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难之前,小蚂蚁之所以一直都不知道思考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思想为何物,就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的手脚整天忙于奔走,他的嘴巴忙于啃噬,他的耳朵塞满欢乐的叫喊,他的眼睛全是嬉闹成群的同伴。现在,你只要回到他们中间,你立刻就会像他们一样变得愚蠢和快乐起来。
方法就是这么简单,决定全在于你自己。他以前在人类的窗台上爬行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人在窗前叹息和自怜:他是多么孤独,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也有一些人,吃得酒足饭饱,喝得酩酊大醉,乐得手舞足蹈,还在破口大骂:这真不是他妈的人过的日子。
小蚂蚁当时很不解,觉得人类个个都像疯子,不是自怨自艾,就是自命不凡。他们这样痛苦,不知是为什么。小蚂蚁现在明白了,这是造物主在他们的大脑中安下的烦恼之源。如果人类能像上D一样思考,像其他造物一样劳动,那世界早已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人类一思考上D就发笑”呢?因为上D深知他安在人脑中的那架机器是如何有趣地运转的,看着这架机器按照他设计的样子滑稽地运作,他能不笑吗?
想到这里,小蚂蚁不禁在饭锅里也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正在这时,锅盖猛然一下被揭开了,一只大手伸过来,连他带饭把他扔出了那间陋室。
人类的粗暴再一次引起了小蚂蚁的愤恨。对于上D的惩罚,他们是从来不记在心里的。曾经他们想建造一座直接通往上D的高塔,结果被上D坚决地摧毁了。后来,他们还是千方百计地建,弄得世界各地都是高耸入云的房子,仿佛把上D置于刀山剑林之上。于是,上D再一次发怒了,他让大地摇动,让火山爆发,让洪水旱灾、疾病瘟疫一拨接一拨。上D及人类之外的造物都认为,人类这次应该记住教训了吧。可是,从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人类并没有像万物期待的那样悔过,更没有看到自新的表现。他们依旧我行我素,规划在这片广袤的废墟上重新建造一幢一幢更加坚固的高楼。对于在那次刚过去不久的高楼大厦倒塌事件中砸伤的异类、受损的生命、连累的无辜,他们不仅不同情,反而动不动就拳打脚踢,暴力相加。小蚂蚁拖着受伤的身子,忍着旧伤新痛,从黏糊糊的饭粒里挣脱出来,沿着简易房的墙脚朝影子的方向爬去。
小蚂蚁考察人类的计划就此终结。在饭锅里美美呆着的时候,他还在想,他出去之后,便有了足够的储备和力量,他要向前行进,深入到人类热闹壮观的重建现场去,看看他们是怎样含着悔恨的眼泪清理废墟的,看看他们是怎样怀着巨大的忧伤从事工作的,看看他们是怎样满怀期待改变生活的,看看他们是怎样心生怜悯善待异类的。然而,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去考察什么人类的生活了。既然自己已经决定遁入老林了,连自己的家人兄弟们都舍弃了,还去关心这帮心狠手辣、罪恶滔天的人干什么呢。
小蚂蚁疾步走着,他只希望快点离开这嘈杂腥臭的地方。尽管伤很痛,但屈辱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力量。那些零零乱乱的废墟、简陋肮脏的房子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后。
小蚂蚁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面前越拖越长,发觉太阳即将西沉。辛苦不停地奔走了一天,他感觉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坐到路边的一撮草丛里准备休息。
他闭上眼睛,刚想打个盹儿,一阵细细碎碎、嘈嘈杂杂的声音把他给吵醒了。他睁眼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但是声响还是不断地从什么地方传来,没有要停息的样子,他只好爬起身来,走出草丛,站到大路边去观望。
远远地,他看到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在向他这边靠近,后面还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小蚂蚁低头想了想,怎么也想像不出这是一样什么东西。是蛇吗?不像,蛇行动迅速,不会这么缓慢前进的。是蚯蚓?也不对,他的颜色跟土地相似,不会黑得这样明显,而且,天气这么寒冷,蚯蚓是不会在这个季节露面的。是毛毛虫吗?看上去也不像,这个黑物,既没有茸毛,也没有弯曲灵活的身体,应该不是。猜想着猜想着,小蚂蚁突然心底一惊,狂跳起来,难道又是那只可怕的蜘蛛。真的不敢想象,他怎么会在这儿呢?难道他一直跟着我吗?不可能,他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吗,他怎么还可能活着呢?
那个游动着黑团朝小蚂蚁越走越近。小蚂蚁心惊肉跳地往后撤,一直退到草丛里。他缩起身体,把自己隐藏起来。同时,眼睛瞪得大大的,密切观察着来者的举动。
由于那可怖的东西移动速度实在太慢,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行动。小蚂蚁只能通过声响的大小来判别他是否在前进。惊惧和噩梦重又揪住了他的心,如果那东西真是蜘蛛,这次来势可不小啊。加上刚刚受过一场打击,跑了那么远的路,要斗过他根本不可能。小蚂蚁暗自揣摩着,希望在那恶魔到来之前,想出一个应战的办法。“逃吗?也许还来得及,可如果这家伙是冲着我来的,那他一定有办法再找到我。事实证明,要逃掉他这魔掌是不可能的,老天不也帮不了我吗,谁还能帮我呢?那还有什么办法呢?等死吗?这次暴风雨不一定会及时地拯救我于危难之时了。”
小蚂蚁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应付的对策。他心乱如麻,不禁问自己:“难道我要去过隐遁生活的道路也这么艰难吗?那些凶杀成性的恶魔难道连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人也要追击到底吗?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一条活路让好人走吗?”
声响在增大,黑云在靠近。小蚂蚁的眼睛模糊了,不知是因为过度恐惧,还是因为神经错乱。他感觉自己的头很晕,极力想辩清楚那是什么,却偏偏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