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雷神雨神在这里

再回到长安街。

府右街往东，是中南海。夹在中南海与中山公园、故宫之间的，是南长街。它是北京古城西部离皇宫最近、最感染皇家气质的街，值得用心呼吸。

南长街，南北向。街南口，有红色皇城墙门洞，上写“南长街”。《北京胡同志》说，清代始称南长街，因在西华门外南得名。明清时，街两侧多官署机构。明代银作局、宝钞司、御用监，清代掌代司、纳银庄署等均在街两侧。这些机构今已不见矣。

中山公园西门在街东侧，人来人往。中山公园内，有社稷坛。社稷坛原是明清两朝帝王祭祀社稷神之处。1914年辟为公园，已经一百年。当时叫中央公园。1928年，为纪念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更名中山公园。里面树木众多，环境清幽，是谈恋爱的好去处。据说，过去在北京，谈恋爱而没去过中山公园，谈的一定是场假恋爱。

南长街上只剩两条胡同。

大宴乐胡同。听胡同名，似莺歌燕舞、吃喝玩乐之地。但《京师坊巷志稿》载：明代在此设“宝钞司造草纸，备宫人使用”。“作房七十二间，各具一灶突”，整日黑烟滚滚，所以，“名曰七十二凶”。清代，此地形成街巷，取名七十二烟洞，又叫大烟筒胡同。1911年后谐音改名大宴乐胡同。不过，“烟筒”与“宴乐”发音并不靠近。

胡同已名存实亡。只有一个胡同牌。南侧皆为后建之楼。往里走，是北京市第一六一中学。胡同只是通到一六一中学的一条道而已。材料上说，清代负责宫廷奏乐演戏事务的机构升平署戏楼就在校园里。惜隐入高楼，容颜难见。

织女桥东河沿。胡同南北走向。材料说，当年御河与今南长街相交处有织女桥，该巷地处织女桥东，故清代称东沟沿，亦称东河沿。1911年后改称织女桥东河沿。它与织女有什么关系呢？无从考证。只有个别老四合院保留下来。看不到织女桥，望不见御河水。此地只有众多的猫。它们多是白色，悠闲地猫在车顶。红墙上面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枝叶已渐丰满。

往北与西华门大街会合后结束。北长街开始。

西华门大街。往西不能通行，有一道古门。匾额用繁体字写着：西苑门。这里面有学问。明清称中南海为西苑。这实际是中南海的东门。街道往东是故宫西门西华门。中南海东门与西华门遥遥相对。这里银杏树多，叶子已经长出来，柔和嫩绿。

尽管只隔着一条西华门大街，我觉得北长街这边多是喜鹊喜庆的叫声。而南长街那边就是乌鸦苍凉的声音。故宫西侧筒子河边，紫色的泡桐花盛开在水边，低调而美丽。

北长街，因地处故宫西华门之北得名。也叫北池子。明清两代，街内多官署与寺庙。虽遭破坏，至今寺庙仍多。整街含寺量极高，居然有四座寺庙：福佑寺、昭显庙，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万寿兴隆寺，为西城区文物保护单位；静默寺，为西城区文物普查登记单位。

昭显庙。北长街71号是北长街小学。墙上有牌子，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昭显庙。学校当代风格，大门紧闭，看不出庙的元素。里面传来音乐声。昭显庙藏在里面，看不到真容。此庙清雍正十年（1732）敕建，内祀雷神，俗称雷神庙。现仅存影壁及后殿。雷神先生，隐于此地。

福佑寺。北长街20号，是福佑寺，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现保存较好。寺始建于清顺治年间。康熙帝小时候在此躲过天花。因出过天花，得以继承皇位。故此处成为圣地。后来，此地又被雍正皇帝改为专门祭祀雨神之处，俗称“雨神庙”。乾隆帝时期，又将这里改为藏传佛教寺院，定名福佑寺。1927年，改为班禅驻北平办事处。新中国成立后，继续作为班禅驻京办事处。所以，现在从围墙外看，里面一些建筑还保有西藏风格。1919年12月，毛泽东率湖南驱逐张敬尧代表团来北平时，也曾在福佑寺居住。

北长街实在宜居，雷神雨神两位重要神明皆居于此。

静默寺。西城区普查登记文物。寺不大。山门朝东，面对北长街。墙后来修过，砖整齐新鲜。山门上石料乃原版。静默寺很沉默，门关着，寺前没有自我介绍。查，其明时为关帝庙。清康熙年间在原址重建为寺。

万寿兴隆寺。北长街39号，乃万寿兴隆寺。寺始建于明朝。原为兵仗局佛堂。康熙三十九年（1700）敕改为万寿兴隆寺。清末成为老年太监居住场所、养老之地。现为西城区文物保护单位。寺已成民居。小门虚掩，上面写着：游客止步。小门即山门。山门两侧墙上嵌着砖雕文字“万古长春”。山门顶上石额，有康熙御题“万寿兴隆寺”。推门看，过道里面堆满了杂物，杂物上落满尘土。甚至有辆旧三轮车。依稀看到里面大殿之顶。一位阿姨走过，真诚地对我说：“有什么可照的！”她是这里的住户。

北长街边上又有一六一中学北校区。刚才经过的是新校区。一六一中学，前身是“北京女一中”，创建于1913年，北校区是老校区。校史称，建校初期即得到李大钊关怀，现在的北校区是1926年李大钊亲自为学校选定的校址。这边校门，是古色古香的大门楼。从大门望进去，里面有二层中式古典建筑，红墙红柱大屋顶。

一六一中学往北，一个院子门牌号是会计司胡同25号。会计司胡同清代称会计司，因内务府会计司署设此，主要负责内务府财务统计等事务，“掌内府户口、地亩、征收庄粮等事”，因而得名。1911年后改称会计司胡同。1号院即原会计司署旧址。可惜胡同已被抹除。1号不知何处去，25号是它仅剩的会计信息。这是属于财务人员的专业胡同。

整个南长街和北长街原版古建筑已经相当少。除了北长街几座古庙，大部分都是拆后重建。重建的建筑，质量明显不高，不少灰砖都泛出白碱来。如北长街46号，不知是何机构，砖墙上大面积泛着白碱。与周围建筑质量明显不和谐。

建筑是时代之名片。是认认真真给子孙后代留下质量结构俱佳可千古流芳的作品，还是逞一时之快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看当时人们如何选择。而且，一个时代的建筑，乃至一个时代的历史，不是你自己说好就好。它要经过历史长河的冲刷，露出河底的真相。你的所作所为，后人自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在这一点上，建筑从不撒谎。