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逃出生天
有得必有失，这些代价听起来确实很让人难以接受。但如果问他后不后悔成为另一个张起灵，张权却是一点都不后悔。他已经改变了很多，阿宁没有死在蛇沼鬼城，胖子和张起灵没有在湖底封闭洞穴里重伤。他本来还可以改变潘子和云彩的死，可现在或许没有那个机会了。张权突然无声的笑了笑，那笑容非常淡，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张起灵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想法，看了他一眼，也轻轻笑了笑。
雾气渗入夹层里的速度非常慢，这代表着他们还能坚持很久，如果减少呼吸频率，应该还能等到吴斜他们进来救援。但张权亲口对胖子说过，不要让吴斜进来。一旦他们都陷入那种虚弱的状态，哪怕雾气散去，也没有能力走出张家古楼了。
张权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张起灵一愣，沉默了片刻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呼吸压制到一个非常微弱的程度。龟息本来就是将呼吸调整到非常缓慢微小的状态，就连普通人都能呼吸放平缓，张权也努力放缓自己的呼吸，他知道张起灵同意了他的意见，但这样一来，他的肺部更是像烧起来一般疼痛。这种黑暗中的时间非常难熬，基本没有人去吃东西或者喝水，眼下的情况自由呼吸都是一种奢望。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张起灵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已经没有雾气从缝隙中渗入了。但长时间的呼吸缓慢让他开始强烈的头晕恶心，张权也一样并不好受。他试探着将堵死缝隙的布和绳子稍稍掀开了一些，外面的雾气确实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他又去一一探过几人的鼻息，霍老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尸体都冰凉僵硬起来，很显然死去很久了。其余几个伙计不是已经死了，就是生命体征非常微弱，根本不可能活着带出去。张权已经不仅是肺部，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谁拉扯一样疼痛，张起灵也并没有好太多。哪怕是龟息，也一样是要呼吸的，他同样也吸入了大量的强碱气体，只不过强撑着没有痛的失去行动能力。
张起灵和张权勉强控制着身体向着来时的路走去，现在的情况再明显不过，霍家的人都不可能活着带出去了，就连他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出去都犹未可知。原本拿起来非常轻松的黑金古刀现在却如同千斤巨石，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古楼内部除了楼梯之外，没有任何机关，碱性雾气就是最好的防御措施，但这也让他们轻松了很多，不必小心翼翼的防备。一路走出古楼，艰难的穿过丝线捆绑的六角铃铛，又穿过水下的洞穴。原本对他们来说无比轻松的路程，现在却用了足足四个小时。江豫和张起灵都止不住的咳嗽，每次都咳出一口鲜血，内脏疼的久了，反而有种麻木感。哪怕以他们两个的体质，意识都出现了模糊的情况。
张权受到的影响更大，有时踉跄摔倒甚至需要张起灵拉他一把才能站起来。自从来到盗墓世界以来，他下过的墓不说数不胜数，但也绝不算少。而且都是非常危险的大墓，让张权和张起灵一起，还如此狼狈的地方，只有张家古楼，还有那坑逼系统(还有坑爹作者）。勉强辨认了来时的洞口，两人依次钻了进去。在黑暗的洞穴中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没有声音、没有人、似乎连痛苦都逐渐没了感觉。好像他们都存在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身躯腐朽，消失在这个世界。
前面的张权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张起灵勉强走过去想要扶他起来，但两个人和两把黑金古刀的重量完全不是他现在所能支撑的。试了几次，不仅没有把张权扶起来，反而是他自己双腿一软摔倒在地。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来，隐约看到似乎有两个人影在逐渐接近，隐约的呼喊传入耳中。找到了，找到了！两个都在。
但还不等他看清这两个身影的面容，眼前一黑，便和张权一般失去了意识。吴斜叫来潘子和小花，先把黑金古刀从他们背上取了下来，然后又一个一个背了出去。外面的空地上，已经搭起了大片的帐篷。在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吴斜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心说还好，还好他们还活着。但张起灵就在他面前一头栽倒在地，他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直到队伍里的医生告诉他，这两个人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让他松了口气。但张起灵和张权的伤势依然非常严重，呼吸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医生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好像完全没想到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来。两个人都发着烧，身上的纹身都在高温下显露了出来，脸色看上去苍白的吓人。吴斜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人这么虚弱的情况，对那从未见过的张家古楼也情不自禁升起几分抵触。胖子在旁边点起一根烟来，也递给吴斜一根，吴斜接过烟点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拽着胖子走了出去。胖子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骂道。胖爷我就不该犹豫，小哥不让我进我也偏要进。
吴斜吐出一口烟，他知道胖子的意思。如果他们能再来早一点，没有犹豫，或许现在救出来的就是两个完好无损的人。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吴斜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安慰道：医生不是说了么，他们没有生命危险，静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胖子啧了一声，低声道：天真，我说的不仅是这两个小哥，还有你。咱们怎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别一到有事就把胖爷我甩在外面。我不想哪天听到的是让我后悔的消息。
吴斜愣了一下，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理解张起灵和张权的想法，他们这么厉害的两个人，都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胖子进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但他更理解胖子的心情，因为他也同样痛苦。那种后悔自己没有参与的痛苦，最起码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一起承受，而不是看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等待着医生的结果。他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等来的是两具尸体，他会是什么感受。两人一直昏迷了八天之后，张起灵醒了过来，张权的情况还要更严重，还在昏迷当中。张起灵刚醒过来，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来的都是血，很显然是伤到了内脏。无论吴斜和胖子怎么问古楼里的情况，他都只字不提。
吴斜一急，怒道：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起码要告诉我那老太太怎么样了。张起灵原本正望着天花板，听到这句话转头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下道：“死了。”吴斜在看到只有他们两个出来的那一刻，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真要接受起来，还有些困难。他要怎么跟霍秀秀交代？带着张起灵和张权到霍家去，跟她说你奶奶死了，就他们两个出来了？那和提着老太太的头去见她有什么区别？
吴斜觉得自己说不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交待。两天之后，张权也醒了过来，他和张起灵都显得非常虚弱，按医生的说法是需要慢慢调理。张权一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吴斜，而是云彩。胖子也坐在旁边守着，眼睛周围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活像一只发福的熊猫。他的选择终究不是什么都没改变，这次进入的速度非常快，吴斜还没来得及带人来找张家古楼。云彩还没死在这里，潘子也不会在古楼之中丧命。胖子向着外面吆喝了一声，吴斜也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张权看了他一眼，吴斜显得非常憔悴，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好几岁，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就像是经历什么巨大的打击。
吴斜没有在这里多留，而是把他们带回了杭州，胖子也没急着离开，就在吴山居住了下来。养了大半个月，两人咳嗽的频率才低了起来，也再不见有血被咳出来。吴斜真的很疲惫，他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了，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每次闭上眼睛，梦里都会有张起灵和张权站在张家古楼里对着他挥手，仿佛告别。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只是旅游一样的行程，却突然变成了盗墓活动。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名叫命运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拨动了他的人生。好像要强行将他插入某个巨大的事件之中，他的脑子一直都乱糟糟的，好像很难再冷静下来。老九门、张家、它、汪藏海，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缠在一起的大线团，他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在最外围的地方打转。这是一个一旦进去，就再也挣脱不出来的恐怖漩涡。
他想要把张起灵和张权拉出来，但他不仅没做到，还带着胖子一头扎进了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次张起灵和张权没死，但下次呢？下下次呢？他见到的会不会是三具尸体？只要这么一想，他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痛苦从心底升起，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他甚至都没有逃离这个选择。吴三省、解连环、张起灵、张权，那么多的人，为了这件事付出了数十年的努力，多少次险死还生。突然有一次，他跟了进来，无论谁劝都没能让他退出。他固执的进入了这个漩涡，又怎么能再因为自己的恐惧选择让这么多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可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念头，在内心不断地以微小的声音劝说：脱离出去吧，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你在把自己逼疯。
可是他不能退出了，理性和感性都在告诉他，他已经无路可退了。疯了就疯了吧，他把那种痛苦的感觉强压回心里，又点起了一支烟。他现在不得不依靠尼古丁，才能维持短暂的平静。吴斜来到水龙头旁边，打水洗了把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吴三省的样子。吴三省几十年来，就是背负着这样的痛苦吗？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走出房间来到了三叔的铺子，潘子正在忙里忙外。他一直不相信吴三省已经死了，在吴三省回来之前，他要把铺子打理好，以免三爷回来看到的是一片烂摊子。但吴斜看得出来，潘子老了，背没那么挺直了，头发也变得花白了许多。时间真的是一把最无情的刻刀，它改变着一切，唯独没有在张起灵和张权脸上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