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燃尽半座城池
那一年冬季,那场大雪,覆盖了整座城池。
那一年寒冬,那场大火,燃尽了半座城池。
而那天,我家丢了一只狗,名叫阿黄,是我们家这近三十年来养的最长时间的一条狗。
那是周五下午放学的时间,太阳西沉。
下午三点学校便早早停了课,这种人性化的教学制度若是放在当代,一定会让学生赞不绝口,让家长愁思万千。
穿着皮筒子,脚踩着已经是被无数人踩过的脏兮兮的雪地,穿过了白杨树的小路,达到了峡谷,峡谷都结了冰,看着痕迹,像是有不少学生摔倒过,斜坡的雪地上,几道滑倒的鞋印,格外刺眼。
经验老道的我自然不会从那个痕迹上重蹈覆辙
我半蹲着,屁股几乎要挨着地面,小心翼翼地从那斜坡上绕着走。
滚滚的黑漆漆的河水在耳畔哗啦啦的流走。
我一个没注意,咕噜噜地像是装满了的水泥袋子从高坡上脱手而去,但技高一筹的我依旧是镇定自若,这本就在我的计算之中。
降低重心,然后屁股怼在雪地里,划着下去。好过于滚落在冰冷的河水里要好过的多,打小就聪明的我,想到了此等绝妙的计策至今我都有些佩服。
穿越过峡谷之后便是百无聊赖的被踩得脏兮兮的雪,一点都不浪漫,一点都不温馨,只想快快地回到家,抱着火炉取暖。
穿过了大桥,穿过了公路,艰难地小心地进入了竹林,然后有些意外没有阿黄来接我。
只有阿黄的脚印在雪地里干净而又显眼。
以往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无论冬夏,阿黄便会叫一声,然后开始跑到我身边,两只腿在地上,另外两只脚要升起来,搭在我的手上,大口地舔着我的手,我摸着它的头,它才肯跟我一块进屋,然后被母亲训斥,灰溜溜地钻到它自己的狗窝里哼哼唧唧。
但今日,没有见到它来迎接我,我的心底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家的阿黄丢了。
推屋进门,
听到“汪”得一声,
有一只狗,朝我怀里冲了过来。
赫然便是阿黄。
阿黄原来是在厨房烤火,厨房的门关着,火势很旺,舒服的它竟然睡着了一时没有听到我回来的脚步,我在心底臭骂着,这傻狗还怎么看门。
然后一家人,守着煤球的炉子烤火,炉子上坐着的是铝制的水壶,水壶里的热水已经是第三壶了,这是给我和哥哥泡脚用的。
冬天的寒冷,消磨了人的意志,也冻伤了我们的手脚。
母亲拿了铝盆,在铝盆里放了一些茄子杆和辣椒的蒂,然后倒入滚烫的热水,在盆子上放了两根木棒,拿了一个破旧的衣服制作成的围腰,示意我拖鞋。
我火速地把皮筒子脱掉,然后露出还在冒着烟的臭脚,放在木棒上,任脚下滚烫的蒸汽,冲刷在我的冻得冰冷的小脚上,边放着边缩回来脚,那冻伤的地方遇到滚烫的蒸汽,格外的痒,母亲就用手沾着水,轻轻地搓着我被冻伤的部位,我嘴角抽搐,滋溜直叫。
母亲笑着说。
“这个单方是祖辈传下来的,冻包了用这个奇效”
我点点头,让母亲揉着脚,揉搓了一会,母亲把围腰盖在了我踩在着木棍上的热气腾腾的盆子上,酸痒的痛感从脚底传来,既痛苦,又酥酥痒痒的。
然后约莫蒸了半个小时的脚,水也变凉了,我伸着小手去按自己的脚。
接着是我哥哥,重复着我的动作,哥哥的脚冻得地方少一些。
那夜睡得格外的舒坦,梦里边有狗在狂吠,很多条狗在狂吠。
第二天醒来,下意识地去看了眼本应该在狗窝里的阿黄,果然,阿黄不见了,房前午后去找,再也没有找到。
我还穿着棉拖鞋,出了竹林去公路上喊阿黄的名字,没有回应,倒是看到了学校的方向,一股一股的黑烟直冲云霄。
远远得能看到有火光,黑色的浓烟,笼罩在这座小镇上。
我的心底咯噔一下,应该没有人出事吧。
然后回家,跟爸妈说阿黄不见了,爸妈倒是没有着急,说到中午肯定会回来的。
直到周一,我去上学的时候,阿黄依旧没有回来。
我知道,阿黄丢了,可能被狗贩子拖走吃肉了,可能被被人家套了去看门了,但已经是两天没有看到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背着书包去上学,快到了学校才发现赵川的街区上发生了火灾。
学校的大门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白纸写的公告,大致的意思是街区发生火灾,学生停课一天,家长要管好学生不要在街上逗留,不要去涉火区域。
年级尚轻的我们自然是好奇心强到这样危险却也要驱使着我们去看热闹,三五成群,上小学的我们边组着队要去看看这被大火燃尽的半座城池。
街上到处都是被木炭染成了焦黑色,大火烧过的痕迹从小学校园的围墙一直绵延到合作社的附近,有着将近两百米的范围,街上的电线杆上的电话线被烧得漆黑,挂在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上,有些电线杆已经被烧断了,据说是已经过去了两天,但是有些地方仍能看到有火星,冒着青烟,有一半的街区的房屋屋顶都被烧得焦黑一片,有些淘气的学生在废墟里拿着棍子刨着什么,有的刨着了铜钱,硬币,边刨着边看到有父母揪着那淘气学生的耳朵,那孩子哭的哇哇直叫。
大多数的学生都很乖,胆小,在路边扎堆看热闹。
邮局附近的建筑烧得最厉害。
电缆都已经被烧断了,边上的店铺有着抢救货物的痕迹,散落在地上的打火机那是低年级学生争抢的幸存物。
街区上一片衰败的景象,大多都是土石和木板制作的楼层都被烧得漆黑一片。
天空有着乌鸦飞过,落在烧得漆黑的房梁上,嘎嘎嘎地叫着。
文化站的房子也被烧了,那块曾经是小时候放映电影的地方,可就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了废墟。
有些商家的老板坐在地上发呆,满脸的愁容。
我们几个同学小心翼翼地看着热闹,在街上缓慢地走着。
听到了一些细碎的讨论的声音。
“这狗娘的大雪,把人给冻死了,听说那家商铺晚上烤炉子,晚上人回老屋去了,炉子忘记关了”
“真他娘的吓人,得会我们没睡到街上,不然估计都烧瞎球了”
......
街上充斥着怒骂声,骂老天无眼,骂那家失火的商铺无德。
我和同学在街上漫无目的得逛着,不久警报响起,街上出现了四五辆警车,挂着县城里的牌子。
想必是这场大火惊动了八十公里外的县城公安部门。
不知为何,遇到这种警车就生不出好感,依稀记得从警车上下来的人,把我父亲制作炮仗的火药没收了,我很少气愤。
气愤的过程中,我发着呆,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扭头,看到了那个倒霉鬼,吕邵楠。
而我看清楚的时候,呆了呆。
在他身后,有一个姑娘,她穿着鹅白色的大衣,头上的头发自然地打着卷儿,头发上别着一个红色的发卡。
那是黄卉,我一直很想见,但几乎半年未见的人。
也许是层楼之隔,便好似隔了整个大江南北。
熟悉人,似乎变得陌生了。
我看向吕邵楠的时候,她转头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都在躲闪,似乎比这燃烧的半座城池的大火都要灼热。
赶忙缩回了眼神,我冷冰冰得跟吕邵楠打招呼。
然后他带着我又去逛街了。
我偶有回头,看着她就在我的身后,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走着。
我和吕邵楠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滔河大桥。
那是我们这周边通往外界城镇的必经的大桥。
吕邵楠,抱着大桥的石墩子,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我心里咯噔,生怕他这个兔崽子摔倒在河里。
谁知那小子拉着我,也要我坐在桥墩上。
我犹豫了下,笨拙地爬上了桥墩,两腿战战兢兢。
他就站在那桥墩上傻笑。
“二货,你扭头看看下边”
我不搭理他,牢牢抓着桥墩子。
“你看”
说着,他做出了一个令我头皮发麻的举动。
他竟然双手脱离了桥墩,然后双腿一蹬,向桥墩的下边跳跃了出去。
我当时吓傻了,怔在原地。
可突然,又听到有人喊我。
而喊我的那个人竟然还是吕邵楠。
“二货,你扭头看看”
我艰难得扭头往下看了看,在桥下边的吕邵楠完好无事。
他的脚下堆积了厚厚的焦黑的泥土。
他指着这黑色的泥土朗声说着。
“这是从街区里运过来的泥土,街上的房子烧毁了好多,泥土没地方倒,只能倒在河里头了,你看都堆得这么高了,赶紧下来,这里头可是有宝藏”
我才鼓足勇气,从桥上跳了下去。
踩在黑色的泥土上,然后在桥洞子下边,竟然还看到了同班同学的其他几个人。
几个人都在焦黑的土里刨着什么。
我和吕邵楠去找了一根棍子,然后加入了刨垃圾的大军。
记得那天,我还蛮开心的,我从垃圾堆里刨出来很多只断了的铅笔,以及烧得有些发臭的橡皮。
记得那天,我回家回去的很晚,而且衣服鞋子都弄脏了,被母亲揍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