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家人
陆管家从楼上下来,截住了要外出的邵琅远。
“小先生,董事长找你说点事儿。”
意料之中,邵琅远坦然地去了。
邵琅远推开书房的门,房间里幽暗得像个黑窟窿,窗帘厚重地垂着,关得死死的。门推开后,透出的一线光落在邵添关的背影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背影浓墨重彩起来。
他微微佝偻着,像刚咳嗽过。六年不见,他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
想到小时候,邵琅远总是在他跟前撒欢,爷爷、爷爷地叫得很甜,邵添关总是呵呵地笑着,用软软的叠词夸他。
邵琅远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地毯边沿上,他清楚地知道,在踏上地毯之前他得忘掉小时候的种种,甚至忘掉他是邵添关先生的孙子。
“爷爷,我回来了。”邵琅远劝自己忘记“孙子”这个身份,自己却打起感情牌来。
邵添关没有回头,含糊地“嗯”了一声,显然不在意。
邵琅远也不急,只是候着。
许久,邵添关似乎发呆发够了,或者思考问题结束了,方才转过轮椅。
黑洞洞的屋子里,邵添关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果他愿意抬一下头,会发现邵琅远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你回来了?是好事。”邵添关说话向来是不需要有人回答的,他习惯一个人起头,一个人收尾,被叫到跟前的人通常只需要当个笔记本好好记下他说的话,最好连语气也都一并记下。
“我老了,需要有人搭把手了。你回来了就好,我以前总说你长大后能给我搭把手。”
“楼下的那些人呐,都看着你呢,他们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接手公司,对吧?”
邵添关放出了诱饵,就必然要提条件。
“不过,他们更想知道你凭什么接手公司。琅远,你得拿出点儿成绩来,既是向他们证明,也是向你自己证明,证明你这六年没有蹉跎。”
“你别担心,我为你铺着路呢,你先做点儿事,做好后成绩自然就来了。”
邵琅远不喜欢被别人一个坑一个坑地下套子,但他忍着。
猎物看见猎人在下套子就跳起来挣扎,并不会摆脱被捕的命运,只会让猎人放下套子,拿起枪。猎人之所以有枪不用,非要下套子,只是想不费一粒子弹地抓捕猎物。
邵添关终于开始说薛思微老太太的单子了,他道:“薛老师也跟我提到过你几回,难得她还记得你,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邵添关把给薛思微老太太做旗袍的事交给邵琅远负责了,他不是在踢皮球,他另有目的。
反正薛老太太的单子已经完不成了,不如借题发挥一下:借这件事把邵琅远踢出上海织锦旗庄。
邵琅远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他索性淡然地答应下来,他道:“薛老太太的单子我听陆管家他们说过,也看过他们送过去的旗袍样式,心里大概是有数的。”
邵添关微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邵琅远心里这么明白。
邵添关道:“有数就好,发挥发挥你在国外学到的新花样,让薛老师高兴高兴。”
“我知道了。”邵琅远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邵添关叹息一声,道:“其实,做当家人很辛苦。我这几十年就好像在黑暗中摸来摸去,有时候好像能看到一点儿曙光,有时候又像要永远掉入黑暗中。”
不等邵琅远说什么,邵添关就又叹息着:“你不会明白的,永远都不会明白。”
邵琅远从楼上下去,邵家的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或煮咖啡,或命令佣人擦拭东西,或看书看报……其实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邵琅远,想从他的面色上看出点儿门道来。
邵琅远面色平静,连眼睛里也不藏一丝波澜。
二婶迎上来,为他担忧着急的样子,“听说你把那丫头给送走了?爷爷是为了这事才把你叫去训话的吧?”
邵琅远如实说道:“爷爷找我是想让我负责给薛老师做旗袍。”
一句话,打断了陆冬利的思路,却引得其他人猜想连连。
“好了,我得去忙了。”邵琅远走开了。
邵琅远哪会做旗袍,他离开六年了,又怎么知道谁是公司里最能做旗袍的?就算他知道,也未必能请得动。
邵琅远却不动声色地把这事接了下来,在邵添关看来是不知死活,不自量力。
二婶等邵家人却不知道这一层,他们震惊了很久,都在猜测董事长是借难啃的硬骨头把邵琅远培养成接班人。
邵琅远回到房间后就关上了房门,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好奇他怎么不去旗袍工作坊那边挑选人手来做旗袍。
薛老师给的半月之期,眨眼就会过去,他还在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