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眼前门口站着的,正是那名女生。
那个雨夜,我们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她就是用这个眼神柔软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我怎么会忘记呢——
“谢谢。”我破口而出,终于道谢了。
对方发愣,像在消化我的话语,我这才把额头上的发夹摘下来:“是我,有一天晚上,我在池塘摘叶子,你过来拉我离开。”
“我想起来了。”女生的眼睛终于明媚地笑起来,与那晚的阴森截然不同,“后来你怎样了?没事吧?”
“没事呢。”
我牵强地扯出一个笑,但其实一回想起来,心里仍然害怕得要命。
后来,雨水从天而降,我被笼罩着,像一只昆虫困在了雨夜的琥珀里。
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意念松动的一刻,眼睛直视着我怀里的真空玻璃罐,里头已经装了许许多多我辛苦摘好的叶子。
我再次踩着潮湿的草丛冲向了雨中的池塘。
“加油吧。”
我给自己打着气,加快速度,一叶一叶地翻找过去,这次并没有太多的顾虑,而是专心致志地寻找着草叶,悉数地收集在玻璃罐里。每摘取一款便满心欢喜。数量越来越多,快接近尾声,我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许……童……绿……”
突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声音叫魂般轻飘又艰涩嘶哑。只觉得一股阴风顺着脚下猛地传遍了全身,我哆嗦了一下猛地回头,警觉地四下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幻觉,我松了口气,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就在这时,我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
“咕噜。”
声音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探进了我的胸膛,一下子把我的心脏给揪紧了。我浑身汗毛倒竖,浑身不敢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声响越来越大,在嘈杂的雨夜里非常锐利。我的胳膊死命地战栗着,我一点一点地转过脸,企图朝背后看过去……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身后变成了巨大的响声!像是有怪物从池塘里浮出来!
“啊!”
我惨烈地回过头,五官拧在了一起。一阵强烈的冷风在雨夜里又刮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像是有一只手悬浮着那般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呼,是气体。有人在我的耳根吹气,阴冷的那种气体。
“阿泽……阿泽哥哥,快保护我吧。”我嘴巴紧紧地闭着,哭声在喉咙里打转,胸腔已经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
我想嘶喊,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胸闷气短,冷汗淋漓,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了,马上就要裹着撕裂的哭声跑出雨夜。可是,心里却又是这样矛盾地想——
不可以放弃。
我头痛欲裂,想要铆足了劲爆发。我心想爆发出来吧,惨烈地叫出来也好,或许就有人来保护自己。然而,就在心里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我的嘴巴却似乎不受控地爆破般扯开大叫,乱叫了一通——
“滚啊!都给我滚!不要妨碍老娘办事!老娘很忙!很忙很忙很忙很忙!”
想要发出一声正常反应的尖叫,却变成了这样。
洪亮的声音在头顶无限地回荡起来,一紧张就会语无伦次语出惊人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后喊了什么。
我喊完缩紧了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旁的雨声又再次清晰地显现回来。我感觉到肩膀上的触感缓缓地褪去,身后的怪声音也变得闷响,又恢复成了滴答滴答滴答,直到,只听得见雨声。
……咦?
怎么回事!
我屏住呼吸睁开眼睛,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我拿起手电筒一照,定睛一看,最后一类植物叶坦然地映入眼睛。谢天谢地,我手里摘着最后一款叶子后,眼泪差点飙出来。
最后,我才抱着玻璃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喊着数,一,二,三!
我嗖的一下往前跑开,因为腿很麻,还踉跄地拐了一下,再奋力地朝远处的路灯跑去。等到跑远了,夜幕中才持续地响起了我后知后觉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
“可是……你住这里?”我感到疑惑,突然有种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袋,她不会就是何颖雅吧。
“我之前住这里,我叫何颖雅,已经毕业了。”
她的声音跑进我的耳朵,变得晦涩又黏稠,在耳蜗一波一波地回旋起来。
没想到,仿佛隔着无法交集的几亿光年的两个人,如今她却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用眼神在唤醒我的意识,在用力量告诉我,有着类似遭遇却各自生活的我们……
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