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焦虑,接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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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国际强迫症基金会年会在亚特兰大的凯悦酒店举行。当天早上,1100名与会者在酒店门口排起长队,等着一点点挤进会场。但入场以后,人群分散开,大家各自找到座位就座后,就对接下来的会议安排并不关心了。一个个激动人心的颁奖仪式正在有序进行:在新泽西州成立强迫症治愈小组的一对老年夫妇荣获公共服务奖……对囤货行为进行开创性研究的几位科学家揽下科研奖……而台下的听众却都在忙着跟邻座聊天或是低头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莎拉·奈斯里(Shala Nicely)大步走上台,她仿佛是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顿时切断了会场的无线网络,台下的听众纷纷放下了手机。奈斯里就像一只囚困在笼中的老虎一样在台上踱来踱去,一边娓娓道来:“那是1975年的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当时我才4岁。我满心期待着妈妈带我去公园喂鸭子。当时我们正站在路边准备过马路。”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辆汽车,奈斯里和妈妈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血泊之中。奈斯里的腿被车轮轧得血肉模糊,像是一块在砂石上被煎的生牛排一样。“那天我们差点儿死了!”她说,“我的大脑意识到这个世界非常、非常危险。为了保护我,我的大脑下意识地将这世上所有的危险都呈现给我看。”

奈斯里无休止的噩梦很快就开始了。在梦里,她无数次看到自己的父母被压在断头台上,砍刀就要落下的那一秒,她从梦中惊醒,她知道,只有她才能拯救他们……为了将那个惊悚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她努力去构想另一个令人震撼的场景:一位彪悍的骑士策马狂奔,前来救援。但有时,即使奈斯里的脑海中涌现出前来救援的勇猛骑士,她还是会担心父母无法脱离危险。这种万分急迫又难以抗拒的感觉,就好像是恐怖分子闯入家中,把你的孩子、父母亲、兄弟姐妹都扣为人质,用枪指着他们说,如果你不按照他说的做他就会立马开枪。“这种灼心、无助、绝望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直到你的内心被恐惧填满,”她说,“你听从他的一切指示。”这里的“他”其实就是大脑传递给奈斯里的信号,警告她如果不照做的话,灾难将会降临到她的父母身上……嗯,多年来她被迫要做的事一直在变,但是一直没变的是奈斯里心里那份不为人知的执念:“千万不能把脑海里那个幻象告诉任何人,因为如果说出去了,它就真的会发生。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奈斯里在20多岁的时候去看了心理医生,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患上了强迫症。但她根本无力反抗,索性就任由它摆布,去做着那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仪式行为,例如,“数数字4”。奈斯里数数必须数到4,娃娃、书、毛绒玩具也都必须摆成4排,做所有事情都要跟数字4搭边,因为她觉得只有这么做才能让父母脱离险境。当被焦虑感压抑得无法喘息时,奈斯里甚至会用4的倍数,如16和32,来予以回击。

奈斯里曾兼任某公司销售代表和营销经理,每天工作13~15小时。对她来说,疯狂地投入工作是遏制头脑中焦虑想法的唯一办法。因为只要她全神贯注地去做一件事,她的大脑就无暇顾及那些危险的想法了。看心理医生并没有给奈斯里带来任何的帮助。每见一个医生,奈斯里都会把她数4的强迫行为从头到尾描述一遍,就像背诵荷马史诗《奥德赛》一样长篇大论。但是,她说:“他们只是告诉我停止这种想法。”(总体来说,强迫症患者可能需要与之斗争14年至17年之久才能得到最后的确诊;国际强迫症基金会曾指出,大部分的强迫症患者在求助过至少两位医生以后,才能找到一位能提供正确疗法的医生。)

强迫行为者最常听到的反馈就是“快停下吧!”,接下来的一句话通常是“你疯了啊!”但停下对奈斯里来说却是最难做到的事情。每天开车去上班的路上,她的大脑经常会问自己是否确定并且百分之百确定刚才听到的咔砰声真的只是碾压过的一个坑洼而已,会不会是撞到人了?要不要掉头回去看看?等等,这想法也太荒唐了!不,如果她立即回去的话,可能还来得及抢救伤者;好吧,还是回去看看吧;啊哦,刚才是在哪里来着?……无数次,奈斯里就这样折腾一早上,最后上班迟到。她说,这种强迫行为就像恐怖电影中的一处沼泽地里冒出的毒气一样,“正在摧毁我的生活”。

在奈斯里接近40岁时的某一天,她仿佛听到强迫症在耳边低声耳语,我觉得你的猫咪弗雷德在冰箱里,快要被冻死了。拜托,你在想什么呢?弗雷德怎么会跑到冰箱里?奈斯里的正常大脑反应马上反驳。但她又转念一想,当然了,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力气,去看看就彻底放心了!显然,冰箱里根本就没有弗雷德的身影。这时强迫症又开口了:我觉得你应该再检查一下。奈斯里知道弗雷德肯定不在那里,但她没有离开,而是再一次拉开了冰箱门,四处查找,检查了所有的储藏格、橙汁罐之间的空隙,确定弗雷德没有躲在冰箱里。然后又一次被迫打开冰箱,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查看。此时的奈斯里已经完全受制于强迫症了。在这个过程中,奈斯里看到弗雷德蹑着脚从身边经过,走进客厅。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也许弗雷德会趁她不注意,瞬间移动到冰箱里。于是她再次打开冰箱检查。后来她告诉我:“我也觉得这种想法太可笑了。我知道猫咪不在冰箱里,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