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筛月林皇女
那年的冬季下起了樱花雨。少年拢着狐裘从树上跳下来,一头扎进了雪地里,落英缤纷。
“仲宣君,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层层叠叠的彩衣在帘子里的屏风后轻轻移动了很微小的些许距离,并未惊动隔壁房间的侍女。皇女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起来还和初次相逢时一般模样。帘子被风吹开一些,只这一会儿功夫,屏风的对面已经坐着了一位轻裘。
“很久不见了,姬君。”
仲宣始终记得元服那年他为了保留这份记忆怀石而沉,可惜依然是未能返还故国家乡。直到现在,王仲宣已经烟消云散,无论是寄养在明智家的光之君刘光秀,还是再次投生为王粲并投死为国以义灭身的建安风骨,都在这沧海桑田之后昙花一现,即使这样皇女也从未忘记过他。
“他存在过的,仲宣君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类,是这样的吧,汉的曹氏之君。”
面对皇女的提问,曹子桓没有回答。死也非鬼雄,对着这样的非人之物询问人类的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确实也就不存在。
“仲宣说过,想为您折一支桃花,我们故国家乡的驱魔之花。”
曹子桓将花枝放在螺钿盒里,就此告别皇女,从此失去了踪迹。桃花插在白瓷瓶里,一直被供养得很好,在曹文桓拿着旅游签证再次踏进这片筛月林的时候依然是那样的容颜。侍女给空的白瓷瓶换了水,她不明白她的女主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不过是从主人六岁起侍奉至今早就习惯了。
“仲宣君……不再来了吗……”
竹林中的皇女没能放下执念,千百年来寻寻觅觅,可惜,曹文桓看不见。曹文桓也没能再来这里,故国家乡如今是祖国故乡。曹子桓将那时小说中的诗用羲之草书抄写在从高丽商人手上得到的宣纸上系在桃花枝的末梢,是仲宣君喜欢念的句子。
“宁恋家乡一抔土,勿恋他乡万两金。”
那时候的皇女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她的表兄十兵卫使用光秀这个名字入阿修罗道。
罩着蜡烛的纸突然成为了火神的祭品,第六天魔王於今夜陨命。人生啊,就是这样,生死无常,就算是信长,那也一样。
光秀终究是没有来得及落发,雨中的伞,竹林中的寺院,一切都那么朦胧,如梦似幻。究竟是为什么,不,到底是干了什么?
迷雾中的皇女还是那样年轻,就像少女一样,相识至今,光秀已经从刚元服的少年变成了不用落发就已经没有头发的老翁,啊,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みつひでさま……”
雨声与铃声淹没了皇女的声音,杨贵妃那时候也是这样吧,在剑阁的栈道上,已经从红颜变成骷髅。皇女呼唤着光秀的名字,可惜他已经听不到了,五脏六腑落在泥地里,带血的短刀完成了一定的仪式感,光秀的头颅滚落在长河之中,就像任何一个国王一样,下地狱吧,大家都一样的。
三日天下,天下布武,怎么样都好,已经不重要了。平家少年就在三途川的急流中,向着光秀,拔出了佩刀。武士是不会和未拔刀的少年动武的,敦盛的刀刺向了光秀的心脏,在光秀丢掉没有刀鞘的长刀的那一刻化为桧扇。敦盛穿着女装,跳起了幸若舞。萨摩琵琶诉说着少年武士的故事,敦盛起舞即是信长。
那个傻瓜……不,是魔王……您还真是我天生的冤家呢……
信长穿着杨贵妃的霓裳羽衣,横抱着五弦螺钿琵琶,弹唱了几遍《凉州词》,是明的曲子吧,不,是唐,大唐的盛世乐舞。覆灭了呢,唐朝,足利家的将军也灭亡了呀……那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为什么还要在意一些并不存在的我执。
三途川的水浩浩汤汤,正如碧落黄泉川流不息。夺衣婆脱下了光秀身上的戎装,随手把它们挂在树上,没什么特别的。伊佐那美的长发铺到了光秀身边。光秀拾起了发梢,顺着发丝走到了源头。啊,是信长,我就知道。
光秀吃了信长给他的金平糖,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回到地上的世界,就这样在黄泉定居了。
“现在,满足了吗,平氏。”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或许,我需要的,一位杨贵妃。我的,梦中的蝴蝶。”
“但愿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