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铁幕森严:土匪组织与纪律揭秘
土匪的脑袋都吊系在了裤腰带上……为了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脑袋,他们规定了沾满鲜血的帮规……
一般人心目中的土匪,往往是一群放纵不羁、毫无约束的乌合之众,其实不然。
土匪是专以掠夺为生的人群,他们到处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如果没有一定的组织,就会散漫杂乱,进退无序;如果没有一定的纪律,就会自相残杀,强弱吞并;故土匪之有组织有纪律,乃客观生存的要求,势所必然。在土匪组织内部,设有种种头目,头目之间,各有职守,不相逾越;为了约束成员的行为,定有各种规范和章法,有赏有罚,界限分明;他们掠夺的方法甚多,分赃也有一定顺序,行动出没,还有特殊的联络暗号和隐语。凡此种种,均属土匪组织的内幕,鲜为常人所知。
土匪的组织,按照聚集人数之多寡,活动范围之大小,匪众来源之驳杂,以及地区的差别,其组织状况和名称也就各不相同。大体说来,土匪组织的形式基本有四种:
第一种是小股匪。一般由一两个头领在地方上拉起杆子,集聚数十人通过结拜结成匪帮,在比较小的地区范围进行抢劫活动。这种小股土匪内部的组织结构比较简单,每股拥有一二匪首,是为头目,或称杆首;头目以下均为弟兄。这种小股土匪在聚集成帮之初,一般多要举行结拜仪式,在河南一带称为“孤庄”,与帮会结拜兄弟的仪式相仿。据记载,土匪“孤庄”(结拜)时供奉的是关云长,除了陈设的贡烛表馔外,桌上还摆着压上瓤子(子弹)的勃郎宁、自来得手枪,几个人按序分列站立,仪态庄严。烧香磕头时,口里念的咒语是:关爷在上,弟子某某在下,今晚“孤庄”我某兄弟,从此以后,互相扶持,对待众家兄弟,不准有三心二意,如果有三心二意,上前线炮打穿心而过,五狗分尸,肚脑涂地。每人磕头时,先烧一炷香,然后燃着表,端端正正地跪在关老爷面前,口里即念此咒语,念毕,朝关老爷磕三个头,仍旧站在原位。最后由土匪头目发誓,加念几句咒语,以表示他的诚恳和耿直。这种以结拜兄弟组合起来的股匪,主要依靠首领与成员间生死与共的关系连结起来,但匪首大多武艺高强,勇猛善战,能保护部众,匪众则以忠诚报效头领,匪众与头目相互比较熟悉,因而凝聚力也比较强。这种小股土匪,民国时期遍布全国各地,据王汝桂、王赓熙探报,1912年在河南的宝丰、舞阳两县就有30余支。据日本人大村省三所著《马贼之真相》的不完整统计,“九一八”事变以前,仅分布在吉林、黑龙江两省几个局部地区的马贼匪队,就有百支以上。这种小股土匪的名称各地不一,在东北地区称“绺子”,在华北一带称“杆”,在华南一带则有称堂称股的,据《堂匪总录》和《股匪总录》两书载,太平天国时期广西的“堂匪”堂号有213个,股匪有230股。民国时期仍不乏有堂股之称,此外还有称“馆”的。据陆荣廷报告,民国初年,广西匪势猖獗,恭城灌阳一带,“匪据巢穴,共有八馆,有天胜、龙胜、陆大、明胜、到胜诸名目。每馆百数十名数百余名不等,并携有快枪刀械,抄掳村庄,捉人勒赎,潜藏村内,此拿彼窜”。
第二种是大股土匪。一般由数个或十数个小股土匪联合组成,共推一势力较大最有胆识者为大头领,是为总杆首,亦曰当家、掌柜。大头领对内有发号施令生杀予夺之权,对外有代表其所部接洽一切之权,匪众称大头领为大爷,以下之头目依次为二爷、三爷、四爷等。这种大股土匪,少则拥有数百人,多则拥有数千以至数万人,在广阔的地区范围进行掠夺活动。这种大股土匪总部与分部的建制,各地不尽一致,联合匪股的多寡,则根据形势和战略的需要而定。据1918年6月北洋政府的军政稽查处处长高延长呈报,在山东境内黄河南岸的线船集地方,有六股土匪纠合一起。据1928年7月30日《时报》载,在豫西泌阳方城之间的母猪峡地方,有大股土匪张老六盘踞,“张老六一杆共十八棚,每棚均有头目”,总杆首张老六,第一杆首张双辫,第二杆首卢振东,第三杆首刘清堂、冯老蛮,第四杆首刘春林、刘天德,第五杆首夏今奎,第六杆首高大个,第七杆首刘锡典,第八杆首张西庚,第九杆首胡长青,第十杆首李猪娃,第十一杆首孙天义,第十二杆首刘花豆娘、徐小秋,第十三杆首陈明,第十四杆首赵世充,第十五杆首张聚祥、赵清山,第十六杆首李皮胶,第十七杆首吕怀,第十八杆首王义臣。这儿的杆和棚,实际就是总杆和分杆。
这种大股土匪除了总杆和分杆之间有明确的建制以外,一般在他们的总部还设有核心的领导机构,孙美瑶部就建立了一个六人委员会。其分工通常有寨主、二寨主、军师等不同名目。有的地方,土匪核心中设有相、大都督、先锋、当家官、户部尚书、巡查使等职。此外,在土匪队伍的内部,还设有书写公文的文书,掌管财务银钱的会计,刺探情报的侦探等职司名目。这种详细的职责分工,何西亚曾作了如下记述:土匪“山寨自头领为寨主外,并置有参谋数人,号曰军师,亦曰师爷;书记数人,号曰白扇,亦曰牛一;会计数人,掌管全山银钱出纳事项,号曰帐架,亦曰水箱;指挥数人,指挥匪众进退战守事宜,号曰炮头,亦曰门神;壮匪数百人,遇有不测时,武装拒敌者,号曰拒捕,亦曰坎手;匪探数十人,分布近寨各处专以守岗备警为事者,号曰巡风,亦曰巡冷子;专往外埠各地调查军队动作探刺重要消息者,号曰踏线,亦曰走线;与走线同样在外奔走,刺探消息,惟其任务仅在调查富翁财产住宅面貌以及家中人口等事者,号曰插签,亦曰掳票;阳似良民,阴为匪类,介居盗匪与掳票之间专以谈说票价为事者,号曰压水;山寨离市井较远者,中途特约窝家数处(此项窝家,或系贫民,藉通匪以图分润赃物者;或系富家,实由匪等胁迫出之),号曰槽儿;此外在外尚有派往各地联络各方认识交情之交际匪,在各通商口岸结识洋人购运军火之匪;在内有执行匪法之匪,掌管械弹之匪,以及看守肉票之匪(号曰秧子房);种种职司,无不兼备,故其组织严密,实堪令人口噤舌咋不置也。”
第三种是土匪军队,即军队化的土匪和土匪化的军队。他们都按照军队的编制组成,设军、师、旅、团、营、连、排,并有参谋、军需、军法、侦探等。其开差、操练、戒严口令等,亦无不一一仿照军队。如山东土匪毛思忠,“其部下集聚一万余人,竟照陆军编制,取名定国军,并设有参谋、军械、执法、秘书、侦察等处”,这就是一支军队化的土匪。另据报导,民国初年,四川省许多溃军驻扎各地,充当土匪,他们“有号令,有军服,有教练,有约束,器械精良,营具完备,一如军之布置也”,这就是土匪化的军队。
第四种是以秘密帮会为其组织形式的土匪,如四川袍哥中的“浑水袍哥”。这种与秘密帮会合二而一的土匪,在组织上另具特色,也更严密一些。
本章将主要以肆虐于东北地区和四川地区的土匪为例,揭示旧中国土匪的组织与纪律。
一、四梁八柱,撑起了一个土匪世界
东北的土匪,又称为“胡子”。关于“胡子”一词的来历,有几种不同的解释。
据《鸡林旧闻录》载,清朝中末叶“东三省马贼,号红胡子。或云昔年多用土枪,枪口有塞,系以红绒一绺,当射击时则去其塞而衔之于口,远望之如红须然,此一说也;或又云当时匪人行劫,多有戴假红须以恐吓人,如梨园所演《新安驿》之类者,此又一说也;或又云,俄国流放罪人,多在边界,往往越界勾结匪人劫掠,以俄人多须而红,故以名之,此更一说也。”
《鸡林旧闻录》说了“胡子”“红胡子”的三条来由,也颇有道理。但接着此书又说“谓胡子之名最当,盖以胡地而言矣。”这是中原人对北方“胡地”的称呼,也由此引来。
据《奉天通志》(卷九十七札俗志)记载,胡子,“有称强盗曰胡子。凡有二说:一说胡子之称,起于明代。汉人即称东北夷曰‘胡儿’,明时,胡人往往越界掳掠汉人,见之则曰胡子。胡子,犹胡儿也。后遂沿为强盗之称。一说,往时强盗抢劫,恐人相识,常戴假面垂红须,供以遮掩,故又称红胡子。”
据民间传说,从前强盗结伙劫道,他们躲在树上,手使“大抬杆”老枪,为不使枪药淌出来,他们从树上向下瞄准时就在裆处掏一把,抓些“毛”“胡”堵上。这又是民间称这些强盗为胡子的一种说法。而胡子确确实实是北方强盗的代名词。也有叫“胡匪”,也有叫“马贼”或“马胡子”,都指这一行当团伙。
胡匪内部,按职司不同,分为四梁八柱。关于四梁与八柱的具体名称与分工,不同的研究者有不同的说法。
一种说法是:四梁实为八梁,即里四梁与外四梁,里外四梁之外还有八柱。具体如下:
顶天梁:又称通天梁。里四梁之一,是匪绺的总头目,又称大当家的、大柜,匪绺的最高首领,有的地方称大掌柜的或称大哥、大缆把。执掌本绺子的生杀大权,他的言行和主张具有绝对权威性,往往决定着该绺子的行动方向、命运和活动的性质。大掌柜的为匪本领为全绺成员同所折报,绝对服从。二当家的通称二柜,协助大当家的指挥绺子,大当家的不在时代行其权力,或受大当家的指派带绺子在外独立活动。主管绺子的钱财物的保管和分配,多系惯匪。
转角梁:又称文明梁。里四梁之一,是大当家的军师,匪称搬舵(或翻垛)先生。搬舵先生会推演八门,每当匪绺做出大规模抢劫决定之前,先由他占卜,用以确定行动的时间、方向,以图吉利。
迎门梁:里四梁之一,是绺子里的炮头或炮手,一般公认为绺子里枪法最娴熟者。每当外出抢劫活动时,在前面打先锋,退却逃走时殿后掩护。有人挂柱入伙时,由炮头出面考察枪法。
狠心梁:又称秧子房掌柜,里四梁之一。看押绑来的人票并负责拷打和勒赎。
外四梁:包括扶助梁、赤火梁、驼骨梁、照应梁,分别掌管绺子里的枪枝、弹药、马匹、打探方面的小头目。
扫清柱:又称总催,八柱之一。率匪攻打响窑,突围逃跑时殿后。
狠心柱:又称棚炮头,属于小头目,领一般匪徒外出抢劫绑票。
佛门柱:又称水香(箱)、小柜。窝住下来时掌站岗放哨,一柱香一班岗。平时掌打探军警动向。
白玉柱:又称马号。主管匪徒的坐骑。
青天柱:又称稽察。掌管局规。
通信柱:又称传号。在大柜二柜身边,向全绺传达号令。
引全柱:又称粮台或帐房。窝住下来时张罗吃穿用。
扶保柱:又称崽子。一般匪徒中的骨干。
另一种说法,里外四梁合起来便是八柱,而上一种说法中的扶保柱即崽子,是不在八柱之列的,四梁八柱的各称也与上不同。另外,大柜、二柜也不在四梁八柱之内,位居于四梁八柱之上的特殊地位。具体如下:土匪总头目叫“大当家的”,也称“大掌柜的”。在绺子内部称“大哥”、“大柜”。绺子如果正规,还有“二柜”,即二头目。下设四梁八柱。四梁分里四梁和外四梁,合起来也就是八柱。长白山区土匪的历史近半个世纪,形成的组织机构比较完备,虽内外设置的名称不一,内容却大同小异。如里四梁有“炮头”、“粮台”、“水香”、“翻垛的”。有的绺子把“翻垛的”称为“叫将员”。下边的匪徒称“崽子”。“炮头”必须“管直”(枪法准),能百发百中才行。每当关键时刻,“炮头”可以一枪定砣。“炮头”还须胆大。长白山区到处都有类似的传说:某某“炮头”在屋里看牌,“料水的”(放哨的)跑来说:“跳子(兵)来了!”炮头把脸一沉问:“多少人?”“20吧!”“你们先滑(快走)!”他点一袋烟慢慢地吸。院门被砸开了,一队人一下子拥到门口,枪口对着他。他冷笑了一声说:“兄弟们请了!”一脚把桌子踢了过去,众兵一闪之际,他双枪齐发,在炕上一滚从后窗跳出去走了。他弹无虚发,谁也不敢去追。这种故事,也许经过了人为的加工,但是却活画出一个“炮头”的大体形象。
里四梁除了“炮头”之外还有“粮台”。粮台是负责绺子吃喝的人。长白山区森林茂密,人烟稀少,一年四季能管好吃粮吃菜却也不易。尤其冬春两季,必须加紧抢储备。在上百人的大绺子里,粮台负有重责。有时到老百姓家吃饭,粮台还要注意饭菜是否有毒,有无传染病等。
“水香”是里四梁的第三把交椅。为什么叫“水香”呢?究其渊源颇有来历。古时候,没有现在的钟表,那时计时完全靠漏壶和香炷来计算。漏壶用铜制作而成,分播水和受水两部分。播水壶分2至4层,每层布有孔,均可滴水。滴下的水流入受水壶,受水壶内有立箭,箭尺上刻划着100个刻度,随着蓄水的增加,可标出时间。这种以水滴表时间的方式,可能就是“水香”之“水”的来历。除了用滴水表示时间外,还用焚香来表示时间,比如“一炷香时间”,正如后来的“一袋烟工夫”。这点香记时大概就是“水香”的“香”字来源。水香管站岗、放哨。什么时候放“卡子”,什么时候换岗。每当砸开一个窑(攻打下一处),水香第一件事就是放卡子,以防不测。
“翻垛的”(也有称“叫将员”的)是里四梁之末将军。翻垛的是绺子里的军师,大柜的参谋长。及任此职须懂天文地理,会下算生辰八字。每逢行动之前,均要由他指出吉凶祸福、酒色财气。如遇险情,也要由他祈求神灵指点迷津。
绺子除里四梁外,还有外四梁。外四梁有“秧子房掌柜”、“花舌子”、“插千的”、“字匠”。有的绺子还有“稽查”和“马号”。
“秧子房”也称“票房子”,是关押人票的地方。主管这个地方的人叫“秧子房掌柜”。土匪绑押人票有时多达几十人,如民国9年“长江好”匪帮在长白县二十二道沟和二十三道沟一次绑去人票32人;翌年2月2次绑人票64人。民国16年10月大刀会首领张宗耀活捉匪首侯天一(“青山好”匪帮)时一次救出人票18名。临江县板石沟大刀会首领于同年11月从巨匪“老得江”的票房子里救出人票20余人。由此可见土匪“秧子房掌柜”的职责。干这一行的人大都心狠手辣。无论绑来的人票如何央告,也不发善心,否则就吃不到肥头。有时凶相毕露,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如割下耳朵、鼻子等。有的人票没了用处,便撕票(杀掉)。
“花舌子”是外四梁的联络员,负责给人票的亲人家属送信、讲价,按大柜的旨意,千方百计从票户家弄出钱来。民国11年临江六道沟木厂掌柜傅永财为匪首“红子”当花舌子,第一次从徐三合家索要1300元小洋钱,5天后又索要了1700元,才将徐的长子送回。而第一次索要的钱款全部落入了他个人腰包。可见花舌子一要查明被绑人家底数;二要能言善辩,善于伪装,让票家拿钱出血。
外四梁的老三是“插千的”,长白山区的胡匪中也有叫“稽查”的。这种人要胆大心细,善于勘察“砸窑”的目标、路线等。干这种活的人要有时迁的精明和能干,他们的素质往往决定行动的成败。
“字匠”主管文墨,他是八柱中最后一把交椅,是绺子中的秘书和书记官,凡文字的事都要由他去作。长白山有些大匪帮养着这样有学问的人,有的写一手象样的毛笔字,会模仿别人的笔体;有的还会刻印章。每当给票家飞去“海叶子”(信),都出于此人之手。凡收来的文字材料,均由“字匠”来解谜处理。
有的绺子因头目不懂这一套编制,或绺子势力小,也出现了许多简化了组织机构的土匪帮。如只有“大柜”,不设“二柜”;“炮头”、“水香”由一人负责;或设“叫将员”,既是“字匠”又是“翻垛的”;“稽查”一人管勘查又管说票;有的设“马号”,专管马匹车辆等等。
土匪绺子里的弟兄,叫“崽子”。崽子要绝对服从大柜、二柜、里四梁、外四梁的命令,打仗时要前打后别,“压”(住)下来时要站岗放哨,到年终或猫冬时,也根据得份多少分小份子。
不管四梁八柱的具体名称如何,东北土匪绺子有着一套严密的组织体系是无疑的。这种组织体系,一来体现了匪伙内部的等级制度,这是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在匪伙中的反映;二来也说明,土匪们为了生存的需要,而采取了种种措施,这种组织体系便是在多年的土匪实践中总结归纳出来的。
二、铺局与挂柱,土匪入伙的第一步
几个人或群伙拉帮为匪,新成立一个绺子称铺局、起局、拿局。铺局时,举一人为首领,选择吉日,夜间,在某秘密地方,集体歃血盟誓,搂土为炉,插草为香。分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围着武器跪拜,割破手指滴血入酒,饮血酒盟誓。誓言内容大致是,咱哥们今天起局,遵守规矩,要是横推立压不得好死等等。说毕一齐向武器行礼(两手抱拳当胸向右作揖),然后互相行礼齐说“托福太和”,向“惊门”连鸣三枪或鸣放鞭炮,以示吉利。明誓程序结束后,每个起局者各起一个匪号,以大头目的匪号为本绺子的命名。各帮伙相遇或有事相商的,互问对方是那个绺子的,均以大头目的匪号通报对方。
1917年,汤原县某村沈姓男子,年二十七八岁,原是自卫团团长,因犯奸罪被解职,不久勾结一些鸦片吸食者,铺局为匪,在当地龙王庙歃血盟誓,报字皆用龙字。大柜报字白龙,结伙盟拜的另四个人,分别报字黑龙、苍龙、大白龙、混江龙,合称五龙。铺局后乘黑夜袭击了警察分所,抢夺8枝枪做为匪伙起家的武器,相继入伙者大多是流氓和鸦片吸食者。
扶余县拉林河西岸临河村,1931年前桑家有地千垧,油坊两处,磨房一处,是当地著名富户。“九·一八”事变后某天,36岁的家主桑瑞林决定弃家为匪,约伙计张青山购买枝支枪和若干子弹,埋在自家果园内,之后离家到河东双城县的一个村子,秘密串联30余人,选择某夜吉时,在野外举行铺局盟誓,桑瑞林报字老九为大柜,伙计张青山报字黑龙为二柜。铺局后起出武器,沿着拉林河向东北流窜,扩充匪徒,半个多月匪帮达200余人。
一个人数众多的大股匪绺,当其铺局时,按铺局发起人的先后顺序、投入股本(如枪、弹药)多少、个人为匪的技能等条件,确定下来绺子内部各方面的大小头目,这些头目在活动时各司一方面的专责,俨然如一个秘密帮会组织。这些五花八门的头目,都各有自己的报字,互相以报字相称。通常我们认为胡匪是黑社会的乌合之众、亡命之徒,而事实上土匪内部是有黑社会的那套秘密指挥系统的,这个指挥绺子活动的系统和头目,绝大多数出身于惯匪,在一般匪徒中有绝对的权威性,抢劫、绑票狠毒残忍,对抗官兵坚决,敢于亡命。
除了铺局之外,为匪的另一个渠道就是入伙,黑话叫“挂柱”。挂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分保人保举和自己投靠的两种。
保人具保,这个“保”人一般都是和绺子里的四梁八柱熟悉的人,头说了,还得有个字据,交由“字匠”(先生)保管,他们也讲究“行低人不低”这个俗规。这个字据,就是入“绺子”的手续。上面写明你的来意,愿意“走马飞尘”、“不计生死”等字样。
对自己来“挂柱”的,都要经过严格地盘问,而大多数自己来的人,就是没亲戚也要找个朋友,没朋友也要找个“相识”的,总之还得弄个介绍人,叫“挂勾”的。来者要先试试他们的胆量,这叫“过堂”。
“过堂”的方法有两种。一种叫来人在头上顶个葫芦或酒壶之类,朝前走去不许回头,走到百步左右,大当家的举枪射击。只听“当”的一声,那人头上的东西碎了。这时,大当家的派人去摸摸他尿没尿裤子。有的还没走出十步远,就尿裤子了;还有的听枪一响,早吓瘫了。对这样的人,绺子里叫他们是“扒子”,如能挺住,胆大的就叫“顶硬”。
第二种考验“胆量”的办法,是陪着“炮头”(领队伍冲锋陷阵的神枪手)出去“打食”(寻找抢劫的对象)。不给他“喷子”(枪)和“青子”(刀),却让他去“踩盘子”、“望水”(打探情况)。如果他干得好,炮头就对大当家的说:“这人溜过了!”(考验过了)“还算顶硬!”于是就进行拜香。
拜香,就是插香对天盟誓。
这个拜香不同于铺局时的拜香。要由“挂柱”的人自己“栽香”。插香要插十九根。其中十八根是说明十八罗汉,当中一根是师傅(大当家的)。十九根香要分五堆,插法得讲究,要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再插一根。然后,来“挂柱”的人自己跪下(别人都围着他坐着)说: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就和众弟兄们一条心,
不走露风声不叛变,
不出卖朋友守规矩。
如违反了,千刀万剐,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这时,大当家的在一边说:“都是一家人,你起来吧!”挂柱的说:“谢大哥!”
大当家的又说:“去认认众哥们儿!”
他这时要先走到“炮头”那,说声:“听大兄弟指点。”
炮头就说:“强中更有强中手,你的枪法还得练哪。每天早点起来,别踏被窝子。也没吃奶的孩子!到你的卡子精灵点,有事你要及时发号,大家的命都在你这儿了……”交待完了,叫人给他拿子弹和枪。
他又来到“粮台”那,说声:“听大兄弟的!”
粮台就说:“我们在外追风走尘的,不易呀!啃窝(吃饭)时别挑肥拣瘦的。东西少了大伙分着吃。你听说过孔融让梨的典故吗?要好生学着点……”然后派人给他拿套衣服或被褥、毛巾、肥皂。当年,富一点的绺子自己也有衣服,往往是对襟大布褂,冬天是二大棉袄或猫狗皮狐狸皮帽子。还有的发给一枝小烟袋。
这时“挂柱人”还要走到“水香”那,施个抱拳礼,说一声:“大兄弟听你的!”
于是水香说一些他管辖之内的注意事项,直到拜完绺子里的四梁八柱,又见过弟兄了,这“挂柱”入伙才算是完事。
特别是到“炮头”那,他往往是大声训斥:“你有胆子吗?打仗时前打后别的,后跑可不行!”
这时“挂柱”人要答:“死也不后跑!”
炮头往往还不放心地说:“你现在退伙出局也不算你现眼!别到时候吃不住劲儿,可别怪我的‘柴禾’(子弹)没长眼睛!”
入伙的“崽子”(弟兄,也就是士兵)要绝对听从绺子里“四梁八柱”的话,还要“孝敬”大当家的和里四梁、外四梁。如过年过节,要给四梁八柱和大当家的打点“小项”,也就是“进贡”。在土匪中,叫“拉局”、“烧管”钱,其实就是头子们的辛苦钱儿。
但土匪中,向“崽子”们收缴的这部分钱数量不大。
三、拔香头子,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在土匪绺子中,退伙比入伙还要困难与复杂。因为在土匪眼中,退伙的人总是意味着背叛他们一伙,因此,在一般情况下,退伙是不允许的,这就是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如果有人真要退伙的话,也有一套程序,叫“拔香头子”,黑话叫“叠拉”,是退伙,洗手不干的意思。如果说“挂柱”(入伙)相比之下容易一些的话,那么“拔香头子”就属于玩命的事。退出绺子,一般是指那些中途回头的人。
一般人不敢“拔香头子”。除非爹娘、老婆、孩子,在家里出了大事,一定让儿子或男人回去,大掌柜的让“踩盘”的一遛,是这么回事,于是一拍桌子喝道:“拔香!”
拔香头子是有一定仪式的。
拔香头子的日子一般选在每月的十五左右。天上月亮出圆了,星出齐了,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插好香(插法和“挂柱”时相同,也要插十九根。插法仍是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间插一根)。
要退伙的人往中间的香堆前一跪。说:
“十八罗汉在四方,
大掌柜的在中央。
流落山林百余天,
多蒙众兄来照看。
今日小弟要离去,
还望众兄多容宽。
小弟回去养老娘,
还和众兄命相连。
有窑有片弟来报,
有兵有警早挂线。
下有地来上有天,
弟和众兄一线牵。
铁马别牙不开口,
钢刀剜胆心不变。
小弟废话有一句,
五雷击顶不久全。
大哥吉星永高悬,
财源茂密没个完,
众兄弟们保平安!”
每说完一句,拔掉一根。十九句说完了,香也拔完了。如果把大伙说乐呵了,大掌柜的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兄弟走吧,走吧。啥时候想‘家’再回来‘吃饭’!”
“谢大哥!”
“来人哪!”
“来了。”
“给兄弟拿盘缠!”
“顺当,顺当!”
崽子们和里四梁外四梁都围上来,连发钱带问话,一般是给一些衣物,“飞虎子”(钱)和一匹马。
如果说得不好,不利索,或吞吞吐吐的,大家都没笑模样,大掌柜的一拍桌子脸色就变了。说:“你个不上道的,我今个非‘插’了你!”
于是手下的崽子们嗷嗷叫,说:
“别叫他‘邮子’(跑了)!”
“你想‘采条子’(逃跑)!”
“他想去‘放笼’(报信)!”
这时,大掌柜的把帽子摘下来,一下子扣在桌子上。炮头走上去说:“难为你‘跟队’这么长时间,给你个‘走’!”(让他自己选死的方法)。
每当拔香头子开始,众土匪都围着要退伙的人,瞪着眼珠子看他。有的胆子小的人早就尿裤子了。胆大的一听说“拔香头子”往往也汗流浃背。还有的绺子听大当家的一发令,众土匪便一起抽出刀,有的割掉他的耳朵,挖掉他的眼睛,有时一刀剁下他的生殖器,说:“看这个葫芦还能不能打籽!”有时片下他脸上的两块肉,用刀掼在树上喂野鸟……
当然,处理“拔香头子”的,有时是他们看不上的人,逼着他“拔香头子”,然后借机弄死。大多想退伙的人,有正当理由还是能退出的。再加上有“挂勾”(保人)的和绺子里的人有联系,到时也帮着说说情。不过土匪多是一入伙就想干到底的人,因为他们中间流行着一句话:“挂柱容易,拔香头子难。”
“拔香头子”单指大掌柜以下的任何一个人想退出绺子的活动行为。
“拔香”,往往就是绝交,就是能拔出去,将来再也不允许回这个绺子,一般有主意的人“拔”出后,也不再回来,这叫好马不吃回头草。如果大掌柜的想不干,就不能“拔香”,他必须说服四梁八柱,不然他是无法走脱的。
四、三十六誓,约束匪众的一张网
由于土匪是一个成员复杂的非法武装团伙,如果没有苛刻的纪律加以约束,这个团伙很可能不攻自破。所以,一般的匪绺总是要为匪众们制定一些山规,以维护匪伙的团结。这也是他们自身生存的需要,和所谓的仁义道德并无相同之处。
这些纪律当中,最为系统的当属“三十六誓”。
“三十六誓”如下:
第一誓:
自入绺门,以忠义为本,以孝顺父母为先,为人和睦,不忤逆五伦,如有不听死在万刃之下;
第二誓:
自入绺门,同行弟兄不能恃强欺弱,争亲占戚,如有不听死在五内崩裂;
第三誓:
自入绺门,弟兄不得同场赌钱过注,不得见弟兄钱多眼热,如若不听,死在万刃之下;
第四誓:
自入绺门,自家弟兄闯出事来,有人追捕,须当搭救出关,不得阻拦,如不如此反而阻兄出关,死在五雷击顶;
第五誓:
自入绺门,不能贪图意外钱财,引串外人来掠弟兄,如若不听,死在刀箭之下;
第六誓:
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得辱内之妻女,不得拐带弟兄婢仆之人,如有不法,死在江洋,虫蛇食肉(刑罚洗身);
第七誓:
自入绺门,弟兄不能思谋当掌柜香主,要尊老祖,五年为先锋,十年做香主,如有不听,死在五路分尸(刑罚顺风);
第八誓:
自入绺门,弟兄间不可争夺妓女美僮,弟有弟份,兄有兄份,不得混乱通奸,如有不正之举,当死在吐血而亡(刑罚洗身);
第九誓:
自入绺门,江湖弟兄来海瞧要以礼相待,不可嫌弃轻视,如有不法死在万刃之下(查出打十八棍);
第十誓:
自入绺门,弟兄不可谋害木立斗世,掌柜做戏,不可点破,如有不法,放蛇咬虎伤(刑罚洗身);
第十一誓:
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可纸笔乱言,诬告陷害,夺人之美,如有不法,百日内死在千刀万剐之下(刑罚七十二棍);
第十二誓:
自入绺门,弟兄亲戚家纠纷只可劝解,不可参与,不可引人打架,如有不听,死在五雷击顶(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十三誓:
自入绺门,如有弟兄遇事来在家中,要全力救助,如有不法,死在乱刀分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十四誓:
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可拐欺钱物,诓骗弟兄。如有不法死在万刀碎尸(查出顺风);
第十五誓:
自入绺门,弟兄家有红白喜事,倘若家贫无资,须通知弟兄相赠,如视不管,死在吐血而亡(刑罚三十六棍);
第十六誓:
自入绺门,弟兄死妻改嫁,绺内人不能娶,如不法,死在五雷击顶火烧亡身(刑罚顺风);
第十七誓:
自入绺门,攻下城窑,看守财物,不可乱留自存,如有不法或相争盗取,死在五路分尸(刑罚顺风);
第十八誓:
自入绺门,就是二弟兄间过去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要从今化为无有,如敢不听死在江川大河(刑在碎身);
第十九誓:
自入绺门,自绺弟兄遇事路过身边,无钱出衣物,便卖家产以助,不法者刑在三十六棍;
第二十誓:
自入绺门,人员名姓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子妻,严守为密,如不法刑在蛇虎伤身(刑罚洗身);
第二十一誓:
自入绺门,弟兄间有钱物存放,不得乱留扣取,如有不听让骨肉四分(刑在顺风);
第二十二誓:
自入绺门,弟兄间不可假报吉凶,以骗或其它目的,如有不法,死在万刃之下(刑罚顺风);
第二十三誓:
自入绺门,弟兄间钱物有借有还,如不听死在自缢(刑在二十一棍);
第二十四誓:
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得倚仗人多势众,横行作乱,欺负软弱者,如有不听死在乱刀(刑在三十六棍);
第二十五誓:
自入绺门,弟兄如被贪富之人欺负,当立即上传相救,如不听死在妇人之手(刑罚十八棍);
第二十六誓:
自入绺门,弟兄之间不说大话,不花言巧语、说三道四、搬弄是非,致使弟兄不和,如有不法死在乱刀分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二十七誓:
自入绺门,天下江湖为一家,如不按老祖待人接物,刑在七十二棍;
第二十八誓:
自入绺门,局内弟兄不得三五成群,闹事连累于人,如有不法,死在五脏崩烂(刑罚三十六棍);
第二十九誓:
自入绺门,见外绺海叶子,及时通报大哥,不得延误,如有不听乱刀碎尸(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三十誓:
自入绺门,如发现过去曾害过绺事的人混入,要立报大哥,不可瞒过,如不听或放走,死在五路分尸(刑在顺风);
第三十一誓:
自入绺门,弟兄在外,见妻与人通奸,顺当告之弟兄捉拿,如有不为者雷打火烧(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三十二誓:
自入绺门,弟兄亡故,家财产被人抢占,要助其妻女夺回,如不闻不管,死在三岔路口(刑罚一百零八棍);
第三十三誓:
自入绺门,忠孝为先,尊老爱弟,如有不法万箭穿身(刑在七十二棍);
第三十四誓:
自入绺门,插香发誓之后,天地鬼神皆知,如假心假意,自悔盟言,雷打火烧(刑在顺风);
第三十五誓:
自入绺门,忠信仁义为本,效法古人三结义,如有二心,死在七孔出血(刑在洗身);
第三十六誓:
自入绺门,便归达摩老祖所掌管,命运新起始,当乐而为之,大起局业,如不振旗鼓,无有新业绩,死在万刃分尸(刑在洗身)。
由于三十六誓内容庞杂,以一般匪众的文化水平是很难理解透彻的,所以在许多匪绺中又将其归纳为易记易懂的“局规(山规)”。其中比较通行的有:四盟约,八赏规,八斩条。
四盟约为:
1.严守秘密;2.谨守纪律;3.患难相共;4.与山同休。
八赏规为:
1.忠于山务者赏;2.拒敌官兵者赏;3.出马最多者赏;4.扩张山务者赏;5.刺探敌情者赏;6.领人最多者赏;7.奋勇争先者赏;8.同心协力者赏。
八斩条为:
1.泄露秘密者斩;2.抗令不遵者斩;3.临阵脱逃者斩;4.私通奸细者斩;5.引水带线者斩;6.吞没水头者斩;7.欺侮同类者斩;8.调戏妇女者斩。
土匪规定的四条盟约,最早来源于秘密社会结盟的誓词,后来土匪结帮盟誓也多采用。土匪的八条赏规和八条处罚规定,与青红帮的帮规亦大同小异。土匪制定这些盟约和条规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约束和协调其成员的行动步调,有效地抗击和躲避官府的追剿,以保证其自身的生存与发展。
当然,各地的土匪以及各种不同类型的土匪所规定的纪律其侧重点、详略情况和严厉程度是有所不同的。一般地说,土匪在刚拉起队伍时,规定的纪律多比较简单明了,随着队伍的发展,其纪律条规也就日渐繁杂起来。如王天纵初拉起杆子时,只有三条禁令(一禁奸淫妇女,二禁在保护区内抢劫,三禁私吞公财);后来,他对山寨的守卫、供给、敌情侦察等都作了具体规定,纪律条规就繁杂起来。在诸多类型的土匪中,社会土匪(侠盗型)的宗旨是劫富济贫,因此这种土匪的纪律也就侧重保证劫富济贫宗旨的贯彻,而且执行纪律比较严厉。例如,河南鲁山侠匪秦椒红,专找富户作对,不掠穷人。他规定其部众派粮派款要执行五要五不要的原则。主要是:做官人要,在衙门当差的人要,做生意的人要,吃租子的人要,放债的人要。五不要是:贫苦人家不要,做苦力的人不要,帮工的人不要,残废人不要,参加革命(辛亥革命)的人不要。对贫苦人家,一般不派,即使偶然收一次,也一定付款。有一次秦椒红的表侄,外号“海里怪”,向农民强索了一篮红薯,并威胁说:“如不给,我把房子给烧了,牛给牵了!”这事被秦椒红知道了,多次责备他表侄,海里怪总是不服,于是秦椒红就把海里怪杀了。秦椒红对弟兄们三令五申,不许欺压穷苦人民,到任何地方,只要能弄到钱粮,除供应弟兄们伙食外,要全部分给穷人。
在土匪队伍中,制定的纪律条规最全面具体的要算东北著名马贼张白马部。张白马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北满赭土嘎河流域金矿地带活动的胡匪首领,这个地方曾出现过乌托邦式的“赭土嘎共和国”,20世纪初这个共和国灭亡之后,张白马就为他的部众制订了13条纪律。这13条纪律的条文是:
第一,凡遇孤客妇女,或老叟儿童,不准开差(即行动),违者罚。
第二,凡遇官吏经过本山主区域,不问其清廉贪墨,须奋勇直前;苟若人稍有政声者留半给之;贪墨者尽没其囊橐;苟有徇情纵容者,流西伯利亚。
第三,凡在客地同志,比比对面不相识,本山主特颁发一种飞马牌香烟,苟见彼人有吸此种烟者,不啻即表示本山之标帜,须彼此互相援助,违者立斩决。
第四,凡属本山支派,以义情为重,不必溢露于面,苟在内此肇祸者重罚。
第五,关东毗连外国境界,若遇外国人任凭有几保财帛,不特不能开差,抑且暗中妥为保护,庶免惹起无谓之外交。
第六,凡情愿入本山为么者(么即在胡匪中最小之称谓),须由本山二十人以上之介绍,并须躲自认定其人为老师,然后行谒师礼,手续完备后,经其师出切实保证可入山。
第七,凡各地同志为膺介(指他党土匪)所攫,如有隙乘,须出全力援救,违者重罚。
第八,凡本山同志有泄露秘密者杀无赦。
第九,凡抽签得为宣告他人死刑之实行员,虽骨肉至亲不能宽贷;若临事退缩,或徇私纵放,则实行员杀无赦。
第十,凡开差时奸淫妇女,或非公搜括,及私纳不报公帐者杀无赦。
第十一,凡因荒怠误公有碍全局者,杀无赦。
第十二,凡开差一次得来之财帛,无论多寡均以九折开拆、二成归公,一成给与眼线,四成公摊,一成特奖此次出力人员,一成抚恤本山历年伤亡弟兄子侄之家属。
第十三,凡入本山为么者,舍正当经犯可以兼为外,其余医卜星相等空心饭,皆不兼为,因此种营业容易败事,而最注重者不能为官。若已入本山团体而又为官者杀无赦。
不同地区的土匪纪律也有所不同,东北胡匪中就有著名的“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五不准”等说法。这些局规并未形成文字,仅仅是一种口碑式的流传惯例。
五清
胡匪内部应五清:(一)大柜“要”的清:到“朋友”的地盘不能抢劫,应当抢劫的地方一定“要”,即是说“走朋友的路,花冤家的钱”。局内的事,财物劈红和赏罚要分明。(二)小弟兄们“打”的清:崽子们一定要按头目的意志和要求办。(三)号令“传”的清:在任何紧急情况下,临危不乱,把出动方向和时间、地点传达清楚,不误局事。(四)稽察“察”的清:查绺子内遵守局规的情况,犯者按局规惩处。(五)线头子“带”的清:在黑夜里行抢,不走错路,保证不误事。这“五清”是对局内大柜以下,各级头目和匪徒们的一种约束,应共同遵守。
六律
六律是匪绺内部的纪律。(一)大柜私吞绺子金银财宝者,律在枪决。(二)“梁”和“柱”,任意奸淫妇女或逛花窑者,律在处决。(三)拐骗枪枝弹药潜逃捉回者,律在处决。(四)反叛和泄露绺子机密者,律在枪决。(五)抢夺给本绺子赎金者,律在枪决。(六)私放秧子者,律在枪决。“六律”似乎是绺子内部对待触犯局规者最严厉的惩罚,触犯任何一条都要杀,但这种“律”遵守到何种程度,无法得到具体判断。相反,绺子里借上述六律,互相争当头目,争风吃醋,借“律”而发生内讧,相互格杀事例确实有之。
七不抢
七不抢是胡匪抢劫中的一些要求,七不抢的对象,各地各股胡匪规定的不同,大都因地因绺而异。有的绺子规定:不抢盲人、不抢哑人、不抢疯人、不抢瘫痪人、不抢僧人、不抢道士、不抢尼姑。有的绺子规定:不抢喜事、丧事、棺材铺,以求图个吉利;不抢邮差,因没有多少钱可得;不抢摆渡的,为了要靠船老大渡河;不抢郎中,为了请他们医伤诊病;不抢“要清钱”的,因“清钱混钱是一家”;不抢挑八股绳的,因为这些锯锅、货郎、挑担、卖小吃的小贩,没油水可抢,对他们可当“眼线”使用;不抢小客店,因为在那里可常作歇脚处。有的绺子规定:不抢娶媳妇送姑娘的;不抢起坟送葬的;不抢和尚道士;不抢妓女;不抢吹鼓手;不抢学士;不抢医生。
八不夺
所谓八不夺也是对抢劫对象而言,不抢不夺的对象各地各股胡匪规定的不同,大都因地因绺而异。七不抢八不夺的对象相互有些交叉,但大体的内容皆相似。有的绺子规定:不夺同是为匪的;不夺娶新和送新的;不夺办丧事的;不夺挖参人住所;不夺摆渡的;不夺无人赡养的人;不夺医生和药铺;不夺邮差。有的绺子规定:不夺僧、尼、道、卜、鳏、寡、孤、独八种人。有的绺子规定:不夺鳏寡孤独;不夺邮差;不夺占卜者;不夺乞丐;不夺挑担小贩;不夺货郎;不夺赌徒。
五不准
有的绺子规定:不准抢穷人;不准抢产妇房;不准调戏妇女;不准走猪驴在前边横走过的路;不准吃娶亲人家的酒饭。
七不抢、八不夺、五不准的内容,各地方的胡匪虽然有针对的规定不同对象,但大体的内容大致相近。抢与不抢、夺与不夺、准与不准,并不表明该匪伙的善与恶,并不表明凶残与仁义,更不能得出胡匪的人民性结论,匪徒抢劫与杀人放火的目的,在于通过暴力手段聚敛民间财富,因此抢夺对象是有选择的,尽量抢富不抢贫,抢大不抢小,通过抢和夺,暴敛更多的财富,伤害人命越少越好。有些人被划出抢夺对象之外,因匪绺对其有所求有所用。有些人列为不抢不夺对象,确实这些人无财无物可刮,不值得动刀动枪打劫。有些规定则出于封建迷信思想的支配,怕“倒运”而图“吉利”。此外还有其他一些规矩,例如不横推立压、不吃窝旁草、典鞭、拔香头子、忌讳、亻表分、礼仪等等方面的具体“规范”,要求匪徒们遵守,违者由大柜加以处置。
不横推立压:有的绺子立下这样的规矩,“不横推”、“不立压”。“横推”是指办事超出常理,不近乎人情。就是说,被抢者家已经被洗劫了,事主告饶任抢,再不许打杀,即不要再“横推”了。“立压”指强奸妇女。胡匪有个规矩叫做“上马不嫖,下马不赌”。这是堂而皇之的规矩,似乎匪与奸嫖、赌博不搭边,好像为匪者洁身自白。然而事实上远非如此,匪徒出身的人大多数嗜赌狂嫖,在行劫过程中,残害妇女是其行为之一,抢劫之后,猫冬之际,不赌不嫖者为数罕见。但之所以有这样的规矩,在于告诫匪徒,不可因奸、嫖、赌而误了抢劫时机,在抢劫过程中,常因奸而失去时间,被围被打而死,平时因赌而暴露匪踪,陷入囹圄。
不吃“窝旁草”:胡匪首领往往约束本绺子,不在本盘踞据点或周边作案,例如压在一个村屯而且久居下来,那么就不得在本村屯抢、劫、奸、打,以求得能在该地盘踞长久和安全,给当地民众以好的印象而不去告密。当其他绺子过境或抢劫或压下时,还表现出一种责任,为维护自己地盘的安全,或迎送该绺子过往,或将该绺子驱逐出境。
对于违犯盟约和局规的土匪,采取的措施一般是很严厉的。因为这种违纪行为,往往直接危及了整个匪伙的安全,不得不处以极端的惩罚。
五、典鞭、领刑,对违规匪众的惩罚
典鞭,是土匪召集绺局的同人共同处理“大事”的举动。
有一次,黑龙江土匪座山雕被他的“干儿子”大林所骗,差点把他“码”起来送到日本人那去请功。座山雕一气之下,决定通知各绺子掌柜的前来处理这事,于是,开始“典鞭”。
典鞭的头子们来前,各自要放三枪,然后喊自己的报号,如喊“老二哥啦!——”“三江好啦!——”“火龙啦!——”“金甲山啦!——”“大马牙啦!——”等等,然后伴着枪声、马蹄声,闯进早已定好的地点。
这是关东绿林里的规矩,人人都知道这是出了大事。而能够“典”得起“鞭”的人,都是有一定资格的(局子大,绺子壮,掌柜的人缘好),不然没人响应。
在东北的绿林中还有一句土话,叫做:过年放鞭赶鬼跑,胡子典鞭请鬼到。这也是百姓们的一句歇后语。在当时,大林一看座山雕典鞭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座山雕的面前,说:“五爷,饶命啊!”座山雕二话不说,早命人将大林绑在了一棵大树上。这时,各路掌柜的都闯了进来,院子里摆上了酒菜,座山雕说:“当胡子不杀人不中,当胡子杀好人不中。我座山雕只杀三种人:第一贪官污吏;第二外国洋人;第三山门败类。”他喝了一大口酒,说:“今天,我又要杀人,杀我们绿林中的败类。”
几个匪首一听,明白了。
一个个说:“杀了他!”
“剥了他的皮!”
“对对对!”
座山雕盯着大林,拿起一把刀,慢慢地走到树前,说:“自古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今天五爷给你剥下这张皮,看你的心是什么样!”
众匪首哈哈大笑着,喝着老白干儿。
座山雕说着,用刀子在大林身上使劲划了几下,把他的衣服剥了下来。座山雕又说:“我们绿林里的第二大忌,是沾花惹草。大林的两只眼尽盯女人的屁股!眼里便没了咱们兄弟。你们说,他这眼睛还留着有什么用?”说着,一扬脖又喝了一口酒。
“对对,捅瞎他!”一个首领大声喊道。
“这小子目中无人。”又有人附和说。
座山雕走过去,猛地把刀子扎进大林的眼睛里,接着又剜出了大林的心。处理完这个绿林的败类后,众匪首又开心畅饮。这是典型的典鞭活动。
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违规事件,通常就不需惊动各路匪绺,由本伙进行制裁即可。但也需举行仪式,这种仪式叫做“领刑”:
绺子中弟兄有越法事情,由大哥(大掌柜的或称大柜)邀集全体弟兄来到堂上,大柜任主持人,打多少棍子或用什么刑均由他定,但要由“秧子房”掌柜的向大柜请刑,然后才能动刑。
秧子房掌柜的在绺子里属四梁八柱成员之一,也算执事当家人之一,特别是对越轨的弟兄处刑、要由他来执行。
这时,大柜令下了,具体执刑人要叩见秧子房掌柜的,说:“一走上前礼恭敬,弟见仁兄忙禀明!”
秧子房掌柜的问:“有何事?”
“执法拜见传口令,请兄开库要发刑!”
秧子房掌柜的一听,忙说:“绺棍原来有棍本,水浒留下库中存,开库取刑都来看,专打绺中越轨人!”
于是,一帮人取出一条棍子和一张“木驴子”。这种木驴子就是一个木凳子,不同的是这玩艺又宽又大,四腿牢靠,中下部有索扣,便于系绳捆人,上面还有活节,如处罚女犯人可以使出种种花样。
大伙一边摆木驴子一边说:“刚才大哥发了棍,各位弟兄听分明,今有英雄越了令,牵来木驴好施刑。”
这时,受刑的人往往也说:“诸位弟兄,我跟绺班一回,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还有疲劳,望诸位举棍时多讲情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兄弟今后再不越轨了……”
也往往有些人讲情。大伙都看大柜的脸色。这时,大柜做事十分有分寸,他要按他事先的安排用事。如果只是为了教训一下此人,或杀鸡给猴看,往往就着说情人的话,轻打几下完事。如他的安排就是“踢凳”,那谁说情也不行,说情打得更狠。
一般情况下,大掌柜的都是一拍桌子,狂笑两声,这就是“发威”。
一发威,执法官秧子房掌柜的可就说了话了:“方才有人讲情份,我也想给留留情,只因法是众人定,大哥下令谁不听?”
这时,众执刑的打手们喊:“上驴!——领刑!——”
这时,领刑的,也叫受刑的人往往吓得尿裤了。这就是“领刑”前后的经过。
最重的处罚,莫过于“死刑”了。但匪绺内部的死刑,比普通人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一种叫“枪罚”,也就是枪毙,开枪时历数该人的“罪恶”,然后拖到低洼处,让那人面朝枪口跪下,开枪。他们不从背后打,不开“黑枪”,这叫“让人死个明白”。这是死刑中最“文明”的一种。
还有一种就是“活埋”,这常常是“压”在某一个地方,时间比较充足时。
“背毛”就是用绳子勒死。用一根小细绳,套在违纪人的脖子上,然后用擀面杖在脖子后一点点绞劲,直到把人勒死。
“挂甲”一般在冬天用。把人全身脱光,绑在树上,然后向他身上泼凉水,只一夜工夫,那人就冻成了雪白的冰条。
“穿花”一般在夏秋之季。把人脱光,绑在大树上。东北地区的山上,蚊子、小咬、瞎忙很多,一到黄昏,像雾气一样,成群飞来,糊在这人身上,一宿间就把人血吸干。他们往往用这种刑罚对付抓来又逃走的人。
“看天”这是最残酷的刑罚。把一棵青干柳小树(一般碗口粗细),一头削尖,插进犯人的肛门里,然后一松手,人被挑上天空。这种刑罚一般对付那些叛变、告密者,也叫“看山”。
此外,用马拖、火烧、刀割等等刑罚也是很多的。但最多的是用皮鞭子蘸凉水(或用皮带)抽。他们折磨人的花招也是很绝的,如抓住不肯听他们摆布的女人,有人就说:“拿猫来!”于是有人解开女人的裤子,把猫塞进去。然后用帚笤疙瘩抽打猫,那猫一疼就在里面又抓又咬,这种刑法也是土匪常用的招法。
他们对“压花窑”(强奸女人)的土匪处理很严,一般都处死刑。平时如“压”到谁家,不能随便见人家女人,如要见(如谁的袜子什么的破了要补一补),都必须把袜子交给粮台,粮台去找人家当家的,通过当家的交给这家的女人,缝补完了,再由粮台交回来。随便找人家女人,是要受刑罚的。
在土匪当中,当大掌柜的人,都不能有“家”(娶媳妇),不然就分散军心。绺子里对这一条要求很严。1934年,盘石土匪殿臣准备攻打岔路河,出发前,他发话:“拿下岔路河,我都叫你们安家!”
结果,当岔路河拿下来后,有“占九”等五、六个土匪头子,在当地找了老丈人家,布置了新房,放枪当鞭炮。
殿臣一听,枪响如炒豆,就问:
“和谁响(枪和谁打)?”
“和‘红姑娘’响(新娘)!”
殿臣火了,说:“集合,开会!”
不一会儿,“占九”和那几个结婚的人都进来了。殿臣一挥手,把他们的枪都下下来,一顺手,“占九”等五、六个人,都让他给枪毙了。
土匪中也常讲,人家有天好的姑娘,不兴你动心。有一次,“大来好”他们行军,在高粱地里看见二十多个大姑娘,有的崽子要起歹心,大来好说:“谁家没有小男妇女,你们要是‘砸花窑’、‘采花’,我就是容了你,你祖师爷容不得你!”他让那些姑娘们赶紧走了。
大来好平时,帽子上戴着一朵花,他自己对弟兄们说:
“我头戴花不采花,
人生一世名为大。
浑身上下没臭味,
一心一意打天下。”
“活脱衣”,是从“牛”那引来的。活剥牛皮是这样的:先把牛绑在树上,用快刀子在牛膝以上挑开划线直通牛肚子下边,然后解开拴牛的绳子,再用铁钩子钩住牛脖子以后的皮,接着用棒子狠打牛屁股。这时,牛负痛猛向前一窜,皮豁剥落。土匪们称这个叫“活脱衣”。
“活脱衣”也是响马的一种杀人的办法。他们也用上述办法扒过活人的皮,这是最残忍的一种刑罚,轻易不使用,常常处以他们最恨的人丁。
当然,土匪们制定的许多“绺规”,也是为了好看,有的也难于执行。
六、山、堂、香、水,秘密帮会式的四川土匪
如果说东北土匪的组织形式带有一定的秘密帮会色彩的话,那么,在袍哥遍地的四川,土匪们便将这种秘密帮会的组织形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一般说来,四川的土匪是参加了袍哥组织的,利用袍哥组织进行抢劫活动,按照袍哥的帮规、纪律组织土匪队伍和管理土匪队伍。袍哥按其行为分为清水袍哥和浑(混)水袍哥。清水袍哥大多是有正当职业的,社会地位较高的,是比较“奉公守法,讲义知礼”的人,其中工商业者、开明士绅、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居多,只有个别下九流分子。浑水袍哥多从事不正当职业,成份比较复杂,恶霸、土匪、强盗,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但都为非作歹,其中主要是职业土匪。因此,土匪与袍哥既有密切的关系,又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清水、浑水虽然是不同的袍哥,四川民俗视清水袍哥为“仁义”袍哥,视浑水袍哥为“棒老二”,袍哥自己也认为浑水为“好汉”,清水为“第坎”,两种袍哥也“因之不甚融洽”。但是,他们经常宣称:“关了巫山峡,袍哥是一家”,在组织上并无两样。
其实,清水、浑水之间也经常转化。清水的“金带皮”袍哥,即金指钱,皮有面子,这种人把钱挥霍完了,或无面子了,被浑水兄弟伙一拉,就去干抢劫、贩毒、窝赃等事,自己变成浑水袍哥。而浑水袍哥抢劫、贩毒、窝赃发了财,或拉队伍作军官,有的买田买房,在家闲居,成了地方上的士绅、工商业者、社会上的知名人士,另立公口,摇身一变为清水袍哥,不再参加土匪活动。
在袍哥清水、浑水转化过程中,清水转浑水是很严格的。成为浑水者,必先追随“老浑滩”跑过码头,经过长久时日,不断培养训练成能够带人抢劫,能‘提口袋’的时候,得到拜兄的信任,即可给予武器使用,并可成为土匪分棚帮手,才算是真正的浑水袍哥(职业土匪)。成了浑水袍哥后,平时对拜兄要绝对服从,态度诚恳,倘若有一点表现不满,或不忠实,拜兄就会把给予的武器收回(这是浑水袍哥最痛心的),停止他参加抢劫活动,若再不检点,不赔罪哀求还有生命危险。
有清代,袍哥是非法的秘密的民间组织,清水、浑水袍哥不分,只要是袍哥,朝野上下都视为“土匪”。宣统元年成都通俗报社出版的《成都通览》,讲到袍哥时企图说明参加袍哥的人不都是“匪类”,称“流为匪类者,多假托袍哥之名。因入会之流品太杂太滥,故多流为抢劫之匪类。抢劫人者,南路谓之棒客,北路谓之刀客,东路谓之口国匪,省垣谓之棒客”。这在当时言论界中是罕见的。至于浑水袍哥的活动,究竟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经济抢劫活动,还是以反清兴汉的武装斗争,有时也分不清楚。在武装斗争的袍哥队伍中,土匪也参加。如辛亥武装起义的袍哥队伍同志军中,“尚夹有所收编的土匪问题”。在“成都兵变”的抢劫活动中,主要巡防营中不肖士兵肆行抢劫,同志军中的土匪也继之而起,谓之“打起发”,抢了大量财物。乃至到民国初年,袍哥中的清水、浑水也还分得不明显,护国战争起来反袁的袍哥队伍中就有大量的土匪。
袍哥的清水、浑水界限分得比较清楚,是在护国战争以后。“称杀人放火抢人的袍哥为浑水袍哥,一般的称为清水袍哥。”“混水袍哥——即土匪(当地人称为棒老二或棒客);清水袍哥——上层阶级人物(即当地人称为绅粮),凡未加入混水袍哥者人物,称为清水袍哥。”具体说来,土匪是指那些“拖棚子”、“占山头”、“打家劫舍”、“关圈拉肥”的人。这种人往往结伙成“棚”,在官府势力比较薄弱的偏僻的地方,抢劫拉肥。从护国战争以后,四川军阀各据一方,扩展实力,争夺地盘,竭力收买利用“棒老二”为己效力,许以官爵,诱以利禄,土匪队伍日益恶性膨胀。
土匪队伍中也有土豪劣绅、恶霸地主参加。他们在地方上收罗因官府逮捕不能回原籍的“跑滩”的滥哥弟,暗中给予以武器,一方面给他保镖,当“刀客”;一方面掩护他们进行抢劫,自己坐地分赃。这些恶霸地主往往不动声色,得到相当多的赃物。他们暗通官府,私通消息,支使土匪无恶不作。由于收罗滥哥弟,彼此互相利用,更增加各自的势力。在表面上看来,他们好像正人君子,实际上直接间接地作恶多端。
浑水袍哥(职业土匪)是搞抢劫活动为生的,为了应付官府逮捕,社会舆论的谴责,更惯于使用黑话暗语进行交谈,以掩饰自己的真面目。他们率领土匪入伙叫“拖棚子”,最大的“棚子”叫“小梁山”,分往另一地方成立的股匪叫“分棚”,如同清水袍哥成立的分社、支社。土匪头子不叫“舵把子”或“社长”,而叫“老摇”,参加“棚”的土匪称“糖”,抢劫时不叫姓名,称“老大、老二、老表、伙计”。枪称“通”。鸣枪叫“生冲子”。抢牛叫“牵藤子”,抢汽车叫“滚子”或叫“兔子”,问钱有多少叫“水有多深”。拉的“肥猪”男的叫“肥猪”,女的叫“母猪”,拉小孩叫“抱童子”。拉的“肥猪”多少叫“多少张票子”或“多少张叶子”。“肥猪”住宿的房金叫“圈板钱”,伙食费叫“饴食钱”,“肥猪”脱逃了叫“翻圈”,与亲属约定洽商赎取办法叫“上盘”。窝藏、留宿土匪叫“稳子”,暗中告密叫“卖”,暗中向人点明土匪叫“点水”,官府派兵来缉捕土匪叫“水涨了”,等等。总之,从洗脸、吃饭、上路到抢劫、分赃都有黑话暗语。土匪“棚”的老摇、内外管事和“提口袋”(带人抢劫者)等人,都要熟背黑话,通用暗语,并教给新参加入伙的土匪。
土匪组织称“棚”(或“哨棚”),有“总棚”、“分棚”、“边棚”之分。“总棚”是最大的匪棚,由数股或几十股土匪组成,土匪人数几百几千人,有枪炮几百几千枝。土匪头子称“天王”、“大王”、“总老摇”。“分棚”是由“总棚”分往另一地方的匪棚,也是“总棚”下面的支棚,由十几或几十个土匪组成,有枪炮十几或几十枝。分棚土匪头子称棚,由几人十几人纠结而成,是职业土匪哨棚的外圈,多系农村二流子、失业人群和游民,因经济困难,生活无着,由职业土匪统率,在地方上搞小规模的、季节性的、为数不多的经济抢劫活动。从严格的标准来说,参加“边棚”的人,不能全都称为土匪,因为大多与职业土匪还有区别,是边缘性的人。
浑水袍哥(土匪)也奉行“五伦”、“八德”,严禁诲淫,有一套匪规。如若发现“棚”内弟兄,有人“参灶”(即与哥兄老弟的妻子通奸),轻则“三刀六个眼”,表示愿意改悔时,自己在腿上戳三刀,但一定要戳穿,故有六个眼(洞);重则“自己挖坑自己埋”,不然就要被“抛”出去,即将“参灶”者弄至僻静处枪杀、刀砍或活埋。如若自己妻子与他人通奸,或者本人在抢劫时调戏强奸妇女,“棚”就公开“挂黑牌”、“放火炮”把他“吆”了,即赶出“棚”。但是,土匪中那些给“拜兄”“出热”而杀死人命、闯下大祸,或因抢劫犯案被官府追捕的人,“棚子”里不但不加责怪,反而千方百计地将这些人隐藏起来,甚至“拿言语”、“走字样”,托人说情,尽量使他们得以解脱,或者让他们到外地去“避豪”、“跑滩”。这与清水的帮规相同。
浑水袍哥(土匪)也实行封建的家长制,要求绝对服从“老摇”。抢劫的货物,由“老摇”决定分赃、裁股的办法,一般是“线子”(即送情报和带路人)占二成,伙食零用跑堂人钱扣除以后,即以人枪数目分配,有枪的双股,无枪的一股,“老摇”往往占大半股。这样,下面的兄弟伙,分得无几,土匪头子也是一样对兄弟伙剥削。
四川土匪的开山立堂,与清水袍哥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有一套比较固定的程序。
袍哥开山立堂,是仿效梁山泊忠义堂聚义故事,选在僻静山区举行,时间多在夜里,以示秘密。事前密发通知,送达素有联系的码头、公口,后者有的送礼,有的派人来贺。交通接送、住宿饮食,都须预先准备。届期先行查山,派人密设哨卡,戒备意外,以防“白朋”、“倥子”闯入窥探。
大典前夕,先将香堂布置得严肃壮观,张灯结彩。门为“辕门”,堂为“忠义堂”,正中安置龙头宝座,两边设虎豹皮交椅。大哥、客位坐交椅,各级弟兄在两旁设长凳座位。开门、迎客、安座、敬茶、奉烟都要行令,说些“四言八句”。
时辰一到,红旗管事司仪,龙头大爷升坐主盟,音乐齐鸣,迎圣接驾;行拐子礼,说许多赞词,由两位二哥捧关羽牌位安放上面。接着就是安位、焚香、上祭、开光、点像等一套。
安圣完毕,主盟发开山堂结拜会,宣布山名、堂名,金牌挂出,又是一大套赞词。“开山令”相传由郑成功当年设立“明远堂”时主持起草的,其内容是:“明远堂愚兄大令下,满堂哥弟听根芽;令出开山非戏耍,犹如金殿领黄麻。只为满奴兴人马,无端抢我大中华。扬州十日遭残杀,嘉定三屠更可嗟!把我汉人当牛马,视同奴隶毫不差。马蹄大袖加马褂,凉帽缀成马缨花。本藩闻言喉气哑,率同豪杰奔天涯。权且此山来扎下,金台山上浴风沙。今日结成香一把,胜似同胞共一家。万众一心往前来,声摇山岳起龙蛇。不怕满奴军威大,舍死忘生推倒他。还我河山才了罢,补天有术效神娲。人生总要归泉下,为国捐躯始足夸。战死沙场终有价,将军马上听琵琶。争回疆土功劳大,流芳千载永无涯。奋我精神秣我马,勇往直前莫差嗟。大众弟兄情不假,请进香堂把誓发。”
接着宣读山堂正副龙头、盟证、座堂、陪堂、正印、副印、礼堂、香长、监堂、原堂、新福各位大哥名单,又宣读圣贤、桓侯、管事六、八、九、十幺满各牌名单,依次入座,互相道喜。接着歃血明誓,讲十条,讲三把半香,传三刀六眼,并当众宣布“镇山令”:“适才传过开山令,镇山大令说分明。开山无宝把山镇,恰似浮萍未定根。第一镇山孝为本,第二镇山悌是遵;第三镇山须忠信,第四镇山礼义兴;第五廉耻牢记定,第六作事要公平;第七修身重德行,第八同袍谊要真;第九‘三纲’勤整顿,第十‘五常’永保存。诸般至宝把山镇,愿众身体而力行。人生处事最要紧,常遵八德和五伦。唯善为宝古所训,我辈犹当效古人。大众兄弟遵此令,汉留身价重千金。倘有强顽违此令,荆条驱逐不留情,故为犯法不安份,军法相绳问斩刑。我今传出镇山令,满堂哥弟尽知闻。”然后开宝用印,龙头按名单点名盖章,大家道贺,龙头受贺,传赏、谢赏、送圣、送客,至此礼成。
开山立堂大典,所需资金浩大,参加人既多且杂容易招风惹事,而香规礼节繁复,所起作用不大,所以四川各地开山立堂之事,后来很少举行。
参加袍哥,要经“引、保、承、恩”四道手续。“引”是引进,即介绍人;“保”是保举,由管事担任;“承”是担承,由三牌当家担任;“恩”是恩准,由执事大爷决定。
手续齐全后,要趁旧历五月十三日单刀会,或七月十五日中元会时举行仪式,也有临时举行的。举行仪式时,要找一清净地方作为香堂,上供关羽牌位,引、保、承、恩者拜兄就位,焚点香烛。参加人盟誓,誓词大意是:“遵守一切香规,不准不孝父母,不准不认兄弟,不准丢人卖客,不准拉稀摆带,不准淫嫂戏妹。倘有违礼犯规,要手不敢拿脚,三刀六个眼,自己挖坑自己跳。”誓毕,向关羽牌位及大哥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大哥指定排行,大家贺喜。后来也有不盟誓,只叩头行礼,甚至只行三鞠躬礼的。加入袍哥的人,一般从“么大”干起,凭功劳才干资格提升。有钱有势者,经袍哥组织同意也可一步登天,称为“新福大爷”。
袍哥违反香规礼节,要依照香规,视情节轻重处理。情节轻者挨红棍,重者要被“吹灯”(挖眼)或“砍丫枝”(宰手脚)。十分严重者,那就是“三刀六个眼”、“自己挖坑自己跳”,当众自杀,不得拉稀摆带喊黄不干。行刑之际,也还有一些词令之类,等于宣布罪状,警告众人。
袍哥组织结构,内部组织以兄弟结义的形式组成,分八个排行,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字作为代号。
一排为大哥,又称大爷,比作刘备,是袍哥中顶荣誉的位置。升到这一步,称为“出山”。当大爷要入会时间长,一步一步升上去,如果有功劳、苦现亦可越级上升。还有一种有权有势的“一步登天”大爷。大爷以资格而论,在一个公口内有多少定多少,不受数量的限制。公口大爷中,又互相推定“舵把子”(即“龙头大爷”)、“坐堂大爷”、“执法大爷”管理事务,其他不负执事责任的大爷,称为“闲大爷”,居于闲散地位。
袍哥《金台山实录》,即《海底》称:“嗨(音hāi,即参加、担任意思)大爷要效那昭列刘姓,汉天子拜皇叔认为宗亲。”
二排称圣贤二哥,比拟关羽。由于袍哥特别尊敬关羽义气,安排清高或僧道弟兄担任,否则宁缺勿滥。二爷是个受尊敬而闲散的位置,开会敬神时,二爷一定要穿长袍加马褂,文质彬彬的俨如圣贤。
《海底》称:“嗨二爷要效那圣贤一样,在曹营保皇嫂一片热肠。”
三排称三哥,比拟张飞,亦称“当家”,专管内部钱粮和人事。他上禀承“舵把子”的旨意,下督率管事办理事物。
《海底》称:“嗨三爷要效那翼德张姓,长板坡吓退百万雄兵。”
五排称管事,有承行、执行、红旗、黑旗之分,负承上启下,训练兄弟,执法惩戒。对外交涉联系,对内处理纠纷,会场的招待,来宾的酬谢,都是他们一手经办。管事的名额不限,内中指出二人做首领,指挥一切,又叫大管事。袍哥中有:“内事不明问当家(三爷),外事不明问管事(五爷)。”
《海底》称:“嗨五爷要效单氏雄信,为朋友日黄金夜用斗银。”
六排称巡风、护律,又称蓝旗,掌握巡风放哨,察看官府行动,如有风声,即刻报信。
《海底》称:“嗨六排要效浪里白条张顺,在刘唐请医生四海标名。”
八排称纪纲,受大哥、管事之命执行纪律事宜。
《海底》称:“嗨八排莫学那罗成德性,不上三十二一命归阴。”
九排称挂牌,栽培新进,提升调补,登记弟兄排位,上四排挂金牌,下四排挂银牌,受处分挂黑牌。
《海底》称:“嗨九排要效那九寨巴姓,巴九寨咱弟兄讲过人情。”
十排称营门,传达报告一切事宜。
《海底》称:“嗨十排要效那石秀人品,翠屏山报兄仇才算有能。”
此外,还有大老么、小老么,随侍拜兄,服一切杂役。小老年么龄小,不称兄论弟,对拜兄应呼大伯,经过几年提升后才称兄弟。
袍哥没有四排、七排,据说因陈近南去雅州开精忠山,四七两兄向清兵告密出卖,近南几被杀害,认为是袍哥的奇耻大辱,便永远取消了这两个排行。还有一说是《成都通鉴》上字音的解释:“因忌四字,音同事字。”“忌七字,音同截字。”
《海底》称:“四排上到如今无人顶姓,亦要效保主的猛忠赵云。”“七排上到如今无人肯认,亦要效瓦岗寨程氏咬金。”
袍哥组织对外区分,据传《海底》原规定以“威德福智宣,松柏一枝梅”十字作旗号,可组成十堂人。但实际上只有五个旗号,五堂人,四川有睦地方只有三旗或四旗,三、四堂人,并且用“仁义礼智信”五字代替了“威德福智宣”五字。所以仁字旗又号威字,称一杆旗;义字旗又号德字,称二杆旗;礼字旗又号福字,称三杆旗;智字旗又号“方字旗”,第四杆旗之意;信字旗又号宣字,称五杆旗。
在仁、义、礼、智、信五旗堂口中,土匪(即浑水袍哥)一般居于“礼”字堂口。这五个堂口之间是不平等的。
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之间分成五班辈,仁字班辈最高,义字低一辈,义字袍哥见到仁字袍哥要喊伯叔。礼字低两辈,见到仁字袍哥得喊公公。以下智字低三辈,信字低四辈,原来各旗堂口之间的平等的弟兄关系,变成了尊卑关系。这到了民国以后才无形取消。但形成不平等的尊卑关系,是社会各阶级、各阶层分子渗入袍哥后的反映,是封建、半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这就造成不同阶级、阶层的人参加不同的公口。四川流行的俗话:“仁号一绅二粮,义号买卖客商,礼号又偷又抢,智号尽是扯帮,信号擦背卖唱。”即是说,仁字号集中了豪绅地主、文武官吏、士大夫,社会上的上中层分子;义字号集中了商人(包括行商、坐贾、搞烟赌职业的人);礼字号集中了持霸逞强的地痞流氓、强盗土匪、“飞的跑的”分子、清军士兵;智字号集中了水旱两道的船帮工、力车夫、手工业者、贫苦农民;信字号集中了澡堂、旅馆的擦背、修脚、茶房,江湖说书、卖唱艺人,相命,卖草药,卖假药的人。后来又流行一句口头语:“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这句话概括了这三堂人的主要特征。在袍哥中,参加仁字号的级别最高,在社会上说话有人听,社会地位高;仁字号在城镇人数较多,有实力。礼字号浑水袍哥多,团结力强,不拉稀摆带喊黄。智字号农村贫苦农民占多数。信字号的人是五堂中最“吃不开”的,因属下九流,为袍哥所不齿。因袍哥中的等级差别关系,加入班辈低堂口的人就越来越少。成都、川西一带,仁字袍哥最多,义字、礼字袍哥很少,智、信两堂在城市几乎无人参加。川东、川南仁、义字旗袍哥力量大,礼字旗也有相当力量,但智、信两堂在城市还是很少。
即使在同一个堂口中,等级制度也非常严格。民国以降,袍哥排行中原来的“哥”的称呼,逐渐演变为“爷”。大哥称大爷,二哥称二爷,五哥称五爷,五排以上均称爷。特别是行一,通常都称大爷。六排以下则少有称爷的了。袍哥内部的封建等级极严,基本上摹拟了中国传统的封建家长制。规定六排以下对五排以上无条件服从,不能有一点反抗。大爷一句话就是圣旨,下面人要他们谈话,这叫“请大爷开金口”,解决事情得用“请大爷赏示”。六排以下只有听五排以上命令的义务,而没有发言权。有时老幺们对大爷的命令服从到“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的地步。大爷或三爷杀了人犯罪,常常由老么去投案替死。袍哥入会要缴纳一定数目的会费或基金,除用于会期开支以外,差不多全被五排以上的拜兄分了去。除缴纳会费外,兄弟伙还要在大爷生日婚丧喜庆的时候送礼,并且义务帮做劳役。浑水袍哥(职业土匪)出去抢劫,也是小娄罗们去拼命,大爷们坐享其成,分赃物还要占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