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安事变因祸得福
戴笠一生结拜的兄弟不在少数,但是他并没有把每个人都当作兄弟一样看待,而是有用时尽力拉拢,无用时就弃之一旁,甚至不惜暗杀自己的兄弟,来成就仕途。
年轻时曾经给予过他提拔的王亚樵就成了戴笠上升过程中的垫脚石。
由于蒋介石的倒行逆施,民间反对他统治的自发组织也在积极策划行动。1931年发生了一起庐山刺蒋案。大难不死的蒋介石调查得知行刺的是王亚樵派来的人马,当即大怒,命令戴笠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王亚樵。
戴笠跟王亚樵有旧日情谊,而且赏识他既有号召力,又有实力,早就想要劝他“弃暗投明”,进入军统工作。听到蒋介石的吩咐,他马上找到当年一起投靠在王亚樵门下的胡抱一,携带四万元巨款到上海做说客。不料被王亚樵严词拒绝。戴笠一招不成,又让胡宗南写信给王亚樵,提出由两人合组安徽省政府,让王亚樵出任副主席。没想到王亚樵还是没有上当,再次拒绝,并且威胁道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他就不再顾念旧日情谊,要这几个兄弟好自为之。戴笠只得开始布置围捕行动。
但是王亚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通过化装、墓地藏身等手段,躲过了戴笠多次的天罗地网,并且还派人混入国民党中央四中全会,枪击了汪精卫。蒋介石深感性命堪忧,于是给戴笠下了死命令:“必须早日将王亚樵及其党羽捉拿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王亚樵和戴笠一个逃一个追,相继都来到了香港。
在香港大街小巷中,出现了一批身份不明、行动怪异的人。他们拿着王亚樵的照片拦着路人询问是否见过,在哪里出现过。而许多宾馆、酒店也有专人去询问照片中的男子是否在此住宿过。
这样广撒网的方法居然也让戴笠捕到了小鱼。居然有两次他们打听到了王亚樵的处所。虽然扑到目的地时已经是人去楼空,可是戴笠逐渐了解了王亚樵在香港的活动规律。
一天,在香港轩尼诗道上的绸布商店中,戴笠和王亚樵第三次面对面的交手在此展开。这个地方是斧头帮核心成员的聚会地点,而当天又是约定好的联络日。看着王亚樵和他的密友余立奎等人分批走进店中。戴笠低声说:“包围,收网。”
屋内,兄弟几人正在为如何逃脱戴笠的追捕苦苦思索,忽然听到屋外有异响。余立奎当机立断引王亚樵到密道说:“九哥你快走。你的命最要紧。我和他们瓜葛不深,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王亚樵也不推辞,一抱拳说:“兄弟多多保重。我逃出去后,一定设法营救。”说完他便一窜身,从壁炉口钻了进去。
余立奎立刻用干柴把壁炉掩好,回到座位坐下,若无其事地等待特务们的破门。
戴笠进屋之后,知道自己又失算了,气得马上叫人绑了余立奎押下去严刑逼供。
同时,在蒋介石的强烈要求下,英国外交部勒令香港答应引渡余立奎到南京,同时限令王亚樵在短时内离开香港。戴笠认定王亚樵这回该束手无策,走投无路,只能自投罗网了。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情况危急之时,广西的李济深又向王亚樵投去了橄榄枝。他带着郑抱真等几个贴身门徒,乔装打扮,躲过了戴笠布下的天罗地网,偏居僻乡。
过惯了大风大浪的日子,乡村的生活十分平静,却也有些单调和乏味。王亚樵经过考虑,决定投奔延安参加革命。因为他身份特殊行动不便,于是让门徒余亚龙、张献廷送两封信出去,一封是给周恩来的,一封是给毛泽东和朱德将军的。
信送出去了,王亚樵也开始了无休止的等待。一方面他十分盼望着能有老友前来小聚,饮酒谈笑,打发时间,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要隐藏身份,隐姓埋名。闲暇时间多了,他不由得担心起余立奎的安危,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他的消息。
就在他翘首企盼的时候,一个娇小的身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大喜过望,忙问:“婉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立奎怎么样了?”
余婉君明显是走了许久的路,头发蓬乱,脸上也是黑一道灰一道。她抬起脸,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王亚樵,忽然扑向他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说:“九哥啊,我的命好苦啊。”
这余婉君原来和王亚樵有过一段旧情。后来因为余立奎看上了婉君的貌美活泼,王亚樵便仗义将余婉君让给他,还给他们当了介绍人,主持了他们的婚礼。这回,余立奎又是因为自己身陷囹圄,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他照顾余婉君。
王亚樵没有多想,轻轻拍着余婉君的背,柔声说:“你别急,我一定帮你把余兄弟救出来。你就在我这儿先住下,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余婉君破涕为笑,她闪动着明亮的双眸感激地望着王亚樵,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古英雄和美人就是天生的绝配。余婉君生性风流,对王亚樵百般献媚,千般讨好,想要重修旧好。王亚樵念在兄弟之情上,想法推脱婉拒,但英雄的铮铮铁骨抵不过美人的如水柔情,最后他还是在余婉君的美色攻势下,和她共入了温柔乡。
自从王亚樵和余婉君好上之后,一方面是为了幽会方便;另一方面也担心这件事被弟兄们知道了,影响不好,王亚樵经常不带保镖,和余婉君单独在一起。慢慢地,两人也都习以为常,越来越频繁地相约私会。
1936年10月20日晚上,王亚樵又应邀来到余婉君的住处。他用钥匙打开房门,屋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王亚樵心里一惊,正要退出,只听见余婉君娇滴滴地说:“九哥,你来摸摸我在哪儿?”
王亚樵笑了,他关上门,伸出手摸索着往前走。谁知道就在他努力睁大眼睛辨认夜色中的物体时,一把石灰朝他撒了过来。他立刻感到面上一阵刺痛,眼睛是火辣辣地疼,连忙一手捂眼睛,一手伸到怀里掏枪。
说时迟那时快,屋里数十支手枪齐发。王亚樵纵身一跃,循着枪响的方向反手就是几枪。他中弹落地之后,伏地而卧,依然没有停下反击。
一阵疯狂的扫射过后,王亚樵终于一动不动了。几个特务奉命上前检查,刚走到跟前,忽然王亚樵又举手几个点射,特务应声倒地。
“给我开枪,射死他!”戴笠终于没有一丝的愧疚之心了。血腥的屠杀让人变得残忍,变得冷血无情,变得丧失理智。
原来余婉君是个非常爱玩的交际花。余立奎跟随王亚樵去香港之后,她独守空闺,非常寂寞,就总是往舞厅跑。一次深夜,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从舞厅回来,途经小巷的时候遇到几个流氓调戏。当时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正好路过,赤手空拳打跑了流氓,救了余婉君。青年自称程子贤,他把余婉君送回了家,并且让余婉君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他。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眉来眼去,勾搭上了。
原来这个程子贤实际身份是军统特务,“英雄救美”也是戴笠导演的一出戏。程子贤把余立奎为了救王亚樵而被捕的真相告诉余婉君,骗取了她的信任,请她配合军统抓住王亚樵,救余立奎出狱。天真的余婉君也就相信了他的谎言,答应帮忙引王亚樵上钩。事后,她自知无颜见王亚樵的余部,也就收拾行李,仓皇出逃了。
一代暗杀之王的较量最终因为强烈的悬殊而分出了胜负。胜者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负者倒在血泊之中,体无完肤。
1936年12月,戴笠正在广州进行接收,扩充广东缉私部队。午后1时整,他忽然接到军统局西安情报站站长发来的加急电报。他心里立刻一抽,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笼罩心头。他知道此刻蒋介石正在西安劝说东北军“剿共”。而之前也有情报传来说据张学良身边的亲信透露,张杨有可能采取“兵谏”的方式,逼蒋介石停止内战,共同抗日。可是当时无论是蒋介石还是戴笠都认为张学良颇有忠义之风,不会做出这种事,因此都没有放在心上。可眼前这一纸加急电报会不会就是报忧的噩耗?
他颤巍巍地打开电报纸,念道:“十万火急,南京沈沛霖(戴笠的代号)亲译(绝密):据确切悉:12日拂晓,张学良、杨虎城突然发动兵变,叛军包围了华清池,领袖已被挟持到新城大楼,生死不明。西安江雄风敬叩。”
戴笠“啊”了一声,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出了一身冷汗。他感觉到自己为蒋介石办事以来,最大的危机已经来临。
戴笠立刻坐飞机赶回南京,下飞机刚好接到宋美龄的急电。他知道此事已经遮掩不住,连忙驱车前往蒋介石的府邸。
一进门,宋美龄正在桌边拭泪,宋子文、孔祥熙等人都在一旁走来走去。看到戴笠,宋子文首先斥责道:“你们是怎么负起保卫领袖安全的责任的?为什么此次事变之前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戴笠不敢接话,他拿起桌上的电报一看,是下午3点50分,西安方面发来的正式电报:“张学良、杨虎城发动兵谏,蒋介石被扣。”
戴笠心里一凉,只得说:“这条消息不要扩散,我先去找何应钦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
孔祥熙马上说:“何应钦他早就得到电报了,故意遮掩着不告诉我们。要不是他身边有我的人私下递了个消息来,我们到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啊。”
宋子文说:“因为党内的政府要员已经跟随委员长去了西安,现在留在南京的数他位置最高。他一直对委员长就不服气,现在姐夫在西安出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他是要借刀杀人,所以故意封锁消息。”
一听到他这话,宋美龄更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戴笠连忙撇清责任:“其实在校长去西安之前,我已经劝说过校长张学良、杨虎城似乎与陕北红军的某一负责人进行秘密接触,此行危险。可是校长却说他不相信汉卿会出此下策,坚持要走。我阻拦不住。而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估计大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现在何应钦应该也不敢有异动。”
宋子文问:“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戴笠沉吟了一下说:“汉卿是个忠义之人,他虽然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定然不会和校长为难。我相信这些都是在杨虎城的怂恿之下做出来的。而且有汉卿在,校长的生命是有保障的。我们现在应该争取和西安方面取得联系,说服校长答应他们的条件,早日救校长回到南京。”
宋美龄抽泣着说:“对,必须和平解决,千万不能打西安。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万一炸弹落在华清池,岂不是要中正的命吗?”
宋子文安慰她说:“我们马上就召集临时紧急常委会,商量个办法出来。你放心,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消息一出,整个南京城上空仿佛炸开了晴天霹雳。何应钦见风使舵,把中央委员都召集在自己的官邸,想要引导大家同意攻打西安。而宋美龄为首的一群人也强烈要求和平解决。一时间会场上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离了蒋介石的一帮人群蛇无主,一个个都撕下了面具,为了自己的利益赤裸裸地相互进攻。
戴笠的恩师,如今已经是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首先站起来发言:“张、杨大逆不道,为国法所不容,如果不立刻前往讨伐,国家将如何树威?政府将何以立足?我建议迅速派兵包围西安,只有张、杨的性命在我们手里,领袖的生命才有保障。”
戴季陶是国民党的元老,他一开始就发表了“主攻”的意见,这让何应钦等人欣喜不已。主和的宋美龄等人着急了,连忙说:“万一张、杨以委员长的性命相要挟,或者将他做人质怎么办?”
何应钦此时却站起来说:“诸位,我看应该马上派飞机轰炸西安,坚决讨伐逆贼。”
“对,应该出兵。”
“要给张学良和杨虎城一点颜色看看,叫他们不把中央放在眼里。”
戴笠转头一看,附和何应钦的竟然是复兴社的老成员,蒋介石曾经信任的桂永清、贺衷寒、邓文仪等人。他们认为此次事变是中共指使张、杨干的,蒋介石生还的希望渺茫,因此急于重新寻找新的主子,就投到了何应钦的门下。
宋美龄是又急又气,她站起来大声疾呼:“轰炸西安是置中正于死地,我坚决不能答应。我这么做不只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而且因为他是国家的领袖,他要是有什么好歹,中国将陷入更大的混乱。”
可是在何应钦等人的强硬意见下,宋美龄一个女流之辈的声音是如此微弱。
戴笠虽然是站在“主和”这一边,但他并不敢发言。因为事变发生以来,已经有不少人质疑他的特务处和张、杨内外勾结,故意骗蒋介石去西安。他一开口,就会有更40——
多的反对和质疑的意见砸向他。他只好坐立不安地保持沉默。
就在场面出现一边倒的情况时,忽然戴季陶又站起来说:“我是信佛的。活佛在拉萨,去拉萨拜佛有三条路,一是由西康经昌都,二是由青海经玉树,还有一条是由印度越大吉岭。这三条路都可通拉萨,诚心拜佛的人三条路都走,这条不通走另一条,总有一条走得通的,不要光走一条路。”说完又叩了一个响头,退了席。与会者看见这一幕,特别是主攻的人知道戴季陶转了向,也不再提反对意见了。
宋美龄等人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抓紧时间和西安进行联系。12月21日,随蒋介石去西安的英籍澳大利亚人端纳从西安带回消息,说张、杨只想让蒋介石接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请求,并无加害之意。宋美龄、宋子文决定跟随端纳去先亲自劝说蒋介石先答应条件,再秋后算账。
这一场风波下来,戴笠成为了少数的“拥君派”。但他也已经无路可走了。他就像和蒋介石拴在一处的蚂蚱,离了这个主子,他也没有了去处。
这时,戴笠却又面临着他另一个艰难的选择,那就是去西安救蒋,还是留在南京。
留在南京等待事变解决当然是万无一失。可是此次西安事变他有渎职之过。无论蒋介石是生是死,他都逃脱不了失职的罪名。不如随宋氏兄妹冒死前往,或许还有转机。
可是他决定要去了,却又开始踌躇,担心不仅没有在蒋介石跟前讨上好,反而搭进自己一条小命陪葬。就算张、杨不和蒋介石为难,也难保东北军、西北军那么多人中,没有想要自己脑袋的。到时候手起刀落就是脑袋一颗,那么荣华富贵也都打了水漂。
戴笠是思来想去定不下主意,突然,他想起自己的挚友胡宗南。胡宗南久在西北驻扎,对张、杨两部的情况比较了解,为何不请他帮忙做一决断?戴笠主意一定,马上发去电报。
胡宗南的回电也是马上就到,他说:“根据我从各方面掌握的情报判断,西安事变蒋介石绝无生命危险。校长不亡,岂有学生先亡的道理?你放心前去,我保你此行不但没有生命之虞,而且是千载难逢的建功之机。”
戴笠大喜,马上去找宋美龄哭陈愿意一道去西安。宋美龄担心他恶名在外,去了只能坏事。宋子文却帮他说话:“雨农和汉卿关系极好,他去或许能帮我们做做他的工作。你就让他去吧。”
戴笠连忙谢了宋子文。从这件事开始,他跟宋子文的关系也就更近了一步。
当天晚上,南京特务处大礼堂召开了骨干特务训话。戴笠把工作交给了郑介民和梁干乔,又回鸡鹅巷拜别了老母妻儿,踏上了去西安的飞机。
飞机途经洛阳机场,戴笠跟随宋美龄在飞机上向下俯瞰,只见机场上已经罗列着数十架轰炸机,心里是突突直跳。宋美龄让机长同洛阳空军司令联系,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切勿派飞机接近西安。
戴笠此时已经对张学良放下心来,知道他不会对蒋介石动手,也不担心自己会在西安遭遇不测。既然他愿意让宋氏姐弟前去,就说明他没有歹心。张学良与宋子文有姻亲关系,张的夫人又是宋美龄母亲的干女儿。有这两人同行,必定不会和他为难。他最大的忧虑是何应钦乘人之危,派人攻打西安,使蒋介石和张学良等人同归于尽,何本人就能坐收渔利。所以现在正在进行的就是一场争夺时间的战斗。
他环视一眼机舱,宋美龄、宋子文等人都是一脸焦急,宋美龄甚至把一柄手枪交给端纳,告诉他如果出现军队暴动等情况,立刻开枪杀了她,不用迟疑。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一份坚毅的神色,端纳默默接过手枪,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飞机上笼罩在一片悲壮的气氛中。
很快,飞机抵达西安机场,可是机场中并没有出现迎接的车辆,只有两三名卫兵。戴笠沉吟一下说:“也许是我们出发的时候发送的电报还没有送达西安。可以让飞机在西安城上方盘旋数圈,引起城中的注意。”
机长依言行事。不一会儿,车辆陆陆续续往机场开来。飞机刚刚停下,张学良立刻出现在机舱门口,形容憔悴,面带愧色。宋美龄保持着端庄冷静的仪态,主动和他握手问好,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张大帅能否让部下不要搜查我的行李?我怕他们翻乱了我不好整理。”张学良立刻惊恐地点头说:“夫人何出此言,我张某人哪里敢对夫人如此不敬?”
看到这个场面,大家都放下心来。戴笠也知道张学良如此性格,是断断不可能为难蒋介石的。他整整衣装,要跟在宋子文身后下飞机,不料被张学良私下拦住说:“雨农兄稍安毋躁,我有专车来接你。”
戴笠狐疑地停下脚步,但他知道自己在东北军中树敌甚众,也就不敢贸然行动。他坐回座位等待,听到机外一辆辆汽车开动走远了之后,才见到几个士兵走出来,向他行了个礼说:“请戴先生解下随身武器,跟我们上车。”
戴笠心里是咯噔一响,暗暗懊恼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此劫。他乖乖解下了佩枪,跟着士兵上了一辆小轿车,往一条偏僻的小路开去。
半小时之后,轿车驶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公馆,士兵不由分说地把戴笠“请”进了地下室,关押了起来。
戴笠看了看屋子,里头准备了干净的被褥和设施完善的洗漱间,显然可见张学良没有亏待他。可是他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西安,连蒋介石的面都没有见上就被关起来,那不等于是白走了一趟吗?
他拍着门叫士兵过来,可是敲了半天都没有人理他。天色暗下去又亮起来,他除了能从一个小窗子中取到干净的饭菜和饮用水,此外没有半点和外界的联系。
戴笠越等越慌,越等越怕。他不知道西安城中此时是兵荒马乱还是和平无事,不知道是蒋介石妥协了答应和谈还是杨虎城一怒之下逆天刺主。他更担心某天屋外就闯入一批人把他杀掉灭口。从前他每天都能得到许多的消息,忽然有一天什么消息都传不到他这儿来,他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只觉得前途渺茫。
戴笠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找到一个本子和一支钢笔,他怀着必死的心情写下了遗书:“自昨日到此,即被监视,默察情形离死不远。来此殉难,同志所愿也。唯未见领袖,死不甘心。领袖蒙难后十二日,戴笠于西安地下室。”写完他把纸笔一掷,闷头大哭一场便沉沉睡去。
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戴笠就被开门的铁锁声惊醒。他一翻身坐起来,看到张学良背着手走了进来。他双颊消瘦,神情更加疲惫,仿佛几天都没有睡过。
戴笠站起来,两人相视一眼,一言不发。张学良把一份东北官兵联名写的报告交给戴笠,戴笠一看,又是浑身一颤。只见上书八个大字:“速杀戴笠,以绝后患。”
戴笠最初的恐惧过去后,反而冷静下来。他明白张学良会给他看这一纸报告,就表明了张学良不愿意杀他,但是又迫于舆论的压力,只得把他软禁在此。他转过头对张学良说:“你不杀我,我应当谢你。可是你挟持领袖,闹出如此大乱,该当何罪?”
张学良长叹一声说:“我是国家的罪人啊。这次事变后,我愿意随蒋委员长去南京,以表示我的赎罪之心。”
戴笠听了心又放下一半,他问:“事情解决了?”
张学良点头说:“蒋委员长答应了我们提出的和谈条件,你可以去见他。但是逗留时间不可过长,我已经准备好飞机,你马上可以返回南京。”
戴笠听了心是完全放下了,他握住张学良的手说:“既然如此,多谢汉卿兄了。就请快带路吧。”
张学良在前面走着,戴笠在背后相随,脸上露出了得意而阴险的笑容。
戴笠在张学良的护卫下,穿过层层守卫的府邸,走进了蒋介石休息的内室。一路上他的心里都颇为忌惮,因为知道东北军中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少。要不是张学良的贴身保护,恐怕这一路过来也是凶多吉少。
蒋介石正坐在屋内生闷气,宋美龄在一边劝他。看戴笠走了进来,蒋介石立刻大吼一声:“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戴笠很久没有听到蒋介石的训斥了,乍听之下,竟然感动得哭了出来,心里觉得格外亲切。
看到这场面,宋美龄连忙打圆场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骂雨农。现在那么多人等着看你死,只有他一个冒死来救,如此忠心是实在难得。你就让他见见你吧。”
蒋介石心里何尝不是感念戴笠的忠诚?只是这次面子丢得太大了,总得让他耍耍威风,出出恶气。看着戴笠第一次落下眼泪,他还是又骂了一句:“干号个什么,我还没死呢?”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做好了回去给他升官犒赏的准备。
在张学良的保护下,登上了返回南京的飞机。在起飞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一种唯我独尊,平步青云的感觉。他暗暗在心里说:“这一场赌得漂亮!”
事后他也曾把自己的幸运归功于化名取得好。因为戴笠有“缺水忌土”的命相,所以在军统局本部用过许多“水汪汪”的化名,来弥补自己命中不足。这些化名有:汪汉清、汪涛、涂清波、海涛源、沈沛霖、雷雨雯等。他用得最多的化名是“沈沛霖”,因为自取了此名后,他的老胃病就很少发作,甚至罕有伤风头疼,“天天如愿,事事顺手”。
12月24日,蒋介石在宋氏兄妹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了张学良、杨虎城提出的六项协议,即:
1.改组国民党与国民政府,驱逐亲日派,容纳抗日分子。
2.释放上海爱国领袖,释放一切政治犯,保证人民的自由权利。
3.停止“剿共”政策,联合红军抗日。
4.召集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救国会议,决定抗日救亡方针。
5.与同情中国抗日的国家建立合作关系。
6.其他具体的救国办法。
12月25日下午,在宋美龄和宋子文的陪同下,蒋介石扶着腰一瘸一拐地登上了开往洛阳的飞机。走在机场的时候,蒋介石还一直注意张学良有没有陪在身边,直到看着张学良也坐上一同返京的小飞机时,他才放下心来,对宋子文说:“你盯牢些,别让汉卿跑了。回去后把他交给雨农好好处置。”
此时,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周恩来正坐在疾驶往西安的汽车上,他想要劝阻张学良留在西安,可惜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飞机越飞越高。
12月26日,蒋介石回到了南京,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可从这一天起,张学良也失去了自由。
戴笠特地到机场迎接蒋介石。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蒋介石一走出机舱,他马上走到了最前面迎接。
和他一起等候在机场的何应钦、桂永清等人都是面色尴尬,似笑非笑。蒋介石瞪了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把手伸向了戴笠。戴笠连忙像个小太监一般毕恭毕敬地扶着他坐进了小轿车。这短短的两步路却象征着巨大的荣耀。
回到府邸的蒋介石斜躺在软榻上,私人按摩师在一旁按摩他的腰。他嘴里不时地“哎哟哎哟”叫唤几声,满脸痛苦的神情。
宋美龄坐在一边削了个苹果,切成薄片送到他嘴边。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地说:“要不是汉卿突然发动兵变,你也不会从骊山的虎斑石上摔下来,你的腰也不会受伤这么严重。”
蒋介石皱着眉头说:“这也不能全怪汉卿,他年轻,并不懂事,这次兵变纯粹是受人唆使。最应该负责任的是杨虎城,要是没有他在一旁怂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戴笠走进屋内,刚好听见了蒋介石的牢骚。蒋介石连忙说:“戴科长你来得正好,汉卿这事就交给你办了。我已经让军事委员会对他进行审判,他日后的生活,就由你好好管束。”
戴笠愣了一下,问:“报告校长,请问对张学良的管束期大概要多久?”
蒋介石气得一拍椅子扶手坐起来,马上扶着腰“哎哟”叫着躺了下去,他指着戴笠说:“他本来就罪该万死,难道你也要为他说情吗?”
戴笠连忙解释:“学生不敢,学生的意思是,软禁汉卿必须在一个隐秘僻静的场所,而且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这个度是多少,学生不敢擅自做主。”
蒋介石平息了怒气,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们毕竟是结拜的兄弟。在西安的时候他也不曾亏待过我。虽然他犯下这等大罪,终究我还是不忍心对他太过苛刻。你自己看着办吧。至少应该派一个少将级的干部去,再派给他一个连,由他指挥。经费嘛不论多少,要尽量保证他生活舒适。”
戴笠心中有数了,答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么杨将军该怎么处置?”
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蒋介石又是火冒三丈,他狠狠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说:“这个杨虎城竟敢怂恿张学良和东北军谋反,胆子不小啊!我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戴笠明白了蒋介石的意思,立刻下去准备。从此之后,张学良再也没有自由的日子。而杨虎城一家更是被囚禁起来,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临去台湾之前,毛人凤代替已经死去的戴笠举起了屠刀,将杨虎城一家残忍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