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停心下作悸案

今人治病不曰是热，即曰是火，此不独医士类多如此，即在病家，妇女大小亦无不交称是热是火，无怪医至于今，则惟高踏自晦。岁嘉庆丁巳夏五，有新城县江晓星者，召诊伊脉，伊云心下有似惊悸，想是心神虚损，故有是病。余诊肝脉浮洪滑大，右脉稍逊。余曰：现今饮食何如？渠①曰：饮食亦可。余曰：食后曾作饱否？渠曰：略有。余曰：食后必有嗳见？渠曰：有嗳。余看晓老形体肥厚，内不甚坚，因问现在所服何药？渠曰：药亦未服，只有医开十全大补。余谓：此属补药通剂，而究人病症有何缺陷，有何应补，有何不应补为是，此单休服。其病原是脏阴无火，水停心下作悸。盖心者，火也，处于南离，一逢北坎水壅，则火忌水克，而悸作焉。时有问余坎有二阴，中有一火，与水为伍，而火独不见惧乎？余曰：一阳二阴，同居于北，生时已定，岂此心居上拱，水离其位，凌心而致作悸乎？且不独于心作悸，而更见有坚筑短气，恶水不饮冒眩之象。渠曰：亦是。但病属火属热，人所共知，兹独曰水，实所未晓。余谓：天地不能有阳而无阴，而人身不能有火而无水，水盛则火必衰，火衰则水必盛，一胜一负，理所应有。今人治虚总曰滋水，治实总曰泻火，一水一火，情何偏好而不得乎？独不观书有云：水停于心，而见坚筑短气，恶水而不欲饮，甚则悸而眩冒，岂火之谓乎？水在于肺，而见口吐涎沫，岂火之谓乎？水在于肝而见胁下支满嚏病，岂火之谓乎？水在于肾，而见腰腹重坠心悸，岂火之谓乎？水在于脾，而见少气身重与肿，岂火之谓乎？推而水溢大肠，而见洞泄不休；水闭膀胱，而见阴囊及茎皆肿；水聚于腹，而见腹胀如鼓；水溢于经，而见身肿如泥；水渍于上，而见喘汗唾涕备至；水停于膈，而见痞满坚筑时闻，又岂火之谓乎？且表寒而见身冷厥逆色惨，里寒而见冷咽肠鸣呕吐，上寒而见吞酸嗳腐胀哕，下寒而见足冷溏泄，遗尿阳痿，又岂因火因热而始然乎？但火人望而畏，而水人玩而亵。若果有火无水，则天所生利水导水泻水之药，皆属虚设，而《金匮》载用麻黄、防己、苓、术以治风水，细辛、肉桂、苓、半以治寒水，泽泻、牡蛎、商陆、海藻、葶苈以治热水，木、泽、姜、半以治水饮，白术、茯苓以治水滞，大戟、芫花、甘遂、牵牛、槟榔、木香以治水气，元胡、灵芝、琥珀、桃仁、红花、葶苈、白鱼、乱髮以治水血，其方皆属空谈，总不若今时医千手雷同，皆称属火为愈。足下原属火衰水泛之病，何得通用十全大补滋水之药以补？言讫，余开茯苓三钱，半夏三钱，肉桂一钱，牛膝一钱，车前八分，嘱渠服有十余剂而安。越数日渠报药效，余因执笔书此以为儿辈勖②。（《锦芳太史医案求真初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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