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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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门深似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面试五分钟,痛哭两小时。金虞坐在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外面,排队时一直在想着怎么和负责面试的女老板兜售自己的一身才学,毕竟她从游泳健身卡到中老年保健产品都卖过,工作经验相当丰富。但是坐下不到五分钟,她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从里面哭着走出来的人。就算没哭的,也是板着一张脸,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还不能还手,憋屈到了极点。

不知道这里面的面试官何许人也,能把孙二娘逼成林黛玉,能把林黛玉逼得自挂东南枝。

两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还没有见识过企业的狼性文化,低头窃窃私语,觉得这公司不是人待的地方,连面试官的脸都没有见,马不停蹄地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走了。

瞧这被吓的!

还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不断地做着深呼吸,静静地等待着面试,大概是觉得自己实力无匹,能直接杀进去。

毕竟,这年关能找到一个发工资的工作,概率太低了。

当然,还有人忙不迭地凑在窗户底下,壁虎一样趴着看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法无天的样子。

金虞一个人占了大半的位置,另外两个人不好意思和妹子挤,两个人一起占了另一半。

“这地方房价六万一平米,公司租了一整栋四层高的小别墅来办公。外面全部用的玻璃幕墙,logo(标识)做得很大。怪不得挑剔成这个样子,我看两个专业出身的和一个老博士都给挤对走了,招聘要求很高,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人才。”

说话的人面相青嫩,英俊潇洒,似乎专门为了面试准备了一套西服,熨帖而有范儿,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偏偏青涩的脸孔压不住西装的范儿,他连小鲜肉都算不上,只能算小白脸,学生气未脱,在操场上走一圈能勾走几个小姑娘的魂。

一脸的天真骄纵,显然,这位还没有被社会教育过。

“能留下就留下,留不下就走人呗。这小破公司要是让我哭了,我就敢让它好看。”这位出言不逊的社会哥,一句话就引来香风袭人的白领丽人的侧目,他也不在意,对着小美女打个响指,恨不得美女能再给一个不屑的眼神。

小美女吓得抱着文件,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下楼了。

社会哥长得对不起观众,明明年纪不够三十,一个大秃瓢的脑袋愣给他长了十岁,凶神恶煞的一张脸本来能镇住场子,可惜一看美女就眼神猥琐。

金虞和英俊哥同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面试没通过自己走出去不丢人,但是被人家的保安架起来扔出去,那就很丢人了。

金虞分析道:“这片的房子虽然贵,但是破呀,整栋租下来其实花不了多少钱。装玻璃幕墙成本也不高,只这logo看着还挺高端。至于一楼的茶水间就不说了,客人来了都在那里谈生意,还能省了一笔去咖啡馆的开支。你看二楼技术部多磕碜,员工居然都是自己抱着笔记本电脑来上班的,这公司是有多抠呀,连个办公用的电脑都舍不得买?临近年关还招人,八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想要找人顶缸。”

“那你来这儿干吗呢?”社会哥不把金虞当女人,脸一凶,倒竖的眉毛特别吓人,可止小儿夜啼。

“没来过,凑热闹呗。”金虞继续道,手撑着下巴,是一个标准的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姿势,“客户经理,说得好听是经理,其实就是搞推销的,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大街上卖保险和健身卡的,都是经理。”

“不是吧?我还以为手底下至少有四五个人,可威风了,有人给倒咖啡,有人给写文件。”英俊哥愁眉苦脸起来,明显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眼巴巴地看着金虞,小奶狗的眼神。

金虞嫌弃地在他的脑袋上摁了一下,这家伙反而往金虞跟前凑。

办公室的隔音还是不错的,他们只看到面试的人头低得越来越厉害,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最后眼泪决堤直接破门而出。

原本背对着他们的面试官一回头,黑长直的头发猛地一甩,搭配上烈焰红唇,都能直接去拍洗发水的广告了。她要去,保准洗发水的销量翻一番。现在流行这样高贵冷艳的御姐范儿,各大公众号上推荐女人就该活成这个样子。

走廊上的三个人一愣,回头一看,面试被刷的人走了,没面试的也给吓跑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三个。他们的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社会哥和英俊哥对视一眼,蒙了,又朝着金虞看过来。金虞吐了吐舌头,撒了碎钻石一样的眼睛里闪闪亮亮。她不把御姐当回事儿,再漂亮的女人也是人,难不成还能把人吃了不成?看把一个个吓的。

被一个女人鄙视不要紧,被两个女人都给看低了就难堪了。社会哥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英俊哥显然对金虞的兴趣更多一点,和她一起走过去。

女面试官走出来,说:“你们三个一起进来吧。”

她走路带风,气场非凡。胸前吊着碧透的玉坠子,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被她穿得像金钟罩铁布衫一样,长腿白皙丰盈,裙子专门裁短了几分,贴在膝盖上方更显得妖娆。黑漆面的高跟鞋,鞋底的粉红色是她身上唯一的暖色调。撩人的风情从内而外款款倾泻出来,配着烈焰红唇,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怎么形容呢?性冷淡的妖精,是个男人都会有征服欲望。

金虞听到社会哥咽了一口口水,回头一看,社会哥正盯着人家的鞋看呢。

落座之后,妖精可就不客气了:“张大发,我看你回家种地算了。这简历上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我看你是没把我们的招聘信息看完整吧。我们要求本科学历,有两年的工作经验,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面试时候穿正装。你都这把年纪了,没有一技之长,字都认不全,尽学会滥竽充数了。”

妖精面无表情地把社会哥的简历拿起来,再仰慕的眼神也挽救不了社会哥在女神眼里的第一印象。简历轻飘飘地被扔了出来,直接砸在了社会哥的脸上。这样的动作辱人至极,蕴含着千钧之力,刀子一样把一个男人的自尊给剐得七零八碎。

前面那些面试的男人的心,大概也是这么碎掉的。把兴致勃勃的男人打击到垂头丧气,也算是祸国殃民了。

金虞忙着和英俊哥咬耳朵:“要是能在这个母老虎的手底下干活,境界肯定能一日千里地飙升,出去以后绝不愁被客户拒之门外产生心理问题呀。”

英俊哥反而不在意,已经在问金虞有没有打算找下一份工作,他可以跟着一块儿走。只不过在听到金虞说这话时没绷住脸,笑得一塌糊涂。两个人又遭了一记白眼。

得,这份工作是别想了。

美女面试官并没有到此为止:“像你这种邋里邋遢、丢三落四、没有一点上进心的人,这辈子是不会有出息的。我看你花呗没还完吧?以你的履历,连个信用卡都办不出来吧?”

人身攻击像雪花片一样地砸下来,她抬头看着社会哥,打算社会哥一开口就继续把他损得体无完肤。但是社会哥只是从地上捡起了那张纸,嬉皮笑脸地又递到了面试官的桌子前。

“知己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这么透彻地了解过我,就连我妈都不知道我除了吃,啥也不会。我来咱们公司是来对了!美女呀,你的眼光太好了,太毒了,说得都对!”

这是什么操作?

社会哥就差没单膝跪在人家脚下,拉着人一只手说:女神,你就收了我吧。

面试官没见过这种操作,秀美锋利的长眉皱起来。一般被这样评价的人,都会垂头丧气,或是反驳或是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完全可以一鼓作气把人的心理防线击溃。

然而,这人逆水行舟,打乱了她的对话步骤。

面试官到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一山不平换一山,柿子完全可以换一个软的捏。她依然没有好脸色,只微微抬了抬头:“坐着,等会儿。”

“孙简,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学生。连美图秀秀和PS的功能都分不清,让做个PPT,除了抄什么都不会。明明是设计专业毕业的,改个照片的清晰度都成问题。你们专业上一批的毕业生,在我这里一个都没有通过。”

面试官把“目中无人”四个字演绎得入木三分,就差没有在英俊哥的脸上贴“弱智”两个字了。但是英俊哥就那么坦然地站着,似乎得到的不是贬低而是褒奖。趁面试官不说话的时候,他就问了一句:

“请问这和我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面试官愣了一下,一般都是她提问题,很少有人气势汹汹地反问,除非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她下意识地回复说:“没关系。”

这个初出茅庐、面色青嫩的英俊青年微微皱了皱眉,扶了一下他的金丝边眼镜,站直了身体,慢悠悠且义正词严地说了一句话:“没关系你说个屁呀!”

社会哥和金虞两个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面试官专找人的痛点下手,对付老的就说没出息,对付嫩的就说没经验。偏偏这两个人颠覆了她的认知:社会哥不自卑,面嫩的小孩不怕人。

“是你找工作,态度能不能认真点儿?”总算是换了个切点,不过还是眼高于顶,继续不把人放在眼里。这种人精于和人扯皮,该谈专业的时候讲感情,该讲感情的时候聊专业,硬要找到别人的弱点并以领导的身份直接打压下去。

这是压人的最好的办法。

“能。”英俊哥确实潇洒,对方已经做好了和他吵架的准备,他反而撤了,只轻飘飘地吐出来一个不带感情的“能”字,硬把对方的万千墨水给憋了回去。

英俊哥也坐下了。

到了面试金虞的时候,面试官把简历和人对照着看了好几遍。

相貌平平,是她对这个女孩子的第一印象,这种人往人堆里一放就没了。金虞的短发没有过多修饰,脸上的妆容不太自然,身上的正装穿得也有些别扭。

直到穿着冲锋衣来送餐的外卖员进来,面试官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子根本就没有一点精致淑女的气质,她身上的正装和化妆的东西肯定都是向人借的。

明明对这次的面试重视到了极点,偏又装出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呵,有意思。

之前来面试的人或失意,或满不在乎,或抱着侥幸心理。失意的人怕别人说自己能力不行,满不在乎的人在一句重话之下就会甩门而去,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则会狡辩。

面试官也是在有选择性地开口,不过面对眼前这个她以为能一眼看到底的人,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哪句话才能在心理层面上占据制高点。

一般人会避免和领导眼神对视,但是这个女孩子偏偏不怕。面试官沉默了几秒,丹唇微启,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客户经理是干吗的吗?”

“管理客户。临近年关,公司需要我们这种粉粉嫩嫩的新人把刁滑的客户给拦到外面,把问题拖到过年以后。过完年,再给点儿工资,都不用办入职就直接解雇。真正管理客户的还是能签下大单子的专业人士,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作为客户经理,我们甚至不需要专业技能,只要能坐在办公桌前不被人骂哭就行了。”

金虞眼皮一抬,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道。这个老成持重的人精面试官没有看透她,反而是她在这短短的几个回合里看透了对方及其公司的状况。

到了这个份上,意味着不需要再说场面话。关于这个问题,金虞答得没有一点水分,她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想得八九不离十,而那些哭哭啼啼出去的员工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这哪是在招文员,分明是招恶犬呢。

金虞心里有千万头羊驼呼啸而过:真是,大过年的就没有个像样的工作,不是传销就是刷盘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靠谱点儿的公司,人家居然是要看大门的。

还好在大学里什么都没有学会,不然出来不但啥也用不上,还找不到工作,那才真的伤人心。

面试官嫣然一笑,这是她今天面试了三十个人唯一露出来的笑容。她站起来和金虞握手,只有金虞得到了美女面试官这样的待遇,这意味着金虞得到了认可。此时,那烈焰红唇不再是吃人的血盆大口,说起话来也是悦耳动听:

“我是你们的老板郭蘅芜,欢迎入职。不过一个月以后还能不能留下,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我倒是希望你们能留下。”

英俊哥和社会哥跟在金虞后头,两个人问的问题是一样的:“一个月以后还能不能留下?”不过语气却有天壤之别。

社会哥是想留下来。做传媒广告的公司里面,二十多个员工中一半以上都是养眼的美女。他像是猪八戒到了美女成群的天宫,根本舍不得离开。他从前是电焊厂的,一年到头只有食堂的大妈是女的,再没有雌性生物。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他这也差不多了。

凶狠的眼睛猥琐地看过去,他觉得公司里面可能有他未来的老婆。不过看过来看过去,发现没有比郭蘅芜更漂亮的。

他的视线最后又返回来,仰慕地看着郭蘅芜,心里想的却是金虞精准而辛辣的描述:性冷淡的妖精。

不过他的眼神太过于猥琐了,看得郭蘅芜心里一阵恶寒。

金虞损了他一句:“哥们儿,你这样会被人报警抓起来的。”

“我能怎么办?天天摆弄电钻那些玩意儿,眼睛没瞎就算不错了。但是,我心眼儿正呀……”社会哥心情舒畅得很,对即将开始的广告传媒事业充满了无限的热情。

金虞和英俊哥不想理他,已经往外面走了。

英俊哥是想跑,他本来就不打算留下来。大过年的,只想回家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怎么能放弃美好的生活出来上班呢?

广告公司是什么地方,据说最后成了大佬的人都成佛了,没有一个人能保住头发,说不定,连心肝脾肺肾都保不住。

他还建议金虞:“咱们换个轻松点儿的工作吧。”

金虞兴冲冲地凑过来:“你能给我安排一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吗?”

英俊哥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想了半天才说:“不能。”

三个人的办公室被临时安排在了财务的隔壁,和大办公室的人分隔开来,是一个自成一格、舒舒服服的空间。如果客户是来要账的,他们要先把客户拦下来。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再加上社会哥张大发的长相,倒确实能镇住几个搞设计的、不男不女的客户。

郭蘅芜在招他们三个进来之前就做好了表格,让他们每天接打电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们对公司的业务一点儿也不了解,一点儿也不担心泄密。

原本郭蘅芜没打算用这个办法,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但是在见了一个人之后,她让人事部多发了一条招聘短信,并亲自主持了面试环节。没想到还真捞到了宝。按照那个人的说法,一定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于是她在电脑上的海量文件夹里搜索来搜索去,抠了不少东西出来,还把工作内容多加了一张表格,最后打包成了一个压缩文件,发到三个人的邮箱里,眼看着邮件发送成功,她像是总算把一个麻烦给送出去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她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老板椅上喝着现磨咖啡。

上班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郭蘅芜有点感谢给她出主意的那个人,简直是天才,这个月多掏六千块钱,就能让耳根子清净一个月。

每次一到过年回到农村的那几天,七大姑八大姨简直就是世纪灾难。她们看不到她在大城市里有房有车是个人生赢家,就只盯着传宗接代那点事儿不放,催婚就已经够让人头大,更烦的是那些一到年关就来堵着要钱的客户。当然,那些不还钱的人是可恶军团里面的顶配,大爷一样地给她甩脸色。

但是今年,明显能扬眉吐气地过一个不错的年。

反其道而行之的逆向思维,显然能带来惊喜。

三个人办公室里的第一个电话是财务转过来的:

“蝶舞工作室,你们欠的道具钱什么时候能给结一下?这都大半年了,生意还做不做了?你们老板是想咋的?非要我们把条幅拉到你们公司去才好看吗?”

社会哥接了个开门红:“我们又不是不给钱,这么大的公司蹲这儿还能飞了?我们老板是做大生意的,能赖了你们那几万?年关这当口,催命呢?合作三年了都信不过我们,还要把条幅打我们公司来,那我们要不要把条幅摆到欠我们几百万的客户家里去?吃饭砸锅,大家都不要活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年关手头紧,你们能不能把钱先给我们流通流通?”

“你也知道年关了!咋不去报警让人把我们公司封了,砸锅卖铁把钱还给你们呢?来吧来吧,日子不过了。你们就欺负我们老板是个女人,干不过你们这些不讲理的人。哪年的款子不是到了之后先给你们结的?做人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你们那个破工作室的道具,要不是我们租,白送都没人要!年年涨价,是不给我们活路了?你要是非逼着我们还钱,伤了我们老板的心,我这就给我们老板出主意去,全城几百个道具组,我们还借不上那两身破烂衣裳了?我倒要看看,是我们离了你们不能活,还是你们离了我们要关门大吉!你们的道具,上次出了质量问题差点儿闹出人命来,我现在就打电话去问问其他几个广告公司,看还要不要你们的东西了……”

社会哥张大发一开口,真的假的一股脑地喷出来。他还非常有钻研精神,硬是靠着百度,七拼八凑了几条所谓的骇人内幕移花接木,他厚实的嘴唇叼着一根烟,把社会哥的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人才果真不应该去摆弄电焊,根本是嘴炮中的小钢炮呀。

坐在他对面的英俊哥用大号手机把脸挡住了。

社会哥的口水下雨一样四溅,彻底灭了电话那边要钱的热情——哑炮了。其实这话听着多,里面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全靠气势如虹的一股劲儿胡诌。

金虞和英俊哥孙简朝社会哥竖大拇指:厉害呀!佩服呀!请收下我的膝盖呀!

他们三个人的分工相当明确,社会哥张大发搞不定的英俊哥孙简上,毕竟胡诌和有文化的胡诌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孙简是设计院校毕业的高才生,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至于金虞,是压箱底的撒手锏。她连郭蘅芜那个妖精的手都能摸到,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三个人的合作非常愉快。

按照郭蘅芜的意思,他们一定要扛得住对方的骂,稳得住对方的心,千万不能把麻烦带出财务室。然而,等三人打开邮件之后,还是傻眼了!

那么长的一份表格,上面依次罗列着公司的账目,款项从一万到几十万不等。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有一百来条没有结清的款项,涉及的客户有三十多家。孙简顺手点了个求和公式,看着上百万的数字不由咋舌。

郭蘅芜给他们的任务是起码要把二分之一的债务要回来。

“这种陈年老账没法子要吧。新账旧账堆在一起,新的业务和旧的业务重叠在一起,各个时期的优惠额度和折扣也有出入。时间跨度太长了,就连项目负责人可能都换了好几个。想要把这些账目要回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英俊哥孙简看完就点了右上角的叉,拿起手机靠在椅背上,并把腿搭在了桌子上,好不惬意。蹭着公司的网,面前的杯子里还有热茶,他继续舒舒服服地玩游戏。

社会哥兴致勃勃,因为邮件正文里面还有一句话:收回这些债务可以提成,并且完成任务之后可以留在这个公司继续上班。

他看着邮件,眼睛在放光,继续招呼金虞:“有提成呀!郭总亲口许诺的,要回来一千块钱,咱们就能抽十块钱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办公室里挨骂,还不如去骂一下别人。”

“要回来一千块钱才能抽十块,十万块钱才能抽一千,不划算呀。嘴皮磨成蒜皮,咱们三个人分那一千,一个人到手也才三百块钱,都不够塞牙缝的。别费那劲儿了。”英俊哥孙简想打个电话,但是电话里提示“您的电话已欠费”。这就尴尬了。

公子哥儿孙简觉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十块钱没必要去赚。结果还没有拒绝呢,就被现实华丽丽地甩了一个耳光过来。

脸都红了个通透。

打败他的,不是大学生没工作经验、没社会地位的尴尬处境,而是贫困呀。

金虞看着表格,犹豫良久,也点了右上角的叉:“我同意,这账不好要。这大过年的要是出点儿事,咱们得进局子里蹲着过年去。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吃牢饭当年夜饭。”

“咱们试一遍呗,电话费和房租都快要交不起了。金鱼儿,你看看能行不?捞点儿算点儿,我连个烟酒钱都没得给家里寄呢。”社会哥不死心,倒是把电话欠费并且正借住在他那里的孙简给说动了。

社会哥又吼了一嗓子:“孙简,你小子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晚上你别回来了。回来老子也不给你开门!”

面临着被扫地出门的压力,孙简像个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儿一样,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哎哟喂,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居然是合租的难兄难弟,从他们的衣着根本看不出来这层关系嘛。

社会哥张大发像是挤公交来的,还是那种会被人嫌弃的泥腿子,身上裤子和鞋子底都快看不出颜色了。

英俊哥孙简则像是自己开车来的。如果郭蘅芜能给他几分颜色,他就算是冒充这家公司的少东家,也不会有人怀疑。

金虞还没来得及品评一番,张大发就又来说服她了。

“你咋叫张大发不叫张拆墙呢?郭总也不是好惹的,能欠了她的钱不还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就是临时工,不要惹麻烦。”金虞先发制人,继续拒绝。

社会哥死皮赖脸道:“试试呗!你也说了咱们是临时工,郭总让咱们来,不就是让咱们去得罪人的吗?万一有漏网之鱼就被咱们捡到呢?不成就撤,比个脸皮的厚度又不拼命。”

金虞还想拒绝,但是也没底气了。手机像是饿乏了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她抬眼一看自己亮起的手机,恨不得伸手赶紧捂上,像是捂上衣服上破烂的大洞一般。但是那两个人眼明手快,已经看到了她的信息:她的手机不光欠费了,还停机了。

这就让人觉得很尴尬了。

“咱们可说好,命比钱重要。遇到油盐不进的家伙,赶紧撤。”金虞终于有所松动。

说干就干,三个人凑一块儿,开始寻找着洋洋洒洒一大页表格上最好捏的那个软柿子。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人在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一条线,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