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休克、血浆、胃管、氧气管、导尿管、引流管、呼吸机、心电监护仪,所有这些陌生的词汇一下子都落在李西风的身上。他从未想过这些东西会与自己发生关系,也不容他去想。生活就是如此,跌宕起伏,猝不及防。
零点三十分左右。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急诊部门廊,李西风摸索着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钱来给司机,凌云早已下车绕到右边拉开车门,扶着李西风。急诊室里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简单问诊之后,给李西风测了血压,看了舌头与眼球,初步判断其为内脏出血,需要立即手术。凌云不禁问道:“是什么内脏出血了?”医生回道:“现在还不清楚,需要做个B超才能确诊。”说完带着他们去了二楼B超室。
不一会儿,B超显示:李西风腹腔大量出血,脾破裂。B超室的医生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让手术室准备手术,并叫护工把手推车推到急诊外科。凌云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哭了。这时的李西风还能自己走路,只是已经开始踉跄,像喝了半斤酒似的。凌云请医生帮忙扶着李西风下楼,然后自己去缴费。外科诊室门口手推车已经到位,李西风躺在手推车上被护工急速地推向手术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不在,于是便跟护工开口借一下手机,但被护工拒绝了。直到进了电梯,凌云才跟上来,把手机递给了他。
“我现在在医院,脾破裂,你半小时之内赶到手术室门口等我出来。”
“谁?什么?”路子文睡得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风子。只有凌云一个人在,你赶快过来。还有……不要给我爸妈打电话,不能告诉他们。”李西风这时已经开始大喘气。
挂断电话后,李西风接着拨通了他叔叔的电话,说了同样的话。
到了三楼手术室门口,医生让护士抽血,却摸不到脉搏,第一次没能扎出血,然后换了个护士才完成,李西风的血压已经低到37—55mmHg,主刀医生说立即手术。仔细地问询、记录后,医生让凌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她胆怯地对着李西风说:“等你叔叔来签吧。”
“等我叔叔?那我就完了!”李西风惊讶地盯着她,胸腔涌起一股凉意。
凌云看上去十分惶恐:“我不敢签,真的不敢签。”
“我能自己签吗?”他问医生。医生点点头说可以,把笔递给他。
在护士把李西风推进手术室之前,他对凌云说:“在门外等着我,我没事儿,开完刀就好了。听话,路子文一会儿就来,别怕,等着我。”
推车把李西风往手术室里推,只听见凌云在后面喊:“西风,我在这等着你出来。”
李西风坐在手术台上后,护士说道:“你试试能不能把衣服脱了。”他坐在手术台上手脚并用地把裤子脱了,接着开始脱上身的外套,发现已经没有力气弯曲手臂,尝试了两三回,最终放弃,“我没力气了,直接剪了吧。”护士拿把剪刀咔咔几下把衣服全部剪掉,让他躺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无影灯,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一个年轻的男医生走过来:“一会儿要给你插尿管,你要配合。”
李西风点点头:“医生,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说。”
“请问脾是干吗用的?影响生育吗?我还没结婚呢!”
医生回道:“脾,就像阑尾一样,不影响生活。”
“你不能骗我啊!”
医生又回道:“不骗你。”
两个护士准备给他插尿管,李西风急了:“是不是在肚子上开个洞,在外面吊个袋子那样的?我不插,我还没结婚呢,不能插。”他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看见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在腰上吊着个袋子,袋子里面是黄色的尿液,他对那个画面记忆犹新,心生恐惧。男医生说:“不是不是。过几天就拿掉,不影响你结婚。”
再次听到医生的确切回答后,李西风才开始不停地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没劲说话了,我没劲说话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他开始做梦,无边无际的梦。跳跃、模糊、混乱、清晰……他梦到了北京,冬天的早晨,北方的冷对于一个南方人来讲是难以消化的。那种清冽的风撞到脸上,肉是疼的,不像江南的风扑到脸上的那种抚摸感。不过,有一点他比较喜欢,就是北京的冷是干燥的,虽然肉疼但它不往骨子里钻;而潮湿的江南,每一丝冷气都想着法儿嵌进骨头缝。还有一点就是北京室内有暖气,他很是羡慕,多次跟同事说要把暖气这个事业推广到南方,给江南人民带去福利。
六点,北方的天空还没大亮。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晨曦的天际由乌转青,由青转灰,由灰泛白。他随众人一起坐上地铁,又随众人一起从地下钻出来,在出站口买好早点,拎着到公司,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他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就是给曲库里的歌曲填词、给将要发行的专辑写推广文案、给歌手的宣传写企划方案;说复杂那是真复杂,给歌曲填词真不是光有“灵感”就能行的,写个七八稿那也是常事。
即使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北京。不单单因为唱片业的萧条,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婚姻。身边的同事、朋友、同学、亲戚都在跟他说年龄不小了,应该找个人结婚,特别是那些隔壁邻居与远房亲戚,在他们的话中,总能听出一些弦外之音。相比,他父母受到的压力比他更大。然而,与一般家庭的父母不同,他父母并没有催促他结婚,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难受,因为明白是父母不想给他压力。在这一点上,他在朋友面前说过,父母是最体谅他的人。
不过,体谅归体谅,事实总归摆在眼前,思来想去,他觉得人们说得也挺有道理。一来,他年龄的确大了,差不多该是结婚的年龄。还记得少年时的打算是30岁结婚,按此计划进行那是正好。二来,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作为独生子女的家庭来说,孩子在身边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还有路子文的一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就像路子文的四方脸一样塞得他脑袋满满。路子文是这样说的:“风子,你在外面就是认识再多的女人,她会跟你回这个鸟不拉屎、海水浑黄的三线小城吗?‘盐海’不是‘上海’,即使有女人愿意,你觉得地域性的差异将来她会跟你爸妈相处融洽吗?”
的确,路子文说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虽说,社会已经发展,时代已经进步,但是生活习惯确实是没法改变的,很多事情地域性造成的差异还是很难去协调统一,这是可以预见的问题。所以,他很赞同路子文的这个观点。
他的空窗期已经四年有余。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女人这个课题上他总是比常人慢一拍。所谓上一次恋爱,其实是他的初恋,他的初恋比常人不是慢一拍,而是慢了好几拍。那一年,他24岁。
李西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疼醒的。他想睁开眼,努力了好几次没有成功。他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肚子上挖洞,挖一下拽一下,拽一下再挖一下,每挖一下他就抽搐一次。他想坐起来,使劲抬腿却动不了,再使劲抬胳膊、抬手,还是动不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小时候看到的村里人杀的猪一样,猪的四条腿被左右分开绑着,然后锋利白晃的杀猪刀从脖子往下一刀拉开猪肚子,这样来回大概五六个回合。那种疼痛难以描述,他想叫,却只从喉咙深处发出闷闷的哼哼声,嘴里的牙正咬着一根粗大的管子,每次“挖拽”地抽搐,使得腹部起伏巨大,然后就有好多双手摁着。突然一股液体泼在腹部,那种清凉缓解了他的抽搐,一块抹布质地的物品擦干了流动的液体。随着这些所有的触觉传递到他的大脑,听觉也跟着苏醒,混沌地传来“好了好了”的声音,他在大脑里搜索、解析、分辨,得出此声音好像是那个跟他说插尿管的声音。当他嘴里的管子被拔出来后,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喊:“疼死了,你们先打麻醉再开刀啊,疼死了!”同时,他的手腕用力地敲击发出声响。那个瞬间李西风失忆了,他认为手术还没开始,他的时空秒针还停留在那个医生跟他说配合插管的那一格上,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里缺失了两个半小时的思维空间,而医生则安慰道:“没事儿,好了,给你用镇痛泵,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约四点一刻,李西风被推出手术室,全身僵硬,意识丧失,但隐约听见有个医生说从他腹腔里清理了3000毫升的血。没想到他的腹腔会失血这么多,因为来的时候他思维清晰还能走路,失血这么多竟然没有休克,真是奇迹,再迟半小时,估计他就没救了。后来路子文告诉他,中途护士去血库拿了四袋血浆。
手术室门口,有声音在叫李西风,他没有任何反应,那个医生也开始叫李西风。他努力让自己醒来,但就是醒不了,他想睡觉,感觉自己疲惫至极。在那个医生的不停“骚扰”下,他终于勉强睁开眼。凌云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了看,又合上眼。然后努力地再次睁开,视神经把信号传递到大脑,又一次开始搜索、解析、分辨面前这个女人是谁。
大脑给了他迟钝且混沌的反馈,“凌云呢?”
“我在这呢,我在这呢。”
“路子文呢?”
接着路子文的四方脸就出现在他眼睛上方。他看见的第三个面孔是他叔叔,他吃力地瞥了一眼,眼皮彻底软了下去。但是嘴没停着,在推向病房的过程中,一直在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术后李西风处于半昏迷状态,醒来睡去。疼痛,难以描述的疼痛。镇痛泵都不管用,接近中午的时候,李西风才醒来,从喉咙深处发出嗯嗯的声响,凌云把耳朵伏到他嘴边才明白,他要小便。路子文和凌云就跟他说:“你不用自己解,有尿管自动引流。”但他依然涨得难受,不停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嗯嗯的声响,路子文这才去找医生。医生过来一看,把一个塑料卡口从尿管上取下来,尿液缓缓地流入袋中,顺便教了一下路子文和凌云。后来每次说起这事儿,他都说路子文想谋害他。这是术后的第一关。
这一天,是4月23号,他还活着。
李西风在无休止的疼痛、盗汗、昏迷、梦魇中颠倒、反复。他努力让自己清醒,可大脑却不受他支配,无论是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全部失灵。只是在混沌中一直做梦一直做梦。梦见遥远的、欢乐的、痛苦的、甜蜜的画面……他梦到一个女孩,一个工夫茶手势特别美的女孩,那个梦羞涩且清晰。清晰到他能记得那个女孩那一年19岁。
四年前,路子文还在济南工作,在电影院负责放映工作。李西风去北京出差回程时顺道去看他。路子文把他安排在郊区一个山清水秀的酒店,去酒店的路上两旁全是法桐,他们一路穿林而过,弯弯曲曲地还翻了两座小山坡,一直开到头就是三面环山的山窝。那里特别安静,是那种除了风声就是呼吸的安静,闭着眼睛好像可以分辨出是哪片树叶在动。
一进大堂,路子文很熟络地跟总台一个穿着黑色工装的姑娘打招呼。路子文给那个姑娘介绍了李西风,说这是他好朋友。那姑娘看了李西风一眼,害羞地在脸颊腾起一朵粉云,再看路子文的眼神,神秘、暧昧,且刻意掩藏着多重信息。路子文说,这是小苏,苏莉,酒店客房部的主管。
安排好房间,路子文便带着他去了市区的一家羊肉馆。
包厢里除了李西风,还有路子文的三四个同事。寒暄之后,李西风先喝了两碗羊汤,算是给胃一点安慰,他明白一会儿它要遭罪。中国地大物博,不同地区、不同民族都有自己喝酒的所谓规矩,到了山东,自然是按照齐鲁习俗。路子文的一个同事端起酒杯敬李西风,说:“我先喝三个。”李西风不明白这“三个”是什么,又是个什么标准,只能跟着对方喝,那兄弟一个、两个、三个把一杯就给干了。李西风一看这阵势,心里明镜:今晚必完。仰头就把一杯干了。
这杯酒之后,李西风就不记得他吃了什么菜,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胃里全是水,哐哐地晃荡,像汪洋、像大海,风浪汹涌,跌宕起伏。怎么回的酒店,卫生间的那些羊杂碎是分几次吐的,他都无从知晓,唯一在他脑子里有模糊影像的是苏莉帮他开的酒店房间的门,而路子文一直架着他的胳膊。
路子文把李西风扔在左侧的床上,跟苏莉说:“你找个人把卫生间清理一下,我先歇会儿,再动我也要吐了。”
“现在哪有人啊,都凌晨了。我来弄,弄好了你先洗个澡。你说你,你朋友不能喝还喝这么多,你们就是神经病。”苏莉捂着鼻子说。
路子文没搭腔,坐在那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定了定神。除了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激烈跳动。苏莉冲干净卫生间便叫路子文去洗澡。说着拉开门准备走。路子文左手夹着烟,右手一把搂住苏莉的脖子,她一个踉跄就倒在了路子文的怀里,连续咳了两声:“干什么?勒死我啦!”路子文在大酒之后哪还知道轻重,听到苏莉这么说,就把烟头扔到卫生间的马桶里,只听见哧的一声。双臂从身后抱着苏莉,右脚顺势踢向半开的房门,啪地关上。苏莉抓着路子文抱着她的手,轻声道:“干吗?”
“你说干吗?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就想走?”路子文的嘴贴着苏莉的耳朵,酒气喷在她的脸上……
李西风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晕晕乎乎地冲了个澡,喝了两杯水,大脑才算开始运转。跟路子文在餐厅点了几道清淡的菜,路子文问:“喝什么酒?”他摇摇头反问:“还喝啊?”路子文便说:“喝点啤的吧。”
两人各自倒满,喝了一口。路子文说:“你现在酒量不行啊,怎么下降了?”
“不知道。可能今年各方面不太顺利,压力大。”李西风看着三楼落地窗外的树叶在秋天的阳光下闪烁,漫不经心地回道。他并没有打算告诉路子文父亲生病住院的事,因为他知道路子文根本帮不了他,他那点儿工资还不够他谈恋爱的。
实际上,李西风的父亲已经生病四五年了。刚刚生病那会儿,并不严重,在家吃药休养就好,而李西风当时还在学校读书,李西风与路子文就相识于学校。两人是同班同学,也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都说爱情是个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东西,其实友情同样神奇,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成了同学,在一帮同学中又彼此产生共鸣,拥有一致的价值观,继而成为朋友。
四五年当中李西风父亲的病情并没有因为服药而好转,反而精神状态越发变差。大大小小的医院跑了许多家,先是西药,然后中药,接着中西结合。急病乱投医产生的不良后果就是各种药把身体吃垮,本身的免疫力也逐步丧失,病情得不到缓解,反而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然后又服用新的药品,这几乎是个恶性循环……为了治病,家里欠了很多外债,能借的不能借的早已借过一遍。李西风刚刚踏上社会,人际脉络为零,他能开口的只有同学,可是他的同学有的正在上大学,有的当兵,有的也刚踏上社会,都不具备帮助他的能力。即使这样,他还是向关系略好的同学开了口,哪怕是借五百一千也好,东拼西凑,凑多少算多少。有一个韦姓同学在车床厂里做工人,接到李西风的电话,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凑了两千块,骑着自行车赶了80公里的路,送到李西风家里;还有一个马姓同学正在读大一,在大二开学前给李西风寄了六千。李西风问马同学哪来这么多钱,马同学说跟家里说大二的学费涨价多要了六千。面对这样的帮助,李西风当时在心里跟自己说:“这辈子都要念着这些人的好。”
记得有一年的春节,应该是李西风踏上社会的第二年,母亲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地方,只找到一百六十块钱。父亲对母亲说:“去买二斤猪肉吧,不管怎么样都要过年。”母亲哭了,还不敢当着父亲与李西风的面哭,而是一个人躲在老灶台后面偷偷地哭,但李西风还是听到了母亲的呜咽声,那哭声,是压着声息的、嘶哑的、心酸的、无助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所以他没有靠近,只是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如崩溃的堤坝,跑到屋后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和着北风把哽咽吞进去,灌进胸腔结成冰。母亲用20块钱买了二斤猪肉,在除夕的晚上祭了祖先,听着冬夜的星空轰隆不断的爆竹声,他们就算是过了春节。
李西风把酒全部灌进了喉咙:“这酒不错。口感细腻、清爽,一点儿不刺嗓子。”
“不错吧?主要是水好,所以口感舒爽。”说着给李西风递了根烟。
“去北京干吗了?老头儿、老娘还好吗?”路子文一边点烟一边问。
“去签个歌词的版权协议,顺便看看有什么发展的机遇。”李西风吐了口烟又补了一句,“没前途。”
“老头儿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还有,不能让老娘太辛苦。”路子文追问道。
“还可以,还算平稳。老娘也挺好的。”
“那就好。风子,不管怎么样,父母身体健康就是我们的福分。要不然,你怎么安心在外面拼呢?”路子文猛抽了一口烟,熏着眼睛说。
李西风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不想在盐海了?”路子文继续问道。
“不知道,还没想好。不去北京的话,应该是苏州吧,以前隔壁班的同学严坤在那混得不错,我们一直保持联系,说让我过去一起做个营销策划公司,特赚钱。”李西风干了一杯,接着说,“所以这次先去北京探探路,两边比较一下,盐海那边是肯定没法干,一个月才1000不到的工资,够干吗的。”
“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你和苏莉什么情况?打算结婚?”李西风端起杯子跟路子文碰了一下。
“我也没想好。”路子文略有沉思地说,“苏莉人挺好,特别善良。老家是泰安的。这两年一直挺照顾我,贴了我好多钱,她工资比我高。一开始就是工作上的接触,后来慢慢熟悉,起初没当真,但是,她很执着。对我越来越好,好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不敢给她任何承诺,她也从来不要承诺,不吵不闹。可是,她越是这样我越难受。”
李西风哈哈笑起来,指着路子文的脸说道:“最后一句,鬼话。”
离开济南之后,李西风很快到了苏州。他决定跟严坤一起做营销策划,加入“佳点策划机构”。这是在他与严坤深谈之后做出的决定,他问严坤:“我除了画画、作词,一点儿都不懂营销,更不知道什么叫作营销策划,你要我跟你一起做什么呢?”严坤给他的回答简洁明了:“找你一起创业是看中你的人品,不懂专业没关系,我们一起学习,我会告诉你什么叫作策划。再说,你还有三年广告公司的从业经验呢。”他又问:“广告行业的经验对营销策划有帮助吗?”严坤笑笑:“有点关系,算是其中的一个分支,或者说其中一项。”最终让李西风敲定的原因是工资,严坤给他保底3000的月薪。他想,在此阶段先稳定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三个月之后,他的经济状况略有好转,而更让他高兴的是,父亲的身体在一个扬州老中医的治疗下也逐渐康复。
一天,路子文的电话来了,他说他已辞职回家,正在装修房子准备结婚。李西风疑惑道:“怎么这么突然?”路子文说:“苏莉怀孕了。”
李西风从苏州赶回来参加了路子文的婚礼,并买了一套床上八件套作为结婚礼物,参加完婚礼便匆匆回到了苏州。
回苏州后,路子文几乎每周都给他打电话,一个核心话题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快疯了。他便劝路子文去苏州一起工作,他们公司正好缺人。而路子文却犹豫不决,说苏莉怀着孕,想在家里照顾她。李西风便选择迂回战略,终于,路子文答应去江南先走一圈,权当是旅游,出去换换脑筋,换换思维。而李西风也答应绝不强迫路子文留下来工作。
李西风带着路子文走了一圈“苏锡常”地区,路子文的思想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一来路子文并不愚钝,他已经意识到江南的经济发展的确很好,作为长三角的轻工业产业集群的先锋,信息化时代的前沿,自己可以学到很多苏北小城学不到的东西。且未来无论是企业潜力还是城市潜力都很巨大;二来有李西风与严坤两个朋友一起工作,无疑给了路子文一针强心剂。
一周之后,路子文回家打包好行李,驻扎苏州,与严坤、李西风合租在一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严坤单独住一间,李西风与路子文合住一间。
有了路子文的加入,严坤的公司又多了一股力量。虽然,路子文什么都不会,不过,就像严坤当初跟李西风说的那样:“不会没关系,学呗。”所以,起初两三个月,路子文就跟着他们学习,很少说话。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记。李西风之前学习的各类有关营销策划方面的专业书籍、视频、案例分析等资料,全部成了路子文需要消化的知识,渐渐地,他便在策划执行方面显示出优势。严坤则安排他负责执行。
要说路子文的运气一直比李西风好,那是不争的事实。路子文刚入职三个月,公司就接了一个新项目,对他们的团队来说,这绝对是个大案子。一家经营不善的茶馆通过公司网站找到了他们。当初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严坤非要做一个门户网站,说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公司,更好地推广公司。可另一个合伙人光宇并不同意,为此两人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经过李西风两边做工作,光宇才算是勉强同意。现在看来严坤的决定是对的。合约签署那天,茶馆的老板就支付了40%的现金,总营销服务费用为18万。生活有时候需要一些仪式感,当晚他们就在租住的房子里庆祝了一番。他们扛了一箱啤酒,买了一堆卤菜,举起啤酒瓶的那一刻,他们觉得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