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从头到脚端详着大蚂蚁的身体，那些在大地震中受伤的痕迹隐约可见。特别是当他看到大蚂蚁的三条断腿处的伤疤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汩汩地流下，一直流到大蚂蚁安然躺着的尸首上面。那些沉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像洪水一样涌进了他的大脑，他的脑袋突然从空得难受变得胀痛不已。

小蚂蚁想：“上D这一切是安排得多么奇妙啊!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所想一丝也没有逃出过上D的慧眼金睛。回头想想自己走过的路，哪一步哪一着没有被上D看在眼里。在上D的意旨下，这朽木也焕发了精神和活力，真是神秘莫测。它曾在洪水泛滥时救了自己的命，如今又把蚁王奇迹般地运到自己的身边，如果没有上D在暗中相助，这一切会变得如此神奇和巧妙吗？”小蚂蚁忍住悲伤，沿着这根充满灵性的朽木，重又从头到尾走了一回，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天堂里一样，充满无限的感激和欢乐，有一种被上D抱在手心里的幸福和骄傲。

小蚂蚁捡起那片轻盈的树叶，把它重新盖在了大蚂蚁安静的身子上面。然后靠着漆黑的洞壁坐了下来，眼睛望着窗外。

队伍继续在前进，没有谁发现他来到了此处。那些筋疲力尽的蚂蚁们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着。看上去他们已经很累很累了，却没有一点要放弃这根朽木的意思，也没有一点要停滞不前的样子。这次意外的遭遇，虽然改变了他独自一人爬山涉水前往遥远森林的美好计划，但也许这次没有目的的旅程要比设想的有意义得多。他静下心来，任凭那群任劳任怨的家伙把自己抬往不可知的未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意外的旅程完全朝着小蚂蚁既定的目标前进，小蚂蚁还在心中不停地琢磨着：“这该是上D怎样的一次巧妙的安排，让这些腐旧的、希望的、死去的、活着的东西汇集在一起，且走向同一个地方。”小蚂蚁竭力想凭借着自己的一点智慧想清楚这个玄妙的问题，可是，他却不知道，有些问题并不是单单靠智慧所能解决的。

小蚂蚁沉思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片遮掩着大蚂蚁干瘪身躯的树叶上。他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它，却有一种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脑海里。在这个昏暗和沉寂的空间里，他唯一记不起的物体就数它了。所以，当它一进入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和思想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似乎解开了它的谜，这一切的谜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是一片并不独特的树叶，像千千万万的从各种大树小树上飘落的树叶一样，枯败得只剩下了骨架，显得有些荒凉和可怜。小蚂蚁不禁心生感叹，一切生命，不管它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最后都避免不了死亡。甚至可以说，从生一开始，死就一直追随着它。想必这片树叶，在它生之初，它是多么嫩绿、多么鲜润、多么生机勃勃；到丰盛之时，它是多么饱满、多么健壮、多么英姿飒爽；然而，到了瓜熟蒂落之时，它只能默然隐退，凋落，枯萎，沉入泥土。小蚂蚁不知道躺在下面的大王为什么要带着它往西去，带着朽木和枯叶，难道他想增加死亡的悲壮吗？难道他想用腐朽证明腐朽吗？或许只是天意或机缘而已？从过去小蚂蚁对大蚂蚁的了解来看，他是不可能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让自己去见上D的。即使是在大地震中生死未卜的时候，他做梦也想风风光光地去见上D。后来，他活下来了，而且继续当了大王，重新拥有了权力、宫殿、土地和臣民，完全有条件带着王冠、披金戴银去见上D了。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反倒改变了主意，要与腐朽同行呢？除非上D让他改变了想法，否则谁会相信这是事实呢？

要解释这些问题，小蚂蚁感觉到了自己智慧的不够，也感觉到了自己思想的无力。这是他自大地震以来再次慎重思考这样严肃而重大的问题，他只要一想起这个问题，就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智识的缺乏，就想到要发奋努力，以智慧来振兴蚂蚁社会。而且，在和大蚂蚁齐心协力重建蚂蚁社会的时候，他也曾试图去构建这样一个美好的社会。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那种绝望无助的情形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让他揪心地痛。因此，为了不让自己再次掉入妄想的深渊，他立刻打住，不去思考什么智慧不智慧的问题。也许，上D造了蚂蚁这个造物，注定就是让他来爬行的，你怎么能够让他站起来行走呢？还不如顺从天意或者承认现实吧。

为了分散自己的思考，小蚂蚁特意起身，准备沿着洞壁到朽木的外面去看看情况。他绕过那片枯叶和大蚂蚁直挺挺的尸体，来到阳光透入的一个小洞，从这里爬了出去。

来到洞外，小蚂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乱无头绪的脑袋清醒了许多。他立起身子，朝远处看了看，让他惊喜的是，森林已经离他们不远了。视线尽头优美起伏的山峦，影影绰绰的高大林木，勾起了小蚂蚁无限的遐想。那些苍老的古树，茂密的灌木，欢呼歌唱的小鸟，奔跑追逐的走兽，就如他梦想的一样出现在他脑海里。

“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小蚂蚁摇了摇脑袋，证实他自己确实在靠近心中的目标。“这一定是上D在帮助我，否则我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这个地方呢？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主啊，我该怎么报答和侍奉您呢？”小蚂蚁站在朽木之上，遥望着愈来愈接近的鹄的，既欣喜万分，又茫然惊恐。

这时，小蚂蚁听到从脚下传来一阵委婉哀怨的歌声，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悲吟，正切合自己此刻的心情。小蚂蚁仔细听了听，原来是蚁群们在齐声合唱呢。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来自蚂蚁社会的歌声了，记得小时候，他和同伴们经常会在一起大声欢唱，那日子，真是快乐无比啊。现在虽然情景不同了，但是一听起这歌声，他就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激动。他以前从来没发觉蚂蚁社会的歌声有这么美妙动听，一点也不逊色于森林之中鸟儿们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