暗投。

真正的上流,眼中看得到别人,也不会把自己太当回事,巴尚绝不是。

她开始伺机逃离,依凭巴尚这块垫脚石,已然得偿所愿。

如今,可可要飞走了。

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经营自己的尊严和美好。

——可可·香奈儿

我即时尚

遇见卡柏的时候,落桐满巴黎。

那是一场寻常的酒会。

彼时,上流社会的女人,衣帽烦琐、笨重、束缚众多,像扑棱着翅膀的鸽子,挺胸凸臀,以此为美,以此为贵。

所谓“丰乳肥臀”,不过是为了讨好男人的视觉和审美,却不为自己舒服。

可可穿长裙,腰身位置松了两厘米,没那么窒息。戴一顶简洁大方的帽子,只插一根羽毛。

在众多衣着紧绷、帽饰繁杂的女人中格外显眼。

女人们诧异地窃窃私语:“真是一副穷酸打扮。”

可是她们的眼眸里,分明闪着歆慕和渴望。

大约没有哪个女人,不愿像可可这般坦率、自由,且简约,奈何身负“贵族”烙印,画地为牢。

可可很清楚,“女性解放”是大势所趋,而女人要想解放,首先要做的,是不再讨好男人。

由始至终,可可都是最能看清时尚圈的人。

因为出身和际遇,面对富人圈,她永远持有旁观者清的疏离。

深谙名利场的浮华与残酷,所以有种活在当下的洒脱与劲道。

“我不创造时尚,我即时尚。”

她活得目空一切,又淋漓尽致。

“你很优雅。”

低沉的男声,轻轻落在她耳畔。

可可转头,望见一双深蓝色眼眸。

像一汪湖,供她的往后余生,一边怀念,一边深陷。

“从来没有人,用‘优雅’这个词形容我。”她说。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你。”男人深情款款。

可可的眼角竟微微湿润。

在贫穷、冷眼、蹂躏的井底挣扎太久,心上已破了洞,漏风漏雨,结满青苔。

倏然透进一线阳光,竟久久不适。

那是她离爱情最近的一次。

卡柏将可可带离城堡的那天,巴尚不甘心地说:“可可,我娶你。”

她面如寒霜,一去不返。

既是逢场作戏,何必假意深情?

巴尚只想留住她,继续做他招之即来的玩偶。

她的野心,他不懂,也负担不起。

可可·香奈儿,是法国唯一一座尚未熄灭的火山。

今生遇见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卡柏温柔而深情。

倾听她天马行空的遐想,欣赏她喷薄如泉的灵感,成全她锋芒毕露的渴望。

在他身边,她拥有全世界。

除了婚姻,他能给她一切。

在巴黎,卡柏为可可开了一间帽子店,后来又开女装店。

可可的满腹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设计的衣裳,彻底解放了女性的身体,不束腰,不塑形,裙子缩短到膝盖。

世间最美,本就是顺其自然。

不论贫富贵贱、幸与不幸,衣裳是你给这个世间,最直接的呈现。

衣着寒酸,旁人只记得那件衣服;打扮精致,人们才观照衣服里有趣的灵魂。

可可懂女人,懂美,也懂那个时代。

二十世纪初的欧洲,文学艺术蓬勃向荣,服装设计水平却维持在二十世纪,甚至更早的状态,止步不前。

而法国女性更为可悲,对自由、解放、独立的渴念空前,却被紧紧裹在一身“鸽子装”里动弹不得,她们活在巨大而无声的压抑中,进退两难。

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可可一眼望到了重生。

可可·香奈儿,一个门外汉,设计的服装竟掀起一场时尚革命,使之作为艺术,真正迈入二十世纪。

凭她懂得如何诠释这个世间。

大师与时势,从来都是互相成全。

生活不曾取悦于她,所以她创造了想要的生活。

诚然,倘若没有卡柏,可可不会拥有这一切。

在孤儿院长大,做过歌女,当过情妇,她的过去是一副残局,不堪,不齿。

但卡柏从未嫌恶,只说:“过往不念。”

在她一文不名的时候,他牵起她的手,坚定而执着:“可可,你会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设计师,你的名字一定会被历史记得。”

卡柏,是她的伯乐,她的爱人,她的退路,她的远方。

“我一向不信,如我这样的人,也能交到好运。只有当你出现,我才原谅了生活曾经带来的苦难。”可可对卡柏说。

人们说,香奈儿的舌头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尖刻而凉薄。

她只对他说情话。

她的心是一条塞纳河,左岸温柔,右岸冷硬。

旁人只够隔岸观火。

卡柏的双眸蓝成一片海,眼角的细纹里,笑意晕成涟漪。

他说:“生生不弃。”

孤独,是一汪深海

那年冬天奇冷。

风雪连日,人们都窝在家里,衣帽店生意难做。

卡柏在老家,陪妻女。

可可给他写信:“时日艰难,无计可施。”

他复:“想你,可可。我会陪你过圣诞,等我。”

她像少女一样雀跃。

卡柏曾说:“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彼此如何相熟,只要我们相逢,我永远会怦然心动。”

“如果有人问起,当我想你时我会想到什么,我想,大约是圣诞节的清晨。炉火、三明治、浓浓的香茶,屋外蛋黄色的水雾,你拖长腔调的口音,都使巴黎更加可爱。”

“叮咚!”

圣诞的清晨,门铃如约响起。

可可欣喜地冲向门边,又折回来,站在镜前整理好头发,才去开门。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声音像知更鸟,像枝头的葡萄,喜悦破壳而出。

“夫人,这是卡柏先生的遗物,请您节哀。”

门外,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情人,她等来的,是卡柏溘逝的噩耗。

风狂雪厚,不宜出行,他为了赶在圣诞节见她,一路快马加鞭,发生车祸,车毁人亡。

世上最懂她的人,走了。

人人都可以爱她,懂得,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缘。

难的是遇见理解。

“你走之后,我的孤独,是一汪深海。”

执手十年,卡柏陪伴她、呵护她、资助她,用长久的爱意,日益稀释她心头的坚冰。

“我早就知道,像我这般的人,不配拥有如此好运。”可可肝肠寸断。

她的爱情,灵魂,温柔,皆随他入土。

原来此刻就在身旁的人,有一天也会走散。

命,她是不信的。

爱,她也不信了。

还信的,只有奔跑和远方。

“自你之后,我再也没有不能失去的东西了。”

卡柏离世,香奈儿设计了一款小黑裙,举世惊艳。

人们惊叹黑色的优雅与丰盛,仿若锁着无尽风尘,哀伤,与往事。

“我要让全世界的女人,都为你哀悼。”

优雅,源于拒绝

香奈儿一生未婚。

追求者众,情人多如牛毛。她眷恋男人,更贪恋自由,走马灯般频频更换男友,对她而言,他们是猎物,是需求,是机遇。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世人说她风流成性,不愿被婚姻囚禁。

倒也未必。

太多新鲜、漂亮、高贵的男人可以躺在她身旁,却再无一人,配得起与她手挽手,步入教堂。

她一生未穿过婚纱,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人的名字,足以与可可·香奈儿相配。

斯人已逝。

“往后爱我的人,无人再像你一分。”

我崇拜美,却讨厌所有仅有漂亮的东西。

——可可·香奈儿

生为女人,她二十岁“野”,三十岁“艳”,四十岁“华”,在这场余生里,令人无法抗拒。

她曾兜售美丽,卖弄风情,只为跻身更高的圈子,直到年逾花甲,她才了悟:

优雅,从不源于风情和诱惑,而是源于拒绝。

凡高贵者,皆淡漠。

从容,混了一点清冷、不屈和格格不入,才是美的极致。

作为女性,为无数男子倾慕,只因本能和肤浅。而学会拒绝,才是真正由内而外的高雅。

可惜,太多年轻女孩参不透,舍本逐末。

香奈儿亦然。

时光愈老,人愈通透。

七十岁高龄,她重返法国,东山再起,新作多了某种“拒绝”的味道,浸着淡淡的薄寒。

甫一面世,轰动巴黎,俘获一众少女心。

她曾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

“我拒绝可爱,我生来傲慢,我绝不低头。”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可可·香奈儿的一生,从任人践踏的灰姑娘,到成为法国最富有的女王。

世界原本就是由永不知足的野心推动的,欲望、孤独、思想,缺一不可。

对事业,她从未懈怠分毫,甚至厌恶休息日,相信“懒惰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对流言,她素来不屑一顾。

因与纳粹军官相恋,好事者诬蔑她参与谋害犹太人。

可可清楚,那不过是嫉妒而已,人们最不愿看到的,是底层人的崛起。

因为她闪耀的皇冠,照出了他们的蹉跎与平庸。

可可临终前,请仆人为她换上婚纱。

“请将卡柏的相片,放入我的棺椁。并在我的墓碑上,雕刻五只狮子的头颅。”

她要让世人永远铭记,可可·香奈儿的锋利、高傲与传奇。

用不屈的花蕊,摆脱四季的支配。

时尚易逝,风格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