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寻人之溯源
“阿紫阿紫，我看过了，前面就有人类的城镇，里面住着好多人。你真的要去吗？”小红这一趟探路回来显然是渴狠了，话没说完差点一头栽进水塘里。
从铁夹子和胜似妖怪的妇人手里逃出来后，我们又往西走了两轮日月。路过好几处人类的房子，我再不敢上前喊门，只远远看一眼就避开。
那些房子建在山间平地上，木墙草顶，四面通风。里面住着的人大都又矮又瘦，站直了连毛毛肩膀都够不到。
白天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在平地上画好的圈子里低着头翻弄土地，连小红飞到他们眼前也不能让他们抬头看一眼。天一黑他们就齐刷刷往房子里钻，把平地上大好的月光挡在门外。
也许他们和花果山那群猴子一样，不需要借助月光修炼，但一个个愁眉苦脸，看上去却远不如那群猴子活得开心热闹。
“咱们必须去，”我把喝饱了的小红拎起来，“也许能打听到大圣的消息。”
“好好好，去去去。”小红认命地点点头，打着饱嗝给我指路。
从荒山野岭走到开阔平原，从旭日东升走到太阳西斜，眼看着踏上了黄土斑斑的小路，我能感受到的木植灵气越来越少了。
“离城镇很近了。”我有点紧张。
“旁边有人过来了！”小红在我耳边轻声提醒。我立即停下脚步，面朝小红指出的方向站好，双脚分开、拳头紧握、气息收拢，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人出现在小路尽头。他扛着一根竹竿，竹竿两头各吊着一个大竹篮，竹篮里不知道放着什么，但显然很重，压得那人直不起腰来。
他哼哧哼哧往前走着，直走到我面前，才惊觉前方有人，赶紧抬起头来看看。我也不说话，也不动，等他先有动作。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咧嘴笑了：“你这是也要进城吧？”
我点点头。他把头一偏，抬脚就走：“快快，一会儿就要关城门了，这城外可待不得，听说到了晚上都有妖怪出没，已经伤了好几条人命了。”
我稍微迟疑了一下，被他回头催了几句，只得跟上他一起往城门走。
“你是从南边凉县逃难来的吧？”才一起走了几步路，这位自称郭二的货郎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家底全交代了一遍，还自作主张给我安排了个家破人亡的合理身份。
“唉，可怜啊，好好的县城，被一场蝗灾毁了。”他自说自话地感慨着，“你大老远来这儿，也不是我吓唬你，进了这源县又能如何？这几天县城里到处都是逃难的叫花子，饿死在路边也没人管。本就不是县里登记在案的人口，差人们抬出去往乱葬岗一扔，都不用上报县尉。”
“人，死得这么容易么？”我倒真没想到。
“唉，年头好还能活命，遇上年头不好，连个全尸都求不来啊。”郭二低头一阵猛走，好半天都没言语。
人竟然活得这么艰难。我回味着郭二的话，回想着出山后遇到的那些人，突然觉得他们的恶毒和麻木都有了理由。
如果我不是靠天地灵气就能修炼，如果我也要苦苦求生，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我想不出，我不知道。
“看，前面就到了。哎，小哥，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郭二问我。
“我，我叫孙阿紫。”话一出口，我的脸就红透了。
“孙阿子？哈哈，这名字起得，直接说你是孙家的小子呗，你爹娘真会偷懒。”郭二笑呵呵摇头。
也不知道我俩谁的爹娘更会偷懒！
就这样胡说了一路，郭二带着我进了源县县城。
城门门口站着几个手持□□的人，对着进出城门的人大呼小叫，时不时还挡住搜身。我还害怕他们看出什么，不敢走得太近。结果郭二笑嘻嘻和其中一人搭了几句话，又从竹篮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那人，我们就被直接放进城了。
“那群官爷还算有点良心，”郭二一进城就在城墙边找了块空地，把竹篮竹竿都放到地上，揉着肩膀叹气，“一包金银花就打发了。不然收我个一分几厘的，我这两天就白干了。”
我跟着郭二走到城墙边，回头仔细打量这城镇模样：直通城门的大路铺着黄土碎石，两边延伸出去还有弯曲小路，网格交错一眼看不到尽头；沿着道路排列不少木头房子，但这些房子不以茅草为顶，而是铺了一层扁扁的石片，看起来坚固不少；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像郭二这样挑着篮子的人匆匆走过，也有几个看起来很像郭二口中难民的人倚在墙角，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城镇里树木很少，路边连花草都很难见到，一星半点的灵气刚聚拢就被吹散了。
“我就在这儿呆着了，等天亮再去卖货。你怎么办？干脆也先凑合一晚，明天白天再想办法吧。”郭二招呼我。
“好。”只要能照到月光，在哪儿呆着都行。
郭二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跟着我们的小红这才敢从墙头飞下来。
“阿紫，你说这里能有大圣的消息吗？”小红凑在我耳边问。
“不知道啊，总要试试，明天我就去街上找人问问。”我边说着边抓紧时间调息，月升月落，最好的修炼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天光刚微微亮，郭二就起身挂好篮子准备沿街叫卖。趁他还没走，我拉住他问：“这城里消息最多的地方在哪儿？”
“消息最多？”他想了想，“啊，你是想找事做吧，也行，县衙门口有个告示栏，也有人在那儿招长工，朝廷招兵也是那儿。你就别挑了，遇到什么做什么吧，也可能根本没人要用人。”
问清楚县衙的方向后，我跟郭二道别。
他把手一挥，浑不在意：“反正都在这城里走动，以后总会遇到的。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来城墙这儿找我，我知道哪儿野果子多，准保饿不死你。”
要找野果子可能我更拿手，但我承他的情：“好。这是我在路上摘的果子，吃了能止血，你拿着。”
我把花果山的仙果拿了几个给他，他接过去塞进怀里，拍拍胸脯，转身走了。
随着郭二的叫卖声响起，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我一路走一路问，转过几条街就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他们围在墙边，看着墙上新贴的布告，七嘴八舌讨论不休。
我挤进人堆里，装模作样盯着布告瞧，其实竖着耳朵听人解释。
“‘敬告天下：有德法师御弟玄奘西行礼佛而返，兹五月初八长安街头高搭法台，开坛授业讲法，行普渡众生之大慈悲事。’这玄奘大师开坛讲法，可是难得的盛事，若能得见，不负此生啊！”一个宽袍大袖的大胡子边捋胡子边给其他人读那布告。
“是啊，听说这玄奘大师可是见过西天佛祖，还跟佛祖辩过法、讲过道，是真佛降世呢！能听他念佛，沾沾他的福气也好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趁这些人讨论得欢，插嘴追问：“这个玄奘大师，就是去西天取经的人吗？”
“是啊，大师远赴西天极乐世界，足足走了十年，才终于取回了真经。这份毅力、这种大无畏，可不是咱们凡俗之辈比得了的。”站在我身边的人叹息着回答。
“他说他在哪儿开坛讲法？我能去吗？”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激动得有些发颤。
“哟，小子，那可是在长安，就你这身板，还想去长安？别半路上被妖怪吃了！”有人笑出了声。
“我可以的，我力气不小！只要你们告诉我长安在哪儿，我就能走到！”我不服气地反驳，那人却笑得更大声了。
“小哥，”身边那个回答过我问题的人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你真想去长安吗？”
我回头看他，这人看来上了年纪，头上都有了白发，脸上皱纹深重，衣袖被紧紧绑在手腕上，打扮干净利落。
“我想去。”我点点头。
“好，”他拉住我，示意我跟他走，“我们商队今天就出发去长安，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们。当然了，得帮忙干点儿杂活。”
我还没来得及同意，人群里就有人掐着嗓子说：“刘老你又拉劳力啦，上次带走的两个小后生呢？怎么没回来？”
刘老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他们在长安奔前程呢，回来干什么？”
不再理会其他人，刘老拉着我就往外走，一直走到另一座城门门口，才停下跟我面对面说话：“小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要去长安干什么？”
“去找玄奘大师！”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你小小年纪，找玄奘大师做什么？难道真想出家？”刘老不信。
我诚实回答：“他能帮我找到大圣。”
“大圣？”刘老糊涂了。
“齐天大圣！世上最厉害的齐天大圣！闹过天宫的齐天大圣！你不知道吗？”大圣就是大圣，这要怎么解释？
刘老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半天，最终打定了主意：“行，不管你去干什么，只要你肯吃苦、能干活，这一路上包吃包住，到长安之后生死由命两不相干，怎么样？”
“你们走得快吗？能赶上玄奘大师开坛讲法吗？”我还有点担心他们拖我后腿。
“嚯，”刘老笑了，“你这小哥见识不多心气倒不小。快！有马车拉着货，比你人走得快！”
“那行，我跟着你们。”我想了想，点点头。
去长安路途遥远，谁知道会遇到些什么。虽然跟着人晚上必须停下休息，但也能省掉我和小红自己探路浪费的时间，加加减减应该还是不亏的。
刘老见我同意，二话不说带我出了城门，往城外他们商队休憩的驿站走去。
驿站就是树林入口处的一栋木制小楼，远远就能看见一群人带着众多车马停在驿站门前。
“姚二哥，我带人回来了。”刘老把我往那群人面前一推，背着手站到一旁。
被唤作姚二哥的人比其他人高了一头，威风凌凌地站在队伍最前面，很不满意地瞪着我：“刘老，你就带了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回来？他是能扛货还是能驾车？别废在路上浪费我的粮食！”
“二哥，现在凉县闹饥荒，源县又没人口，能找到这样的已经不错了。你别看他个子小，我试过了，这小子有把子力气。而且，”刘老指了指自己的头，“脑子不好，认死理，绝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我听不懂他是夸我还是骂我，但只要他能说服这个姚二哥就行。
“有力气是吧？”姚二哥指了指身后地上的箱子，对我说：“去把货装车上。”
我上前抓起箱子就往车上放，放好后回头冲姚二哥笑：“这样行吗？”
姚二哥和刘老都是满脸惊喜，对我连连点头：“行行行，你准备一下，和他们一起吃好饭，马上出发。”
我学着他们吃了几口咸菜馒头，实在无法下咽，早早就放下了筷子。他们见我吃得少干得多，一个个都对我格外亲切客气。
商队简单休整后，在正午前终于出发了。刘老告诉我长安在我们的西北面，顺利的话走一个月左右能到，现在出发正好能赶上五月初的开坛盛事。
玄奘大师应该就是大圣护着的取经人，但为什么玄奘大师的名声传遍天下，大圣却没人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吗？如果已经分开了，他会知道大圣在哪儿吗？
我在心里攒着一个个问题，准备在见到玄奘大师后慢慢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