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刘邦（1）

我已经多久没合过眼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上一次睡着好像是在两天前，亦或是三天前。阅着樊哙从前线发回来的战报，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意识。但是睡着其实和醒着没有太大区别，眼前依旧是一片战场狼烟，擂鼓嘶喊声震耳欲聋，吵得人不得安宁。

最可怕的还是每次做梦时，我都会梦到那妖的身影。梦见他浑身染血，绯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瞪着我，手中提着不知是谁的头颅，一步步向我走来，所经之处遍地白骨。在他身后，朱雀的火焰熊熊燃烧，玄武掀起滔天巨浪，白虎利器闪着森森冷光，仿佛一瞬间就可以将我化为齑粉。可我却伤不了他分毫，在青龙的保护下，要击溃他，比击溃一座铜墙铁壁的城池还要难。

好可怕。梦中的我想逃跑，腿却动不了；想呐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双手化作滴着毒液的枝条，刺穿我的心脏，再把我撕裂。为什么他会这么可怕？

是了，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见识了那妖的恐怖。可是，我能怎么办呢？现在的我，有什么与之抗衡的方法吗？四象令牌都落入其手，他随时可能出现把我杀掉，没人能阻止他。

这噩梦般的一切开始于四个月前，我还在北征陈豨的途中。代地除了个别顽固的地方，基本已定。我正为战局的顺利志得意满，和周勃军汇聚后，打算次日顺势攻下要地马邑。就在这时，随身的青龙和白虎不翼而飞了。

我大惊失色。有青龙的守护，没人能近我身，没人能无声无息偷走它们。只可能……会是谁呢？如果是身为授予者的他重伤身亡，令牌不该消失。那么只能是萧何，或是韩信？关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派快马回京探听消息，同时传令周勃先压住阵脚，不要贸然出战。可是马邑的守将乘马絺偏巧是一个急躁好战的人，反过来派人站在城头谩骂约战。更要命的是那厮还挺有两把刷子，几个沉不住气的将军向我请战，出击后竟纷纷落败。原本气势如虹的军队碰了壁，锐气顿挫。失去了令牌的掩护，我手下的将士们一下子变得不会打仗了，所有人都期待我能如以往一般用白虎祭出天降神器，助他们破坏城门，迅速结束这场战斗。可我做不到，我无能为力，只能以周勃军为主力硬拼攻城。谁知马邑城实在顽固，竟是屡攻不下。

就在我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妖出现了。

没有人拦住他，甚至没有人发现他。只是帐帘微微一动，他就站在了我的案前。

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但身上的伤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妖眼中饱含怒气，握紧的双拳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来。

“住手吧。”他闭上眼，拼尽全力压下了一切情绪，冷冷地对我说，“我不管迄今为止发生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你已不再是令牌持有者，不应再受反噬影响了。撤军吧，不要再贸然发动战争了。”

我猛地从席上站起，冲他吼道：“我从未贸然发动过战争！是那些反臣，若不是他们造反，我又何必出征？”

“反臣？”他切齿冷笑道，“若不是你只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挥师讨伐，又怎会有这么多反臣？你至今还不愿反省吗？”

一与他的目光接触，我浑身的气势就失去了一半。但我不能放弃，只得颤声道：“我……我只是想保护这片疆土，保护疆土上的臣民而已……求求你，把白虎还给我吧。如果没有白虎，以我现在的兵力，甚至连马邑都无法拿下。陈豨和他那些叛将都是好战之徒，放任不管只会白白增加伤亡。还有那些诸侯王，他们都不服我的统治，对长安虎视眈眈，这样长安早晚会被他们吞灭。我以后……尽可能招降，不再贸然出征了，好不好？子房？”我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可怜，就差没哭出来了。

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别过头道：“我知道你先前所为是受了青龙的影响。也算是为了你好，我绝对不会再将令牌交给你了。今日我和你做个约定，马邑我帮你拿下，但你必须立刻退兵。日后除非有人主动攻打关中，否则绝不出兵。可好？”

我脸色煞白：“你……你这是害了无数的关中百姓啊。要等到他们打过来，如何还能来得及？”

他却再不肯退让半步：“无需担心。若他们打过来，我必当帮你退敌。眼下，你只需专心休养生息，赈济灾民，天下自会太平。”

他已将话说绝，将事做绝，我除了答应以外，还能怎样呢。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将我逼至绝路，将我握于掌中？

那妖走后的当天晚上，乘马絺于睡梦中遇刺身亡，马邑被轻而易举地拿下。自那晚以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