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试想,在一种思想尚未从头脑进入行动之前,它是不可能犯罪的。人类的那些所谓思想犯罪的荒谬借口和莫须有的罪名,是阻碍人类进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类的王,或许他们没有看到这一点,或许他们看到了却装作没有看见,甚至故意为之。因为在他们心中,攥紧权力和巩固统治比什么都重要,废掉几个有思想和智慧的头脑又何妨呢。
所以不管是对人类的统治者还是对其他任何生命社会的统治者来说,愚民是最好的统治方式,而不是育民而使之能思会想。所以自古以来,大智大悟者不是埋没于深山,就是惨死于剑下,极少数献媚于王前的,也得背个永世的骂名。
蚁王也是一样的不喜欢有头脑的人,此次,如果回去,他是绝对不会回到大蚂蚁身边去的,就是做一粒沙,也要远离风暴的中心。他想远远地去到一个地方,最好是一片原始的森林,那里的蚂蚁们还未接触过复杂的世面,特别是没有见过人类的脚印,听过人类的喧嚣。他们都不认识自己,却把自己友好地迎入他们的圈子,带我畅游整座森林,认识森林里各色各样的朋友,告诉我森林里一些我从不知道的秘密。我将试着去把过去的一切忘记,快乐悠闲地享受大自然和新生活,如果我还无法停止思考,我就把我的所思所想涂在每一片即将深入大地的落叶上,让它们长眠于地底;或者把我的所忧所虑刻在每一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上,让它们随着年轮流逝。
其实,伟大的思想和高深的智慧从来都不是放在光亮之处的,他本身就是光源就是光亮,无论呆在多么黑暗的地方无论被埋藏多久,终有一天它会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所以,圣人们智者们担心自己的思想将被埋没的顾虑是多余的,王者们剑客们企图掩盖思想的光辉或者斩杀思想的头脑也是徒而无功的。
多少的圣人和智者逝去了,多少的王侯和将相逝去了,而思想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从四面八方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漆黑之处,沉寂之处,照亮生命的旅程,推动历史的车轮。不过在蚂蚁社会,小蚂蚁还没有见过和听说过这样的圣者或智者,在遍布世界各地的蚁族们记载的历史中,也没有关于思想的痕迹。
小蚂蚁想,如果上D坚决不让他停止思考,他完全有可能成为蚂蚁社会的第一,成为圣蚁和开创者。但他觉得,思考的这副重担不是谁都承受和信任得了的,小蚂蚁有自知之明,对蚂蚁社会又有深刻的了解,即使上D给予这样的恩赐和机遇,他也不一定抓得住。与其痛苦思索一生,还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小蚂蚁思前想后,决定从此后每天做一种使大脑迟钝的训练,直至彻底根除这种烦恼之源。
小蚂蚁从朽木上下来,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大地。洪水洗劫过的世界,天空格外明亮,土地特别清新,万物特别友好。小蚂蚁边走边看,一路领略着雨后别样的风景。
去原始森林的路,在他心里还没有明确的指向。他只记得小时候,家里上了年纪的老蚁跟他讲故事的时候总是说,原始森林在西边,茫茫沙漠在东边。其实,他们中谁也没有去过,谁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因此,在小蚂蚁心中,一直保存着那份对原始森林最简单最初浅的认识,那里有茂密高大的树木,有虬枝交错的藤蔓、有满地翠绿的苔藓、有追逐嬉闹的野兽,那是一片欢乐宁静而令人向往的仙境。小蚂蚁看了看天,跟着太阳往西边走去。
大灾难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危房坍楼、断壁残垣、砖瓦碎片仍然随处可见,高山滚石随意堆在路边无人清理,山体滑坡之处泥土松弛、草木全无,赤裸裸地任凭风吹雨打,时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小蚂蚁对人类如此缓慢的重建工作深感不满,他决定顺便去人类重建的现场一探究竟,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开展工作的。
小蚂蚁沿着一片高低不平、断梁耸立的废墟往前走,为了看清楚更多的景象,他顺着一道斜坡往高处爬。他看到远处有几个高大的身影在晃动,手中舞动着大锤,正在废墟上猛烈地敲打,发出一阵接一阵震耳欲聋的噪声。小蚂蚁认出他们是一些捡拾破铜烂铁的人,这些人,在城市里到处可见。只要哪里拆房子,这群人就会涌到哪里,使出浑身的力量,挥舞他们的锤子,敲碎坚固的梁柱,取出里面小小的钢筋,满意地收进他们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麻袋或一辆破三轮。起先,小蚂蚁对这群人讨生活的方式很是不解,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观望,他才慢慢地知道了其中的奥秘。人类的房子为什么要建了又拆,拆了又建,这其中是有科学道理的。土地,乃财富之本,生存之源。拥挤不堪的大地已经不够人类靠种植而生存,于是他们把泥土变为砖头,把砖头变为房子,再把房子拆了,变成泥土,泥土再变成砖头,砖头再变成房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泥土折腾来折腾去,成千上万的人被养活了,买地的、卖地的,买房的、卖房的,建房的、拆房的,还有制砖的、运砖的、砌砖的、卖建材的、装潢的、捡废品的、收废品的,等等。总之,这条生产链的能量大得惊人。以至种地的不想种地了,跑到城里建房来了;经商的不好好经商了,投资炒起房地产来了;做官的不好好做官了,千方百计想去捞一把了。也许,人类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发明的这种方式竟然有这么巨大的能量和神奇的功效。因此,房子越造越多了,越造越高了,平地没有了,推翻高山造,高山没有了,填平湖海造,湖海没有了,拆了旧房子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