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波三折（上）
有些事情日复一日，就习惯成了自然，以为那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
有些成了自然的习惯，其实无所谓好与坏，无所谓应该沉迷还是觉悟，只要自己乐在其中。
星期五晚上留在“作战室”里的几个人，尽管已经把计划中当天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却没有人离开办公室。大家自然而然地对着自己的电脑，继续加班。一时间房间里面变得安静。
路文涛打破了这安静：“哎！今天晚上别耗着了！回去睡觉！折腾一个星期了。杰瑞，你开着闹钟，别忘了晚上三点和产品研发的会议！今晚我们不坐在一起开了，大家自己电话拨入。”
杰瑞伸了个懒腰：“老路，今天晚上的会你不参加也行，就是和研发对技术问题，我带着几个TL（Technical Leader，单产品的技术负责人）参加就可以了，你休息吧！”
路文涛嚷嚷：“那不行！我必须参加！我要唱白脸。”
路文涛一回到家，女儿路雨霏格外兴奋，一把抓住他衣角不放手，把他拽到了客厅中的一个小白板前：“爸爸，坐下，我给你上课。”
路文涛乖乖坐在白板前一个小凳子上：“小小路老师，上什么课呀？”
“美术课，我来教你画画。”路雨霏指着白板上一朵稚嫩的花儿。
“这是什么花？真漂亮！”路文涛眼睛里满是宠溺。
妻子吴俪俪从厨房走过来：“你吃晚饭了吗？我炖了鸡汤，热着了。”
“没吃，今天忙得像狗一样！早上吃了他们带的面包，然后刚才在办公室吃了个苹果。”
她在他旁边蹲下来，共同望着女儿，说：“雨霏，你给妈妈的课还没有上完呀！你要先教会我呀！让爸爸先去吃东西，洗个澡，他一身臭死啦！”
路雨霏认真望着他俩：“好吧！妈妈你坐好呀！”
吴俪俪大学毕业后先是在BJ找到一份不错工作，干得渐入佳境时却决定跟随路文涛去了深圳。她在深圳得到一家互联网头部企业的“Offer”，工作中深得领导信任，却再次放弃自己的职业发展做起了全职太太，先跟着路文涛去了也门，然后来了德国。
路文涛明白她的牺牲，那亦是他奋斗的动力。
他坐在餐桌旁，一边温柔望着眼前一本正经当老师的女儿、一本正经做学生的老婆，一边把锅里剩下的鸡汤扫荡干净。认真啃过每一块鸡骨头，从早上睁眼就开始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凌晨两点四十分，许巍的歌声突然打破宁静：“那理想的彼岸也许不存在，我依然会走在那旅途上，有一些希望和理想，总在心里是最美的旋律……”
路文涛的手机闹钟一直是这一首歌，他伸手滑掉了闹钟。
他怕吵着老婆孩子，一个人睡在客房里。他去尿了个尿，洗了把脸，拿着电脑回到床上。
他靠在床头，打开电脑，在“Outlook”中寻找会议通知中的接入号，却先看到埃莉诺回复他的邮件。
埃莉诺对白天项目每周例会的纪要提了几点修改意见，路文涛留意邮件发出时间，是凌晨一点钟。
一首德国老歌里唱：“他烤的面包最好，他酿的啤酒最好，他造的汽车最好，因为他像牲口一样工作……”
勤奋的标签通常打在传统中国人身上，同样打在传统德国人身上。客户的勤奋，令路文涛更觉压迫感。
他拨入了他们的电话会议。
离会议开始时间还差五分钟，产品研发主管任志刚已经在会议上候着。
听到接入后报出自己名号的路文涛，他怨到：“路总上来了？大哥啊，你日报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煽情的主题啊？什么被羞辱的8月10日，还打三个感叹号！我昨晚刚被领导骂了半小时，他今早一收邮件又把我骂一顿！”
路文涛的日报邮件主送、抄送了一堆公司大佬，董事会九个成员他抄送了五个。煽情的主题总是会在大佬们密密麻麻的邮件列表中显眼一些，不管大佬们是否每个人都关注到了这个邮件，任志刚的领导觉得脸上挂不住。
路文涛说：“不能！你不被骂，我就会被骂！公司大佬们日理万机，一天收到邮件几百个，哪有时间认真看每一个？我不写醒目点，万一有人现在没看，将来说我不敢暴露问题，推动公司不力，冤死的是我！必须这么写，将来被砍了也要拉你垫背。”
“路总，你推动很有力了！兄弟们很有压力！不是兄弟们不努力，实在是你们给的时间太紧了！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一堆人天天晚上睡在办公室。”
“不是我们给的时间，是客户给的时间！兄弟们辛苦啦！所以我并没有投诉你们，这么烂的版本，我只是实事求是的暴露问题么。昨天孙总被客户老大羞辱了，客户说了，如果星期一早上见不到问题收敛，就要孙总和我一个人背上绑一个基站，滚出德国！”
客户并没有真说过这样的话，路文涛存心夸张。
任志刚说：“好啦，人都到齐了吧？不扯蛋了，聚焦解决问题，还是那句鲁迅说的话，‘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
一线技术团队和机关研发团队通过电话会议一个一个过着未关闭的遗留问题，讨论着一些技术细节。
任志刚突然略烦躁地打断了讨论：“什么声音啊？请不发言的兄弟静一下音，不要干扰大家！”
奇怪的声音仍在继续，比刚才大了一些。
有人听明白了：“鼾声吧？谁在打鼾？”
大家笑了，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任志刚平时嗓门也不小，这会儿刻意压低了：“是一线的兄弟吧？路总，德国是凌晨三点多吧？下次会议我们换北京时间半夜开！”
路文涛没有回答。
杰瑞在电话里说：“是老路睡着了吧？要不我打他电话叫一下？”
任志刚急忙说：“别，别叫醒他啦！让他睡着吧，讨论完了我给他汇报。”
杜塞尔多夫、深圳、上海、西安，电话会议上那些年轻的“程序狗”、“工程狮”们在路文涛鼾声伴奏下继续着对一个一个技术问题的澄清、分析、确认，制定着下一步计划。
又测试、观察了一天，看起来10日凌晨更新的软件版本确实解决了大部分问题，最关键是掉话率恢复到正常水平，上网速率也稳定了。
路文涛放下心上石头，他那天日报的邮件主题仍然有些煽情：“提心吊胆的8月11日！！！莱茵电信无线替换项目日报”。
新的一个星期，“伟中”的设备在城里城外两处小规模验证网络运行稳定，无线通信网络性能指标渐渐优于竞争对手设备，客户想要的新功能特性通过了验收，项目第一阶段目标达成有望。
8月17日又是星期五，路文涛早上刚把车开到办公室楼下，手机响了，杰瑞在电话那一头，声音有些紧张：“老路，跟你汇报个事，早上我们市区里的基站自行重启了一次，还不清楚原因。”
路文涛条件反射地连问：“什么时候？具体什么影响？客户知道了吗？”
“凌晨两点多，市区的六十多个基站自行重启，目前没有收到用户投诉，但从告警看，三分多钟时间里通信全部中断，正在进行的通话会断掉，新的呼叫不能建立，整个过程三分多钟，重启完就恢复正常了。客户下面的人知道了，领导应该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跟埃莉诺、卡恩说一下？郊区的五十多个基站全部正常，没有问题。”
“我靠！什么原因？有日志吗？”
“重启时有告警，但是看不出故障原因。”
“你在哪里？”
“在‘莱茵电信’。”
“我马上过来。”
路文涛掉转车头，直奔“莱茵电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